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续之再会断桥-二十五-青白入世妖魔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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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如幕,繁星退散,已近寅时。一朵轻云划过,降在五更峰下鸳鸯湖边,那是边关大漠中少有的青色水域,周围群山环绕,绿野葱郁,像是天然屏障,将它静静的掩于山峰之下。灵光闪现,素贞稳稳落地,扫一眼周遭,又观一眼天色,便盘坐在一旁的大石上,闭眼静待。不刻,心里便传来呼唤。
“姐姐,姐姐。”
“青儿?”
“我快要练成了,破了关门,就能出来,你等我,千万不要自己去泛险。”
“不行,你安心修炼,不要分心,否则功亏一篑。”
“可是你一个人,我怎能放心?逆天行事是大罪,你千万不要冲动,毁了道行,那就万劫不复了。”
“别担心,我自有分寸。青儿,你听着,现在不是你出来的时候,若因此赔上两人的道行,那才叫我万劫不复。所以我不许你提前出关,之后我会需要你的帮助,你切勿鲁莽,一切听我安排。”
“姐姐,不可以,我们要同甘共苦的。”
“没有不可以,你暗中保护仕林,已经分了神,再为出关而急于求成的话,可能会前功尽弃,若让菩萨知道,你非但帮不了我,还赔上自己,何以同甘共苦呢。听我的话,安心修炼。”
“不可以的,姐姐。”
“小青,我若不测,你便是希望。不要再说了,有人来了。”
“姐姐……。”断了心语,小青流下了泪,素贞说得句句在理,修炼之人该心无旁骛,摒弃杂念,而此时她却痛恨自己太过全神贯注,乃至晚了一步知晓,又被困在此地无法帮到素贞,虽然这念头万不该有,但无论如何皈依天界,也割断不了曾在人间遗留的惦念和那早已融入骨血里的至情至性。
“青儿遵命。”对素贞,她向来是顺从的,因为这个姐姐让她懂得了许多人世间的道理,纵然是黄粱一梦,却也是修行里无法体会到的,所以对于姐姐的想法深信不疑。唯独水漫金山后,没能及时劝走素贞而铸成大错,以至雷锋塔下禁锢二十年,如今也无法时常团聚,这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现在的处境更是岌岌可危,自己又是出不去,干着急也没有,还是只能听从,潜心修炼,以期日后能助素贞一臂之力。
感受到异常气息的靠近,素贞立刻调息,收了打坐,睁开眼,黑白无常已出现在面前。
“二位神君来得挺快,不知这般千里追随是为何故?”
“白素贞,你我心知肚明,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奉劝你还是及时收手,不要借有神明庇佑就胆大妄为。如果玉帝怪罪下来,你的下场会很惨,所以还是不要明知故犯为妙。”白无常道。
“有劳神君替素贞操心,二位怕是多虑了。素贞并非有意违背佛旨,而是作为母亲,子有难,我责无旁贷,所有罪过都由我一人承担,与他人无关。得罪之处,请神君体谅。”
“你救谁与我们无关,只是如今你位列仙班,如果劫走酆都要犯,扰乱阴司,妨碍我等办差,数罪并罚,可就不比二十年前关押雷峰塔那般轻松了,你考虑清楚。”黑无常故意提及其痛楚,企图羞辱。
“今日到此,素贞已做好万全准备,上天入地,人我是救定了,二位无需再说,若要阻拦,休怪素贞无礼。”
素贞蹙起双眉,毫无惧色,那黑白无常见谈判无果,便恼羞成怒。
“好你个白素贞,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死到关头还不醒悟。既然你摆明了要与我二人作对,那我等也不会客气。”黑无常亮出了法器,白无常举起哭丧棒,蓄势待发。
“不必,手底下见功夫吧。”说着,素贞一跃而起,三人展开拳脚,激打起来。
昆仑山下,许仙站在仕林家门口,抬头望天。浓云密布,黑蒙蒙的滚了一大片,遮住了稀松月光。轻声一叹,回到屋内坐下,心如炉火上沸腾的汤药,快要溢出喉咙口。于是,他转着手里的佛珠,让自己平静下来。素贞有千年道行,应付凡人场面那是轻而易举的,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违背天意,若真像黑白无常所说,那该如何是好。素贞啊,娘子,你若有一二,让为夫如何苟延馋喘的活下去?一滴泪随着手中的佛珠一起掉落,珠子零散的滚在地上,许仙赶忙伏身捡拾,口中频频念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珠断,必有不祥,许仙推算不出,心乱到也消减。事已至此,求索无门,唯有按照素贞的计划,救下仕林为重,哪怕赴汤蹈火,他也要与她一起,绝不再放手。心中明了,也就无欲无求,许仙坐到炉子边上,摇着扇子,看护千辛万苦求来的灵芝仙草,又从怀中取出天山雪莲子,倒入罐子里研磨成粉。
这厢,三人打得激烈。黑无常甩出鬼爪扣在素贞肩头,她一个隐身,巧妙的躲过了。忽又出现在黑无常身后跃起,双脚重重踢在他的背上,将他弹开一头栽在地上。白无常见状冲过来挥起哭丧棒似刀剑般劈来,素贞抽出雄黄宝剑抵挡,刹那间白光四起,互相抵力。白无常飞出长舌缠住素贞双手。扫一眼天色,素贞无心恋战,吐出三昧真火,吓得白无常立马收了法力,后退三尺。火在黑白无常跟前绕了一圈,将它两围在了中间。
“白素贞,你好大的胆子,快放了我们,要不然一定告到玉帝跟前,让你受天打雷劈之罪。”
“素贞无意让二位难堪,是你们一再纠缠,素贞只好出此下策,恕不奉陪了。”一个炫丽的转身,素贞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素贞,快放了我们,你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新仇旧恨,本神君一定要你加倍偿还。”白无常叫嚷着,黑无常起身躲避周遭的火焰,继而拉着白无常一跃而起跳出了火圈,可衣裳边角还是被火烧着了。
“都是你多管闲事,害我又被烧一次,白素贞,咱们走着瞧!”黑无常恼羞成怒,边骂边拍打衣裳,两人连蹦带跳的哇哇嗷叫,四处乱窜,好不狼狈。
五更峰下的野树林内,藤精树怪的魔爪从后方蔓延,包围了一整个军队。将士们举着火把,看到眼前这些张牙舞爪的怪物,都吓得脸色刷白。瞬间有人被缠住,有人被拖倒,有人被追着疯跑,惨叫声此起彼伏,队伍乱了套。
“妖怪,有妖怪啊……。”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陆胜大喊,一些将士听令,都聚集到禄王周围,独留马车与媚娘在后。雷勋挥刀劈砍藤枝,火把子围拢,照的林子蹭亮,那些藤怪暂不敢靠近,但仍有将士被偷袭拖进密林深处,吓得其他人挥舞着火把,双脚发抖。
“妖怪?太不可思议了。”禄王身经百战,见惯了大场面不计其数,向来不信鬼神的他也被这前所未见的奇异状况惊呆了,拉紧了马缰不知进退。
后方忽一声马叫,驾车士兵还未反应,就被藤枝卷走,受惊的马匹扬蹄,带着车撒腿狂奔,媚娘刚推开门,便被甩回了车内,撞得东倒西歪,稳不住身子。无人驾驭的马车朝着人群冲过去,将士们纷纷躲避,藤怪趁势攻击,抓走了好几个士兵。
“大家不要慌乱,用火烧,妖怪怕火。”禄王喊道,便挥刀砍断缠过来的藤枝。士兵们将手里的火把烧过去,陆胜灵机一动,拿出腰间的酒壶对准欲袭来的藤怪,液体如细雨般洒出,随后抛出火把,一烧火势便窜起,一路连带烧着了好几条,藤怪立刻缩回枝条,但其他魔爪正源源不断的袭来,禄王军队眼看马车从身边冲过,也无暇顾及,不断的又砍又烧,奋力抵抗。
“救命啊,救命啊……救我……”媚娘在动荡的车厢内六神无主,她抓着窗框,伸出头去呼救,见到外面横枝乱舞、士兵四处逃散的惊悚场景,吓得缩回了身子,藤怪闻声追来。
“宝山,你听,好像是媚娘的声音,你看那马车。”仕林指着一路狂奔的马车,越来越近,车内有人伸手求救,声音传来,异常熟悉。
“是个女人的声音,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媚娘。”宝山伸长脖子望去。
“啊~”突然,车门被撞开,一根藤枝窜入,缠住媚娘的腰身,将她带出了车厢,甩在半空中高高扬起。另一根藤枝绕住她的喉颈,逐渐收拢,媚娘双手扒着藤枝,拼命呼喊,马车未停,被藤枝绊倒,连车带马的摔出了林口,撞在石碑上,倒地不动了。
“啊……救……我!”媚娘被困在空中动弹不得,陆胜砍断身边袭来的藤枝后,凑到禄王跟前喊道:
“王爷,你看,公主被妖怪抓住了,末将去救她。”陆胜指着前方半空,欲策马前进。
“慢着,你去也是送死,何况她本来就要死的,何必白白丧命呢?”禄王微抬起一边的唇角,冷眼旁观。身边的藤枝被烧砍得七七八八,不再对他们构成威胁,更多的都涌向媚娘,禄王观望着,心中疑惑这些妖怪抓住了公主,不知要做什么。
“可她毕竟是公主,若不救皇上和太后知道了怕会降罪。”
“皇上和太后远在千里之外,知道了又怎样?不过是个被流放的庶出女,已经因此损兵折将了,难道还要赔上我一队人马不成?”
“末将愚钝,王爷请息怒。”见禄王横眉怒目,陆胜赶忙作罢,看着被藤怪折磨的媚娘,为之捏一把冷汗。
“去死吧,胡媚娘。”藤怪狂妄的发出嘶吼,愈加收紧,媚娘顿时说不出话来,双手拼命扣住,留一层空隙来维持呼吸,枝条上的短刺扎进指间、手掌,顾不得疼痛,她用力扯住,血顺着手腕丝丝的流下。
“是媚娘,宝山你看,是媚娘,我要去救她。”仕林一眼发现被举在半空中的媚娘,忙跳出藏身之处,朝着下方林子里冲去。
“仕林,危险啊,让我去。”宝山跟着冲了过去。
藤怪死死的缠住媚娘,来回飞甩在空中,剧烈的摇晃加上离地悬空的跌宕,逐渐窒息的意识越来越淡,媚娘偶尔扫过十米下方点点浮动的火光,视线一片模糊,只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扒着藤枝的手渐渐无力,张大嘴巴求取愈加稀薄的呼吸。
‘仕林……仕林……。’不自主的呼唤和泪流,心中那温和俊朗的样貌被无限放大,耳边也响起他的声音,临别前在小树林里的叮嘱。
‘为了我,保重自己。记住,你不会是一个人。’她并不怕死,只是怕会见到站在奈何桥上等待着的他,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而仕林却一定会言出必行,不,不可以。万分的害怕与担心迫使她清醒,拔下头上的珍珠簪子,一把刺进藤枝里,黑红色的液体喷出,拔了又刺,反反复复,直到脖子上的藤枝松开,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吸入,恢复了神智。
仕林看着摇摇欲坠的媚娘,根本忘了自己手无寸铁,加快脚步朝前方飞奔,口中不停的喊道:
“媚娘,坚持住,我来了,等我,媚娘!”
藤怪痛而发怒,更剧烈的一阵摇晃,媚娘紧抓着藤枝已气力耗尽,感觉快被甩出去了。
“胡媚娘,你的死期到了。”癫狂到极点的藤怪缠着媚娘一路往下坠。逃脱不得,也无力挣扎,媚娘闭上眼,任由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撞向一旁高高突起的山石。
“媚娘……”仕林惊呼,飞扑向前,以身挡住山石。瞬间,宝山投出了小飞镖,九把齐飞,刺中藤枝,绿光乍亮,宝山口中念着镇妖口诀。
“青蛇!”藤怪被定住了一半身躯,受缚发出嘶吼,缠着媚娘的藤枝又将她提起甩向空中。
“媚娘……”看着陷入极度危险之中的媚娘,仕林手足无措,慌乱的拾起地上的石块,砸向藤怪。宝山的口诀未停,藤怪难挡束缚,便使出余力再次将媚娘甩向山石。
“不!”仕林大叫,宝山停了口诀,禄王等人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媚娘被藤枝擒住往下坠,在空出划出了一道惨白的弧线。
就在众人惊得思维冻结的瞬间,一个腾空劈砍,固安跃出丛林,飞身跳起砍断了缠住媚娘的藤枝,并一剑掷向藤怪要害,黑红色液体大量喷出。下一秒,守在周围的仕林眼疾手快,冲过去抱住了掉落的媚娘,两人因冲力双双跌撞在山石上,滚落在地。仕林牢牢护住她,因断枝减少了冲力,落地时跌进他怀中,撞在胸口上,闷一声喉部隐隐溢出血腥味。媚娘惊魂未定,模糊中却见身下护着自己的人居然是仕林,脸上刺目的红刺激了她的视线,来不及惊诧,她硬撑起疼痛不堪的身子,扶着仕林坐起。
“仕林,仕林!”慌乱的看着,慌乱的抚上他的脸,划过腮边一道被划伤的疤,小心翼翼的擦拭血迹,感觉心头灼热般的痛。
“别担心,我没事。你好不好?有没有伤到?”仕林喘着粗气,声音有些虚弱,紧张的查看她,又不敢碰触。媚娘只是摇头缀泣,双手轻轻捧着仕林的脸,泪似珠链断线般夺眶而出,干涸的唇微微轻启。
“是你吗,仕林,真的是你吗?”艰难的说出,如一个世纪般久远,雾蒙蒙的视线令她有些不敢相信,可真实的触觉却停留在那日思已久的轮廓上。
“是我,是我。”压抑不住的苦楚与相思瞬间崩塌,顾不得前方危情,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再不愿失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深深将脸埋进她的发间,感受着彼此颤抖的身体所传来的温热,泪与心的决堤再也克制不住残存的理智,如翻江倒海般席卷而来,冲刷着两颗千疮百孔却甘之如饴的灵魂。
“没事了,有我在,不要怕。”忍着胸口疼痛,轻轻的安慰她。媚娘仍只是摇头,双臂紧抱着仕林,多日来的思念与委屈,失而复得的悲戚一时间难以倾尽,忽又想起什么,忙直起身子,水汪汪的一脸梨花雨,急急的问道:
“为什么没有离开,为什么要冒险回来,你答应过我要平安的回去。”
“我说过,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承受,再也不会,原谅我,原谅我媚娘。”庆幸自己回来,庆幸还来得及救她,昔日顾忠一番劝慰又回响在脑中。
‘仕林,身为朝廷命官,有不可脱卸的重责,是时候需将儿女私情看淡,并非要你背信忘义,只是暂且放一边。朝廷要的是疆域城池,只要掌握好契机,公主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过了这个坎,一切便能迎刃而解了。’是啊,从前世到今生,他与媚娘面前有太多的坎,一次次的艰难跨过,不知这一次是否也能如恩师所言,一切迎刃而解呢?再次拥入媚娘纤瘦的身躯,心底暗暗发誓,就算付出己命,也要保护她到最后。
宝山和固安一剑一刀,制服了藤怪,黑血流干,那妖怪挣扎倒地,成了一堆散架了的枯枝烂茎,一把火烧了根。两人回头一眼望见倒在地上哭泣相拥的仕林和媚娘,赶忙过去扶起。
“爹,你们没事吧?”
“没事,安儿,你呢?”见到儿子平安,仕林稍感心慰。
“我也没事。”
“固安,宝山,你们都回来了?”媚娘也止住泪水,激动的看着固安,原来他一直跟着自己,还有宝山,关键时刻,这些生死之交一直守护在她身边,感动得又想流泪。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禄王军队在后面,马上会追来,赶紧走。”宝山搀扶着仕林,仕林忙扶起媚娘,固安在旁保护,趁着燃烧藤怪的火焰横在山路中间,扬起的浓烟如迷雾遮住了后方的视线,四人在黑夜的掩护下迅速逃离。
“王爷,前面好像有人救了公主,妖怪也被他们打死了。”陆胜指着前方火光缭绕,禀告禄王道。
“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收服妖魔?他们好像带着公主走了。”雷勋说道。
“追上去,别打草惊蛇,要抓活的。”冷漠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郁,心底暗暗琢磨着是何人所为,略知底细。
“是。”禄王令下,一部分士兵跟着继续追击,另一部分则善后伤亡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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