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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家也注意到了这只鞋子,可面上仍十分平静,有条不紊地指挥仆妇将这只绣花鞋一并捞出来,仿佛这鞋跟刚才的死鱼没什么区别。

谢含辞知道,即便是自己发问,他也定不会说真话,左不过找些借口搪塞过去。

王管家走后,谢含辞将发现绣鞋的事学给躲在一旁的意欢听,谁知她的脑回路十分清奇。

“你的意思是说,死鱼和这只绣鞋有关?难不成这绣花鞋的主人有脚气,给这附近的鱼都熏死了。”

谢含辞被这个结论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挤出一句:“也算个‘可能'。我在蜀州还真的办过类似的案子。城南有一富商家中的独子失踪,三天后被人在城北的茅厕里发现,捞上来时已经臭不可闻。”

意欢“咦”了一声,却又控制不住好奇,问道:“他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是不是有人谋财害命,然后抛尸在了那里?”

谢含辞摇摇头,斜倚在栏杆上。

“富商当时也这样想,觉得是自己的弟弟为了争夺家产,不惜杀害亲侄子。但后来我们发现富商的弟弟当夜整晚都在赌坊,整个店里的伙计和客人都可以为他作证。最后两个在城北乞讨的乞丐说,天快亮了的时候,看见那公子哥自己醉醺醺的走进了茅厕。”]

意欢摸了摸下巴,问道:“难道是他失足,总不能是自杀吧,自杀也不会选择那里啊!”

谢含辞答道:“奇就奇在这,那粪坑只有五尺多高,不管是失足还是自杀,成年男子掉进去也不会溺死。”

“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意欢连忙问道,奈何谢含辞在这湖边说了半天话,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此刻顾不上答话,拉着意欢回到了凉亭。

意欢被勾起了腮帮子,难耐不住好奇,一边走一边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哎呀,别吊我胃口了,你快说嘛!”

“当时蜀州城正值酷暑,我们去了发现尸体的茅厕,那里气味十分难闻,别说进去,光是靠近就让人喘不过来气。最后推测死者可能是被熏晕了掉进下面,再加上他当晚喝了酒,没有及时醒转才溺毙。后来仵作也证实,死者确实是昏迷后才溺死的。“

意欢啧啧了两声,又吩咐婢女一会儿午膳将臭鳜鱼撤下去换成别的菜。

“母亲前两日请了个绍兴师傅,徽菜做的一绝,尤其是这道臭鳜鱼,可惜你今儿个中午是吃不下了。”

谢含辞却道:“没事儿,就正常做呗,我吃得下。这有什么?我们衙门里有个崔衙役,他前脚查着一起碎尸案,回来路上还买了只白切鸡,吃完还给骨头拼起来。还有那李刽子手,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撒满辣子的豆腐脑。”

意欢连忙摆手,“快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怕是晚饭我都吃不下了。哎,你裙子上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谢含辞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只见鹅黄色的留仙裙上赫然出现了两道朱红色的印子。她用手摸了摸,又放到鼻子前一闻,是油漆的味道。难道是栏杆上的油漆?

谢含辞走出凉亭,弯腰仔细看着自己刚才倚的栏杆,只有这一小截栏杆上面的漆是重新粉刷的。

这漆补得极妙,一般来说,新刷的油漆会比旧漆颜色鲜亮许多,若是只补一截就会看起来很明显,但这里新补的油漆特意调了一个比旧漆深一些的颜色。

要不是她的裙子沾上了油漆,任谁也不会注意到此处的栏杆是重新粉刷的。

如此说来,池塘里的额头红,极有可能是误食了顺着栏杆留下来的涂料才大片地翻了白肚。

只是为什么要匆匆忙忙地刷漆,又不想被人发现?

这跟那只绣鞋的主人有什么关系吗?

意欢见谢含辞呆呆地看着栏杆,只当她是心疼裙子被染上了油漆。

“走吧,别愣怔了,我哥哥今早差人送来了好多衣裳料子来,你陪我一起去挑挑,正好去我那换件衣服。”

谢含辞还在思索着栏杆上新补的漆和那只绣鞋,呆呆的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她拉走。

意欢住的院子很大,家具都极为奢华,放眼望去,珊瑚迎门柜、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黑漆钿螺床、连床前的围屏用的都是名贵的木料,很多看起来都很新,应该是这一两年间新添的。

看来这郡王妃待她真的很不错。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哥说他今日要回来,我姐和我哥平时都不常回家的,你一来他们就都来了。”

谢含辞挑了挑眉毛,坏笑着说道:“莫非令兄也娶了一位厉害的媳妇,不让他回来?”

意欢知道她是在拿长姊的夫家取笑,摇头说道:“我哥在刑部任职,自从母亲去世,新郡王妃进门后就很少回来,我想多少还是看不惯爹爹的做派吧。”

说着她随手拿起了一件桃红色绣海棠花的料子,往谢含辞的身上比了比。

“你皮肤白,很适合穿红色哎,我要做衣服,正好给你也一起做一件吧。”

谢含辞连连拒绝:“我到你这里戴走了你的簪子,又穿着你的衣裳,哪好意思再蹭上一身新衣。”

意欢权当做没听见,直接抬手招呼让绣娘过来给谢含辞量尺寸。

“过两天,你就要随你爹进京了,到时候不一定来得及赶制衣裙,直接买成衣大小又怕不合身,京城里那些贵女最爱用鼻孔看人。你是我李意欢的好友,千万不能被人轻看了去。阿弥陀佛,你就当成我的面子吧。”

谢含辞听她都这么说了,也不便再拒绝,只是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怎么连佛号都念出来了,一件衣服而已,我做就是了。”

提起拜佛,意欢似是想起了什么,凑近谢含辞,神秘兮兮地说:“供佛倒不稀奇,你别看我姐现在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没出嫁前,她还偷偷供过一尊狐仙。”

谢含辞想着李意容犹如宫中教习女官的严肃样子,实在觉得难以置信。

就在二人商量袖口做什么款式,管家轻叩屋门,在外朗声通报道:“二小姐,明哥儿回来了,郡王说一会儿在凌霄阁一块品香。”

意欢有些诧异:“我爹何时新添了这样的爱好,他不是一般都喜欢看些直白的东西?”

前来禀报的管家也是一愣,硬着头皮回道:“郡王今日新纳了一位妾侍,说是善于调香,所以便设了个品香宴。”

意欢立刻恍然大悟,隔着门问道:“是昨日宴会上的?”

管家有些尴尬地答道:“是。不是那位在席上抱着郡王的,是另一位,穿着”

“好了,我知道了。”意欢想起昨日郡王一头扎进女人白花花的胸口,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打断了管家的话。

谢含辞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冲意欢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昨日便言中了,铁口直断啊。”

意欢苦笑了一声:“我这也是经验之谈,昨日才闻野花香,今日野花变家花。”

谢含辞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蝶戏水仙裙,二人用了午膳,便朝凌霄阁去了。

一进凌霄阁,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院墙周围都种满了凌霄花,虽然现在不是凌霄花盛开的季节,才刚抽了新枝,零星有几个花苞,但再过一个月定是另一番景色。

今日依旧是男女分席而坐,管家禀报郡王妃头疾犯了,卧床休息,没有过来。

安昌郡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新妾侍直接坐到了自己旁边,那个原本留给郡王妃的位置。

谢含辞看着自然而然坐在郡王妃位置上的女子,她穿着一袭翠绿烟纱撒花裙的女子,香肩半露,雪白的脖子上戴着拇指大的红宝石项链,谢含辞依稀记得昨日她脖子上还是个细细的赤金链子,这红宝石项链多半是今日郡王新赏的。

她指挥下人忙前忙后地摆着香案香料,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谢含辞只觉得自己若是郡王妃,怕是头疾天天都要发作。

意欢的哥哥落座后,见那女子坐在郡王妃的位置上,微微皱眉,却又很快的舒展开,换上了一张无表情的脸。

他的五官与老郡王只有三分像,眼尾细长,眼角还有一颗泪痣,谢含辞猜想他多半是继承了他母亲已故郡王妃的长相。

“好了,宝儿。开始吧。”

老郡王朝侍妾递了一个眼神,端起酒杯,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光。

妾侍连忙应了一声儿,将下人已经压好了香的香炉放到身前,熟练地置篆,从瓷罐里挖出半勺香料,开始填香。

谢含辞虽然看不懂,但也觉得这名女子应该是真行家。

填香时,有风拂过,几缕发丝被吹到眼前,她也没有理会,依旧神贯注,一点点将香填好。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先是将香炉捧到老郡王的面前,又依次围着众人转了一圈。

只是到了谢含辞面前时,她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谢含辞的脸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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