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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举着茶碗跪在后院的青石板上,师兄不停地往杯里倒着滚开的热水又不许她松手,膝盖上都是淤青,十指像是针扎一样刺痛。

她本以为还要再跪上半个时辰,手上的茶杯却突然被人拿走。

门主看了一眼她,又看着拿着大茶壶的师兄,缓缓吐出两个字“去吧”。

第二天,她被送上谢府的马车,而师兄要去漠北执行一件九死一生的任务,路上她才知道是谢家的小姐有恩于门主,跟门主讨了自己过去。

她原以为谢含辞将自己要去,是因为自己差点杀了她,想要折腾她出气。

可进了谢府,她被安排进了宽敞明亮客房,住了三天,连谢含辞都影子没有摸到,门房的人甚至也不拘她出入。

直到第四天,她终于憋不住了,跟来送饭的小丫鬟说自己要见谢小姐。

没想到小丫鬟放下食盒,就开始给她指路,先往左转走到鱼池尽头,再往右穿过抄手游廊,顺着左边的小路一直走下去就是谢小姐的住处。

“不用通报一声吗?”

严棋有些惊讶,她之前跟在李夫人和胡云芝身边,知道这些后宅里的规矩都大的很。没想到小丫鬟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我们家的小姐跟别人不一样,她最烦这些弯弯绕绕。姑娘要是有事,直接去就行,不过小姐也不喜欢拘在家里,不是时时都能见上,有时候夫人找她都要碰运气。”

用过晚饭,她按小丫鬟指的方向找过去,走到院门口,没想到却晚了一步,谢含辞穿着男装托着同样男子打扮的丫鬟翻出院墙,留给她了一个潇洒背影。

直到押送队伍起程的前一个晚上,谢含辞主动唤了自己过去,一副托孤般的模样,跟院子里的丫鬟挨个交代“后事”。

轮到她时,谢含辞脱口而出便是她的名字。

“严棋,我们只有金椤寺的一面之缘,把你从飞云门里要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违背你的心意。明天我要走了,你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了。”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作答。

想去的地方,她去过的地方都是因为执行任务,每到一处不是在观察路线,就是在寻找便于藏身的位置。

西湖泛舟,她关心的是隔壁画舫上的假冒公子哥何时毒发,自己好去跟被骗千金的富商爸爸复命;夜游苍山,她挂在树上一宿,只为抓住入赘女婿和嫂子的奸情;烧香拜佛,为得还是取受宠小妾的性命。

她想了许久,没有回答,但是做了一个决定。

“你去哪?”

树林外,响起了马蹄声,士兵们高举着火把寻了过来,严棋看着她手上的兽骨哨,慢慢回过神来,她抽走了帕子,却并没有拿走兽骨哨,转身隐入黑暗。

“等你到京城再说。”

谢含辞将晚上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与宁王听,宁王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

“就是这样,最后他们看见我放烟火就都跑了,其中一个人还唤那刀疤脸'贺儿’。”

“竟然是他,他还活着!”

谢含辞翻了个白眼。

“王爷?”

宁王轻咳两声,知道自己这话说一半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叫昆玉贺,是昆玉显荣的儿子,据说他得知父亲死讯后,在家中自焚。我当时觉得奇怪,即便他想要追随父而去,也没必要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我只当是大越皇帝做了手脚,却没想到他没死,还在大奉深山里做起了绿林。”

“这么说,也不怪王参军攻不下来,他估计还想这些逃难来的流民怎么如此难对付,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名将之后。”谢含辞忽然又想起一事,“不过,听他说什么南苑、北苑的,不都是大越的刺客吗?”

宁王解释道:“大越皇帝七岁继位,太后辅国。可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哪会跟这小皇帝一条心,除了一直放权给外戚,她还在宫内豢养高手。太后居南,皇帝居北,时间一长,这些人也以南苑、北苑区分。不过这几年太后年老,南苑势力大不如前了。“

谢含辞不由得感慨,看来这大越的皇帝也不好当。

宁王唤来了追风,吩咐道:“以后抓住大越的刺客,即便确认已死,处理尸体时也要将其斩首。”

追风虽不明原因,但立即颔首道:“是,这就交代下去。“

谢含辞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跟红色药丸有关。

宁王看向谢含辞,眼底闪过一抹阴沉,“之前我总纳闷,许多审讯时诱供说的话,是怎么传到了出去,看来不是出了内鬼,而是有人‘死而复生'。”

谢含辞垂下了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明白必须如此,她生在大奉,就注定了她的同情心不能留给大越的刺客。

第二日一早,一共清点出名八具无头死尸,除老李和失踪的马夫还有七名值守的士兵被杀害。

“这贼人不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军帐,还能割下八个人的头带走,真是奇了!”景瑜在马车上跟谢含辞说着军中统计出来的情况,他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道:“而且昨晚除了你,谁也没看见那伙黑衣人。”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编的不成?”谢含辞看着坐在对面的景瑜,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景瑜连忙摆手,解释道:“姑奶奶,我哪有这个意思。只是,他们杀了八个人还带走一个马夫,闹出这么大动静,只有你一个人看见,就很奇怪。”

谢含辞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披着毯子,折腾一夜,她身心俱疲,不想再解释,侧着身子沉默地看着连绵不绝的翠色山峦。

见谢含辞看着车窗外不说话,景瑜又开口道:”我问你是因为现在军队里有人在传,说昨夜杀人的,不是山贼,而是“

“是什么?“谢含辞不耐烦的转过头来。

“是阴兵!有人说我们昨夜扎营的地方,四周低,只这一块凸起,如同吐舌一般,风水上有种说法叫做吐舌地,吐舌之地气藏不住,风吹水劫,再加上这里建寺都镇不住的冤魂,所以昨晚遇上的是“

谢含辞深吸一口气,明白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阴兵借道。”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现在是午时三刻,此时按理说应该能看到烈日炽热的光芒。

谢含辞下了马车后,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太阳被几朵云彩遮住,一刻钟后,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平地竟卷起了一股沙尘直冲云霄。

先是金属的摩擦声,接着就是摇旗呐喊之声、厮杀声,马鸣声与哀号声越来越近,大战好像就在看不见的山崖上发生,可是众人抬眼望去却空空如也。

令人心中皆没来由的生出一阵恐惧,似乎真的有一群亡魂怒气冲天,在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都敢跑出来重现一场生前的大战。

突然,一声号角声,刺破长空。

“那是什么,快看啊!”站在最前面的旗手指着前方山峰。

那里插着一面破碎的大奉军旗,在风中飘扬。一名无头士兵穿着破烂的铠甲,在残破旗下挥舞着手中的军号,军旗他的脚边是几颗头颅,老李和马夫的头也在其中。

“他奶奶的腿,这人头都没了,还能吹军号?”

“阴兵,是阴兵!”

”我老子不干了!”

众人议论纷纷,一名站在前排的士兵,扔下了手中的长枪,头也不抬的往回跑。

嗖——

一只黑羽箭刺进了逃跑士兵的大腿,士兵跌坐在地上,疼得直叫。

“我大奉,没有逃兵,不许退!”

一匹黑色的骏马昂首站在高岗上,马背上的宁王大声喊着。

说罢,他又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搭弓射向了那似人非人的无头士兵,一阵黄烟忽然升起将山峰包围,待烟雾散去后,那枚黑羽箭直直地插进了军旗的旗杆上,哪里还有什么无头士兵的影子。

“我从来没见小皇叔射偏过。”景瑜不可置信地说道。

宁王知道,那里或许是陷阱,甚至这一去危险重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去,起码要为这些牺牲的“兄弟”收尸。

这条路还很长,此刻就军心涣散,如何能平安入京?

“此地不宜久留,来一队人跟我去给昨天遇害的人收尸,其余人往前走,继续赶路。”

傍晚,军队行至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地带,将士们开始安营扎寨。

天已经黑了,宁王带着的小队到现在仍然没有回来,谢含辞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遭遇了伏击。正想去寻景瑜问问,就听到两个巡逻的士兵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中午你看见了吗?当时太阳一下子就不见了,天空突然变色,没来由地起了阵阵阴风,我在队尾没看清,据说是亡魂士兵作祟,在山峰上施法。”

“我也没看清,但是喂马的老王看见了,他跟我说那无头的亡魂士兵足有五米高,昨夜连砍了三十颗人头,悬挂在军旗上。”

“什么三十颗人头?我怎么听说的是八十颗!”

谢含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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