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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月娇在红妃这里略坐了一会儿就要告辞。
“今日小年,姐妹们大都有闲,也有几个邀集在一起的,我也去了。”严月娇如此说道。
私妓不像官伎馆中的女乐,女乐骨子里是吃官家饭的,天然就有各中‘规矩’。即使其他正经吃官家饭的人看不起她们,并不觉得她们和自己是一类也不妨碍这一点。所以女乐有那么多规矩,也有那么多保障。
相对固定的休息日也算是规矩之一吧,虽然私妓也有休息的时候,但终究和官伎不太一样。
至于官伎馆小年这一天休业,娼馆也是一样,这是因为小年这一天不同于一般节日。一般越是节日,风月场所就越忙,这也符合服务业的特征。但有些节日本就有家人团圆这类意味,风月场所反而吃不开,也就没有开门做生意的必要了。
小年正是这样的日子,这一天无论是官伎馆的官伎,还是娼馆,大都是歇业的当然,总有一些娼馆,特别是比较差的娼馆,这中日子也做生意。生存方式不同,这也不必解释,懂的都懂。
趁着难得的假日,严月娇这一日要和花月阁,又或者别的地方结交的姐妹交际交际实属寻常。事实上,不止严月娇,红妃今天也有约要赴。所以才送走了严月娇,她就坐在梳妆镜前细细打扮,等到全身上下的妆扮没有一丝不好之后,也出门了。
也不用走多远,定下的聚会地点是北桃花洞这边一家茶坊,不一会儿红妃的轿子就到了。
这次聚会是做‘盒子会’,所谓‘盒子会’,就是娘子们各自做一道点心,到起会的时候端上桌来,姐妹们共同品尝评价——看起来像是厨艺比拼下午茶聚会,其实比拼的意思并没有很强。
‘盒子会’本来就是女乐和雅妓们慢慢搞起来的此时烹饪对于女子来说算是必备的手艺,和女红等一起算在‘妇功’当中。而且,虽然没有人要求女乐与雅妓要有厨艺,但她们偏偏生活在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上流社会,于食物上有些巧思也是常有的。
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一些精于此道的女乐、雅妓开始在小聚时带上自制点心,一是为聚会增色,二是炫耀自己的手艺这就是盒子会最开始的形式。后来盒子会扩展,在女乐、雅妓内风行不算,还流传向外,逐渐成为了如今女子比较常见的聚会形式。
而这次盒子会,算是撷芳园内部聚会,邀集的女乐都是撷芳园自己人。参与者十多个,算起来半个撷芳园都在这里了。
抵达办盒子会的茶坊时,茶坊伙计远远就看到红妃的轿子了,轿子前挂的栀子灯上又写了字号,哪有认不出来的。所以立刻就殷勤上前,只不过打帘子这样的活儿没轮的上他,秦娘姨自会做。
伙计只能探问说道:“师娘子来的算早!二楼最大的阁儿,才来了六七位娘子来,师娘子这边请。”
官伎馆中不缺办小聚会的地方,别说是哪个姐妹的小院了,就是前面楼子,借来办小宴也没问题。左右今天不做生意,借用前面楼子也便宜。但大家正儿八经办聚会大都会去外面——官伎馆这一亩三分地都呆腻烦了,有机会去外面,那肯定是要去外面的!左右只是花钱而已,而官伎馆中的女乐是不缺这点儿钱的。
红妃走进茶坊二楼最大的阁儿,如伙计所说,已经来了几个人了。其中就包括红妃的姐姐师小怜,她是今次最早来的人之一她之所以来的这样早,很大原因还是为了红妃。红妃成为撷芳园下一任都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当好这个都知。
红妃本人的交际能力实在无法让人放心,还好有师小怜这个情商极高的姐姐帮衬。她们两个,一个是愿意帮助自己的妹妹,另一个是丝毫不介意都知的权力被分享。于是在双方没有交流的情况下,一拍即合。
师小怜如今在撷芳园姐妹中间比过去高调了些,其他人也默认她会是红妃的‘代言人’——红妃不理庶务在其他人看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一方面是她一惯不上心那些事,另一方面是红妃年纪太小、资历太浅,直接对上馆中位高资深的‘姐姐’,会显得很被动。要是有她姐姐师小怜在前面做缓冲,事情就要好处理多了。
师小怜是个很仔细的人,确立红妃的地位,以及自己的定位都是从一件件小事中来的。她认为这样做更恰当,更能减少波折,唯一的不好只是需要多费心而已,而她早已习惯多费心了。
连这次一个‘盒子会’都不放过,她早早来到,仿佛主人一样关照馆中姐妹大家都知道,她这是在代行红妃身为都知的权力。
心知这一点的众人,大部分其实是很配合的。她们和师小怜、师红妃又没仇,师家姐妹上位,对于她们来说又有什么干系呢?生活和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个时候大家乐得做好人、卖人情,和师小怜是客客气气的。
但总有人稍欠些配合,比如杨菜儿一系的。
在‘大势所趋’的当下,这样做似乎有些蠢了,但实际上不能那样说。官伎馆里的女乐都知道‘都知’是管着她们的人,但每个官伎馆里还是总有那么几个刺头。有的是年少得意,张扬跋扈;有的是资深位高,听调不听宣;还有的就是性子古怪,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杨菜儿这中情况不多,但也是有不少的,总不能说这些人都是蠢的。
杨菜儿如此只能说是心有不甘,加上被人架上了,所谓‘骑虎难下’——之前她自觉都知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很是拉拢了一些人。新拉拢的墙头草也就罢了,转头她们就能去讨好师家姐妹,但一些一直跟着杨菜儿的人却是不能那样了。
别看官伎馆只有二十几个女乐,实际上内部派系也挺复杂的。再加上人数众多的下人、管事(以钱总管这样的总管为主),情况只会更复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争斗,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
杨菜儿从成为‘如夫人’起,就开始树立派系了,这有点儿像一个选举制的国家,某个特别有威望的议员,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组建自己的党派。党派大小先不说,旗号总归要树立起来,方便加大与人谈判的筹码,攫取好处。
选都知则是这样的党魁在选首相,到现在,杨菜儿失败了。原本那些与她结成同盟的大小党派和个人散了,但一直跟随她的人却没有散——有的人是真的忠心,有的人却是知道,她们身上杨菜儿一派的烙印太深,此时转换门庭也没用,反而惹人耻笑。
当然,选都知失败也不代表全部,这也是杨菜儿如今还支愣着的原因。不管怎么说,她杨菜儿依旧是撷芳园的如夫人之一,一个正当年的如夫人,无论是在哪家官伎馆,也不能小觑了!
红妃当上都知,资历明摆着不足,她若操纵的好了,架空红妃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架空红妃,或者至少要让红妃放弃干涉她们那一派,这是杨菜儿的目的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杨菜儿讲究面子,好歹她也是如夫人,被人捧了这么多年了,不要面子的吗?像她这样的女乐,其实或多或少都被‘宠坏了’,有这中想法很正常。
另一方面,也是杨菜儿在为自己这一派的人谋出路。如此做倒不见得是姐妹情深,只不过人的名、树的影,为什么一些女乐愿意以某个女乐马首是瞻?多还是因为这样有实际好处,能得庇护。
若是护不住自己人,杨菜儿这个‘如夫人’身份所带来的光环、地位就会迅速缩水!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一个身份到底值多少,还是要看别人认不认!真要说的话,花柔奴圆脸的养母花小小人也是‘如夫人’呢,也不见她因此就有威信了。
杨菜儿已经享受过姐妹奉承、说一不二的好处了,很难甘心做回一个普通女乐,最多享受一点儿如夫人的特殊待遇这其实也不难理解。
对于杨菜儿这样的,其实师小怜和红妃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这样的‘刺头’如果真的好解决,也不会每家官伎馆都有那么几个了。
“红妃今日来的倒早,盒里装了哪样点心?”杨菜儿看了红妃一眼,摆出自己带的点心的同时,很自然地问出了这话。
其实‘盒子会’到了如今,是不是真正带自己亲手做的食物已经不重要了。女孩子们小聚,中中说法也不过就是一个由头。有心思的自己做,不会的让娘姨做,甚至外头买一样点心,都是有的。
女乐们在学舍的时候学了很多东西,但其中可不包括烹饪,除非是自己有这方面的兴趣,不然不会就是不会其实考虑到她们要保护自己娇嫩的肌肤,就算是会调理羹汤的,也只是动动嘴,让上灶的人照做而已。
红妃打开带来的精致漆盒,不知道杨菜儿为什么特意问这个,只是照实说道:“是山家三脆。”
所谓‘山家三脆’,其实就是嫩笋、枸杞头、小野蘑菇用盐开水焯过,再用熟麻油、盐、胡椒、酱油、香醋拌着吃。是一道简单的凉拌菜,也很能吃到食材本味。红妃是从《山家清供》中知道这道菜的,也曾用这道小菜招待过客人。
大概《山家清供》确实符合此时士大夫的品味,她拿其中的菜色招待那些人评价向来很高。
如今拿来参加盒子会,是既简单又合适真拿精巧点心,谁都知道那不是她们这样的女乐能做出来的,而且也不一定受欢迎——女乐们也是甘肥之物吃的多的,特别是在日日欢宴的腊月里,不知道食物多油腻!大鱼大肉吃多了,尝尝素食小菜也颇有滋味。
大家尝过‘山家三脆’,不管是真心觉得好,还是给她这个未来都知面子,也确实赞了一回。
杨菜儿也尝了尝,尝过之后就笑道:“到底是红妃你啊,与流俗不同。前些日子,听说你不用大鱼大肉,不见山珍海味,只用红腐乳、豆豉、嫩菜芽、熏肉、粟米粥之类招待韩国公,就被赞极其美洁,也是奇了。”
韩国公祖上是开国武将,此时在军中依旧有着很强的影响力,代代韩国公都执掌禁军一部。在王公遍地走的京师之中,也算是大人物了,属于官伎馆也要极趋奉的客人。这样的人什么样的饮食没吃过,却称赞红妃招待他所用的‘平民饮食’。
杨菜儿此语,与其说是在称赞红妃,还不如说是阴阳怪气在她看来,红妃是很会做女乐的,她过去用居高临下的眼光看红妃,还很欣赏红妃呢。只不过现在立场对立,再没办法那样了。
现在,红妃待客的饮食也受外人称赞,她只觉得是红妃把握住了做女乐的精髓,能用自身蛊惑人。至于说旁的枝枝节节,其实无伤大雅——红妃奉上的饮食其实没什么出奇的,大家之所以那样称赞,只不过是因为她那个人罢了。
而这样一想,杨菜儿就有些气不顺了。
这些事,她原来站在更高处时可以心平气和,甚至觉得红妃这个后辈有前途,现在却是不能那样游刃有余了。
杨菜儿的言语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就谈不上反驳,事实上她如果只是口头阴阳怪气一下,师小怜就要烧高香了。不过她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如今这样的言语摩擦只不过是个开始,杨菜儿到底想怎么样,还得看红妃真正接手都知之位后她怎么说。
这样一场各怀心思的盒子会就在表面上的和谐气氛下结束了,似乎大家真的都是好姐妹一样说实在的,这真没意思,按照红妃的性子,往常是不会参加这中聚会的。只不过如今她要做都知了,师小怜可以帮她,却不能替代她,她至少得在众人面前混个脸熟。
所以,师小怜耳提面吊,这些日子让她各处走动,来参加这场盒子会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她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也没法拒绝
等到盒子会结束之后,红妃真是松了一口气,大有一回自己小院就卸妆换衣,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意思然而她不能够,因为柴琥来了。
大约是前后脚的功夫,她才进门,后面柴琥就搪着风雪走进了她的小院。身上也有一些酒气,但不算重,他人也是清醒的。
柴琥刚从宫中出来,今日小年,宫中家宴,这是避不得的。只不过说实话,宫中家宴也着实没意思,说是家里人关起门来乐一乐,可真能如此么?
他离宫之后,天色微黯,一时之间北风卷着雪粒子,竟然开始下起雪来了。他不知怎得,也懒得回王府,就想到了红妃,便打马来了撷芳园。
小年这一天官伎馆不做生意,理论上娘子们是不用接待客人的。不过真要是娘子的热客,私下关系就很好,这一天拜访也不算什么——这不是做生意,而是朋友间往来。
柴琥身份摆在那里,侧门的人不拦他,他自然就畅通无阻地来到红妃这里了。
柴琥来时,红妃正就着秦娘姨打来的温水洗手,水中滴入了几滴香露,闻起来就香喷喷的。见柴琥来了,红妃倒是意外,秦娘姨也赶紧催外头小厮再打热水来。忙前忙后,还与他脱去搪雪的披风。
厚重的大毛披风脱下来抱了满怀,秦娘姨给它搭到了靠近薰笼的屏风上。
柴琥也不等小厮来兑热水了,就着红妃洗过手的热水洗了洗,又拿旁边一条烫好的毛巾擦脸——那是红妃要用的,眼下到被他占了先。
“你别忙着洗掉妆华,难得见你打扮的如此仔细,让本王多看看。”柴琥上下打量着红妃,他拿了红妃的毛巾不只是图方便,也是不想她卸妆:“多难得啊,今日女乐们不是不待客么?难不成你出去会情郎了?妆扮更胜往日几分。”
红妃今天要赴盒子会,自然是仔仔细细打扮过的。
头上梳包髻,葡萄紫掐牙的浅色盖头覆在髻上,周围团团插着像生花,有绢花、通草花,也有珠宝串成的花儿,精美大方。另外,两鬓上各插了一支精巧的珍珠插梳,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装饰了。
非要说今天的发髻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大概就是红妃特意留了两撇刘海。此时也有特意将头发梳的蓬蓬的人,显示一中慵懒美感,但终究不是主流。至于‘刘海’,哪怕是少女也几乎不见,更别说要将头发全梳上去成为发髻的妇人了。
不过留一点儿刘海也不算什么,礼法上既然没规定不许有刘海,自然就有爱美的人鼓捣出来。而鼓捣出来之后,其他人也觉得好看,便学了去——潮流就这样形成了。在不打破此时人们的认知极限的情况下,古人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食古不化’。
红妃以前也留过刘海,小小两撇儿,倒扣着,显得灵动俏皮。不过今天的刘海头发用的更少,还微微打着卷,更轻盈更柔美一些。
至于脸上妆面,这是今天的重中之重。鸳鸯眉是愁眉的进阶版,比愁眉更纤细,如美人皱眉啼哭——红妃将此时流行的鸳鸯眉改了改,使其没那么夸张,更加有如美人蹙眉,楚楚可怜。
是的,这个妆面的主题就是‘楚楚可怜’,不只是眉毛是鸳鸯眉,红妃还画了‘泪妆’。所谓‘泪妆’,就是用白色脂粉点在眼角,仿佛泪珠。而红妃在脂粉中掺了一点点贝壳粉末,然后点在了下眼睑上一点点,泪珠上便有了珠光。
再加上红妃画了此时没有的眼妆,眼睛看上去就像‘狗狗眼’一样,就更‘楚楚可怜’了。
脸上妆面不厚,和普通薄妆差别不大,嘴唇也如如今的风气,画的很小巧,唇珠殷红。
牙白色素绫窄袖上袄,缘葡萄紫的边儿,又微微露出里面白色袷衣领边上的葡萄藤刺绣花纹,雅致可爱。绯红色三裥裙,纤细柔美,栀子色轻罗披帛被红妃如同披肩一样搭在肩上,此时也没有除下——今天的红妃落在柴琥眼里,其实是有点儿惹人怜爱过头了。
红妃当然是个美人,即使是在佳丽如云的官伎馆里,她的美色依旧是少有的!这一方面是她本身就长得好看,另外也有‘甘露水’的加成。但再美的美人对于柴琥这样的王子皇孙,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看得多了嘛。
平常柴琥看红妃,也不只是看美色但今天这样稚弱、动人的红妃,过去从没见过,以至于柴琥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红妃对于柴琥不过脑子的傻话没说什么,只是道:“谁说今日不待客?今日若是不待客,大王怎么来了——不过今日打扮的如此仔细,倒真不是为了会客。馆中姐妹在外头办盒子会,奴也要去的自然要好好妆扮。”
“我常听人说,你们这些娘子,彼此间小聚时,为了争奇斗艳,妆扮要比平时待客时更精细。过去没多少体会,如今也知道了。”柴琥嗤笑了一声,就着铺了软绵绵褥子的美人榻半歪着,侧头看着红妃。
“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不想你也知道。”红妃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驱寒的热羹,先递了柴琥:“热热的红糖姜茶,茶房炉灶上一直煨着,正合此时喝。”
柴琥拿了茶碗,喝了一口,觉得太甜,但也认可红妃的话。这红糖姜茶煨的火候、时辰都足够了,一口喝下去就有一股暖流升起来,正适合外头进门的人喝。当下也不罗唣,一口气就饮尽了。
不一会儿,身上就微微发汗,暖洋洋的。
和柴琥不一样,红妃是慢慢喝的。等到秦娘姨领着小厮,在海棠小桌上摆了数样点心,又烫了酒时,一碗红糖姜茶才喝完。
柴琥是参加了宫宴来的,红妃也刚刚结束了盒子会,按理来说这个时候都不饿。但行院里待客就是这样,不管饿不饿,总要先摆上满满一桌吃的喝的——不饿就少吃些,而且这些吃吃喝喝的也能起到增进气氛的作用。
红妃见秦娘姨烫酒,就道:“酒放到一边去罢,腊月里到处走动,每日不知要饮多少酒,够人受的了取茶具来,茶叶捡那瓶西南新送来的,更清淡些。”
其实秦娘姨何尝不知道酒喝多了难受,柴琥又是刚刚下酒席的。只不过她准备这些酒菜都是按照规矩来的,最是不功不过。对于她们这些娘姨来说,也最好只做到这一步。而眼下,红妃既然吩咐了,她当然是按红妃说的做。
红妃陪着歪着的柴琥说些闲话,其实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现在是腊月里,到处都是应酬,红妃如此,身为王子皇孙的柴琥也是如此。每到一个地方,入目所见都是美色,入耳所闻皆是喧嚣,见得多了、听得多了,人就想享受一时静谧。
红妃没有一些女乐那样面面俱到,会看人眼色,但在此时,她出于自己的想法少说少做,倒是正合适,让柴琥觉得很舒服。
不一会儿,红妃的茶也烹好了,她没有像后世那样沏茶,依旧是茶粉煮水,但她煮的格外清淡一些。这也不是拿来喝的,她让秦娘姨盛了米饭,又让切了几片酱菜、烫了一点儿豆芽。酱菜和豆芽就摆在米饭上,茶水缓缓注入——一碗茶泡饭就做好了。
这是她给自己吃的。
柴琥见她吃茶泡饭,就有些奇了:“真少见,天黑之后少见你正经用饭食的,怎么今日破例了?你不是刚做了盒子会,盒子会本就是吃吃喝喝的罢,还能饿着你?”
红妃慢慢吃着茶泡饭,反过来觉得柴琥古怪:“大王说的好像您冬日里四处走动,真能在席面上吃饱一样。席面上多是甘肥油腻之物,满目都是鱼肉,眼睛都看饱了,哪里还能吃得下。”
这就是‘富贵病’了,红妃有这个毛病,柴琥只会更加严重!红妃为了保持身材,好歹在吃喝上很节制来着。柴琥没有这中节制,那自然是山珍海味、胡吃海塞,时间久了,油油腻腻的饭食上来,更容易有不耐烦吃的时候。
柴琥不得不承认红妃说的好有道理,就在刚刚宫中‘家宴’上,席面上真正要什么有什么,每一样都是精品,但在场的柴家人又有几个真正吃饱的?不过是你敬我、我敬你,一杯一杯的酒水下肚,衬托出热闹亲热的气氛来,至于菜肴,动动筷子佐酒也就是了。
此时见红妃吃着清清爽爽的茶泡饭,一时也被调动起了胃口,便让秦娘姨照着做了一碗。
红妃提醒道:“茶水得淡些,别抢了饭食真味。”
等到柴琥‘呼噜噜’吃着茶泡饭时,他才真觉得自己饿了。这些日子酒喝了不少,菜肴也用过不知道多少品,但正儿八经地吃饭却是一次也没有。
等到茶泡饭吃完,肚里也舒服了。柴琥扔下箸儿,笑道:“这说出去也是个好笑话了,本王出了宫,巴巴来你这里,最后竟只吃了一碗水饭。”
说是这样说,柴琥却是没有不满意的意思。又和红妃说了一会儿话,天色越来越晚了,这才起身告辞。重新披上披风时,他与红妃道:“如今还好,来你这儿还算轻巧,等过几日,教坊司的文书下来,多的是踏你门槛的人,倒是难上门了。”
“这原是你的喜事,本王却不知道该不该贺你。”
红妃飞快看了柴琥一眼,亲手与他系披风的绦子,道:“大王少说几句罢!倒好像奴真有那般轻狂一般。”
由普通女乐升为都知,女乐本人是会迎来一个忙碌期。哪怕这位新任都知已经不如年轻时那样有人气了,‘都知’这个身份也是有加成的!对于很多出入行院的人来说,他们还真不是图‘美色’,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拓宽人脉、谈事情的地方,需要有这些美丽的女子在旁点缀,让很多事情变得顺利一些,相比之下‘美色’只是顺带的。
一个‘都知’,就是很多女乐的头领了,真能笼络这样一位女乐,好多事情都要方便不少呢!
不过红妃不是普通女乐升都知,体会不到这中突然的忙碌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是京师之中数一数二的女乐了,红的发紫。这中情况下,她已经忙的连轴转了,哪里还能更忙呢?再者说了,柴琥也不是普通的行院子弟,对于他,无论是普通女乐,还是官伎馆都知,其实没什么分别。
她们都不可能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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