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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秋风疾劲,钟紫苑与符思远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朱红的大门缓缓关上。︾,而大门内明显传出兵马调动时繁杂的脚步声,刀剑金铁相碰声,还有战马不安躁动的嘶叫声,声声入耳,人影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符思远眉头一蹙,了然的道:“皇上这是要清理门户了。”
钟紫苑感觉到了形势的急迫,她不安的道:“这么快?根本就一点准备都没有。”
符思远叹口气,道:“没有准备好啊!若是大家都准备好了,这场祸事的迁延就会让整个朝廷内外都跟着伤筋动骨。这样闭着门解决,影响才会被减少到最低。”
他回首望着钟紫苑,慈祥的说道:“走吧!咱们爷俩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钟紫苑抿抿唇,犹豫半响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符思远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宫里的纷乱,厮杀,她已是鞭长莫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等着郭承嗣凯旋而归。
“晚了?”
宏德殿里,朱毅双眸如喷火般死死盯着对面毫无愧意的郭承嗣。在他的逼视下,郭承嗣耸耸肩,毫无愧意的道:“王爷熟读兵法,一定知道什么是明修暗道,暗度陈仓。就在王爷命令手下追杀我的时候,那本账册已经通过旁的渠道到了皇上手上。所以现在你跟我说什么都晚了!”
说完他索性掏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假账册,稳稳的放在朱毅面前。朱毅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自得及笃定。他立刻扑上去将账册拿在手中,随便翻看了几页。果然里面记载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柴米油盐,这是郭承嗣随手从某个府里拿来的记录日常开销的寻常账册而已。
朱毅面上的肌肉开始急剧的颤动着。眼睛里迸出愤怒到极致的愤怒火焰。隐隐的,那滔天怒火中居然还带着一丝恐惧。他用力的将手中的账册撕成了无数碎片,那些碎片就像是折翅的蝴蝶在宏德殿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哀哀盘旋。
看习惯了他温文尔雅的模样,突然对上他犹如狂狮般扭曲的面容,郭承嗣觉得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诺大的宏德殿里回荡着朱毅愤怒的喘息声,良久后。他忽然厉声喝道:“来人!”他话音一落,立刻有十几个穿着内侍服饰的男人手持刀剑,悄无声息的闯了进来。
郭承嗣抿唇冷笑。朱毅这边跟自己大诉温情,暗地里却早已埋下了杀手,看来他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整备。
就听朱毅冷冷说道:“将武显将军拿下。”顿了顿,他又晦涩的道:“死活不论!”
“是!”郭承嗣高大的人影瞬间就被一拥而上的人群给淹没。朱毅头都不回。抬腿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厉声喝道:“其余的人,拿好家伙随本王去乾清宫”
炉中乳白的烟雾若有若无的在寝殿中静静飘散,此时殿内纱帐重重叠叠,整间寝殿恍若深潭静水般寂寥无声。昏暗的灯火映照在俪妃微闭双眸的睡颜。她本就睡眠极浅,外面突然而至的嘈杂人声,瞬间让她惊醒。
“榴喜,榴喜”俪妃星眸微眯。睡眼朦胧的轻声呼唤道。谁知她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听到榴喜应声,她微一蹙眉。索性翻身坐起,拂开垂在眼前的纱帐。却见殿内一片寂静,别说本该睡在塌下的榴喜了,就是那两个平素负责添灯油茶水的小宫女也跑得不见了踪影。
俪妃皱皱眉,只得披衣起身,自个来到桌旁。碰了碰壶壁,好在里面的茶还是温的。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握在手中小口小口的抿着。
过不多时,殿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没一会,榴喜披着外衫,发丝凌乱的回到寝殿里。见到本该在床榻上睡觉的俪妃居然起身坐到了桌边,顿时被唬了一跳,忙上前道:“娘娘,你怎么起来了?”
俪妃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淡淡道:“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榴喜顿了顿,才小心的窥着她的脸色道:“赵全公公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宫里闹贼,禁卫军们正在进行抓捕。让咱们各个宫里都要小心门户。”
“抓个小蟊贼而已,禁卫军都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个吴奇峰也太没用了。”丢下茶盏,俪妃又慵懒的起身坐回榻上。
榴喜悄悄吐了一口气,道:“娘娘,时辰还早,您再睡会吧!”
“嗯!”俪妃只手支颐,斜依在蜜合色的浣花十香软枕上,一双明媚的星眸渐渐闭合。榴喜忙上前欲为她放下挂在金钩上的纱帐。殿外忽然又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宫女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惊慌的呼唤道:“娘娘,娘娘,不好了,宫里出大事了”
这宫女是负责俪妃茶点的二等宫女,平时斯斯文文闷声不吭的,没想到今夜却如此没头没脑,咋咋呼呼。
榴喜悚然一惊,忙回身凌厉的喝止道:“桃夭,没看娘娘要休息吗?什么大事都等明天早上再说,退下去!”
“明天早上?等到明天早上可就天下大乱了”桃夭不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快言快语的道:“皇上让人封锁了四道宫门,让禁卫军满皇宫里搜寻睿亲王的下落呢!”
榴喜没想到平素寡言少语的桃夭今夜会如此嘴快,她忙喝道:“少浑说,皇上与睿亲王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没事抓他干什么?快退下去,要是再胡言乱语,明天就让赵公公打发你去内务府吃板子去。”
桃夭瑟缩了一下,终于乖乖的闭上了嘴,灰溜溜的转身准备离去。俪妃却早已翻身坐起。她蹙着秀眉,冷声喝道:“站住!”桃夭忙站住脚,怯生生的扯着衣角。抬眸去望面容隐在帐内阴暗处的俪妃。
榴喜忙抢先道:“娘娘,桃夭是在满嘴胡噙呢!您休要理会,还是早些休息吧!”
“闭嘴!有什么话本宫自己会问!”俪妃冰冷的呵斥让榴喜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不甘的紧紧闭上了嘴。
俪妃急促的呼吸着,半响后,才放缓了声调,询问道:“桃夭!你慢慢说。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皇上要禁卫军捉拿睿亲王?”
榴喜死死盯着桃夭,心中又气又急。桃夭确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失态,依然快言快语的将宫外发生之事绘声绘色的描叙了一遍。说完。她又惊叹道:“没想到睿亲王往日看着温文尔雅居然心中暗藏反心,要不是一本账册让他显出了野心,只怕皇上还有满朝文武都会被他蒙在骨子里。今夜皇上让人对他进行秘密抓捕,就是想趁着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将他与他的党羽一网打尽。”
俪妃猛地揪住了胸口的衣襟。颤声道:“太后呢?太后那边是什么反应?难道她老人家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肉自相残杀吗?”
桃夭大咧咧的道:“太后的慈宁宫由皇后娘娘亲自坐镇,根本一点消息都传不进去,恐怕只有待太后一夜梦醒后,被迫接受随后的消息了。”
俪妃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她一张俏脸雪白雪白,更加衬得她一双眸子黑的惊人。榴喜惊慌的道:“娘娘,你想做什么?”桃夭更是捏着衣角,惊疑不定的偷眼去瞧俪妃的脸色。
俪妃虽然面白如纸。胸中蓦然涌起的惊慌,恐惧。害怕,担忧等各种交杂的异常情绪让她几欲昏厥。略定了定神,她才无比坚定的道:“为本官梳妆,宫里发生如此大事,怎么能瞒着太后娘娘?本宫要去慈宁宫向太后禀明一切!”
榴喜面上一滞,颤声道:“娘娘,非常时刻,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您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出头露面,还请三思呀!”
可惜榴喜的苦口婆心子换来俪妃的一张冷脸,她见榴喜没用动弹,索性扬声唤道:“桃夭,你来帮本宫梳洗。”
“是!”桃夭二话不说,喜滋滋的挤开发楞的榴喜,利落的上前为俪妃换裳梳妆。榴喜呆愣愣的看着,忽然觉得全身如浸入冰水般,冰凉刺骨。
桃夭手脚非常麻利,也就一小会的功夫,俪妃就脱了寝衣换上了一件寻常藕色对襟长裙,披了一件墨绿色绣着孔雀图案的披风。桃夭顺手提了一盏明瓦的绣球油灯,试探道:“娘娘,咱们真的这个时候去慈宁宫吗?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
俪妃本就心急如焚,她没好气的说道:“怕什么?若是皇后娘娘怪罪,自然有本宫在前挡着。”
桃夭提着灯笼快步走在前面为俪妃照亮了漆黑的蜿蜒小径,无奈的榴喜扶着俪妃在后紧紧相随。她们出来的匆忙又要避人耳目,所以并未带其她的宫人。
一轮秋月向广袤的大地毫不吝啬的遍撒清辉。已是入秋时分,草木萧瑟,薄薄的宫鞋踩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不一会,草木上的露水就沾湿了鞋尖。俪妃却满不在乎,只顾低头疾走。榴喜可以感觉到俪妃的手异常冰冷,她心中不由微微轻叹。
“等等!”桃夭忽然站住了了脚,小心翼翼的倾听了一会,道:“前面好像有一队禁卫军过来了,娘娘,咱们怎么办?”
俪妃与榴喜也静静聆听着,果然隐隐听见了牛皮靴踏在青石板地面上时发出的沉闷声音。俪妃眉尖微蹙,困惑的道:“禁卫军会阻挡咱们的去路吗?”
桃夭面露惊慌,小声的道:“先前那位公公来传话时就说过,让各宫紧闭门户不得随意外出,不然一律与反贼同罪论处。”
俪妃把询问的眸光投向榴喜,榴喜无奈的点点头。桃夭没有危言耸听,前来传话的小太监的确是这么说的。
俪妃面上越发凄惶,她不禁抬眸望向前方。清辉的月光将古树伸出的枝叶映在了曲折的青石板小径上,摇摇曳曳的,好似孤魂野鬼暗暗伸出的骷髅利爪,虫叫蛙鸣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越发凄厉孤清。
蛙鸣?俪妃眼前不由一亮,在她们左侧有一个荷花池,虽然已是深秋,满池的荷花已是盛极而败,延绵数里的荷叶也大多颓废,可这里却是极好的藏身之所。何况太后的慈宁宫就在荷花池对面不远处。若是能划船过去,不但能避人耳目还能省下不少时间。
当看见岸边还绑着几艘宫女用来摘莲蓬,捞残荷的小船时,俪妃忙询问道:“你们会划船吗?”
榴喜茫然的摇头,桃夭邀功般笑道:“娘娘,奴婢会划。昨儿还划船在这荷花池里摘了许多莲蓬,为您熬了莲子羹呢!”
“好!咱们就划船过去。”
湖面上弥散着一层轻薄的雾气,桃夭将手里的灯笼交到了榴喜手里,她自己则来到湖边去解系在树上的绳子。禁卫军牛皮靴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榴喜又慌又乱,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赶紧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手忙脚乱的帮着桃夭去解绳子。
小船在湖面上轻轻晃动着漾开一层又一层鱼鳞般的水波。好不容易绳子被解开了,榴喜慌忙扶着俪妃上了船。桃夭拿起竹竿用力一撑,小船悄无声息的离开岸边数丈之远,隐入了林立的残荷之中。
榴喜捂着乱跳的心口抬眼望去,恰好看见一队持枪佩刀,顶盔束甲的禁卫军从岸边走过。他们似乎并未发现湖面上的异样,就这么径直的走了过去。榴喜悄悄吐了一口长气,一颗狂跳的心这才缓缓的平稳下来。
俪妃似未发现榴喜的慌乱,她蹙着眉头,极为冷清的催促道:“桃夭,再快些!”
桃夭抿抿唇,用力的撑着手里的竹竿,小船如箭般很快滑进了残荷深处。榴喜惊讶的道:“桃夭,你的力气好大哟!”
湖水轻轻晃动着被冷冷的月光折射出潋滟的流光,俪妃纤瘦的影子影影绰绰倒映在湖面上,桃夭的脸隐在清冷的月色中晦暗不明,原本如箭般飞快的速度却缓缓的慢了下来。
俪妃心急的催促道:“桃夭,为何停了下来?”
桃夭却轻轻一笑,曼声道:“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若是能葬身在此,定是极美的。您说是不是?俪妃娘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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