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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阳军营内,乔逊先是安顿好窦氏母子,旋即便到了桓宇大帐内,犹如在自家书房般匆忙拟了一封书信。
看着乔逊的自顾自忙的模样,桓宇不禁暗中发笑,可乔逊却是面色严肃,但还是将自己所遇到的困难告知了桓宇,桓宇听后并不奇怪,在江北屯田这么长时间,他见过太多的悲剧,所以在第一眼看见窦氏母子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个结局。
“乔侯真觉得远在秣陵的葛公能够帮上你的忙”桓宇为乔逊倒了一杯热茶,乔逊也是毫无信心的接过,征了片刻后回答:“葛公之前多与秦凉通信,邻羌侯之忠烈他未尝不勉。”
“哼,可葛公通往秦凉的信使恐怕重点不在邻羌侯那里。”
乔逊闻言顿了半响,桓宇话中之意在清楚不过,自从一月前长安城破,天子蒙尘之后,江左诸公考虑的已经不是厉兵秣马,荡灭凶寇,克复中兴了。反之则是为了自己在江左的政治利益,而考虑新帝了,毕竟江左左丞相府只是行台,诸掾属就算爵位在尊贵可也不过是左丞相府的掾属,而对于负责江左政务的葛遥来说,左丞相府的军谘祭酒显然满足不了自己的政治抱负。
“子度,你虽然远离秣陵,可是江左时局你倒是了然如胸啊!”乔逊思索过后抿了一口热茶,桓宇则是话到嘴边后悯然一笑。
“子度有话说”
“也没什么,只是我认为乔侯所发书信实属无用之举。”
乔逊听后眉头一挑,不解而问:“此言怎讲”
“乔侯,言语有冒犯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讲!”
“眼下葛公肯定不会在意乔侯的书信,这对葛公来说实在是浪费时间。”乔逊闻言后虽然眉头紧锁,可并没有责怪之意,桓宇见此又继续说道:“乔侯所重邻羌侯之忠烈我能理解,可还是要现实考虑,毕竟北来的只是一双势单力孤的母子,就算有爵位在身渡江后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要靠乔侯的荫举,何况北来之侯若是在江左没有强大的家族根基,原本侯爵的尊贵也只不过是空号而已,乔侯何必不换个途径为窦氏母子谋一条出路呢”
桓宇言语流利,不假思索,但也感觉到自己话中的轻率后,便是不禁的咳嗽一声,随即又笑着说道:“现在天子蒙尘在北,生死未卜,江左诸公人心思动,思动者无非是想办法将谯王殿下推到至尊之位,名义上是继承帝业以谋中兴,可实际上无非是使攀附之徒蒙寸尺之恩而已,乔侯也是一样,你过江甚早,又是谯王外属,待谯王登基,不说入主中枢,开府应该是没问题的,到那时在征辟邓公子到您府上为掾,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啊!”
言落,桓宇看乔逊的思索的模样,心知乔逊或许也不得不考虑自己这个下策了。乔逊也清楚,桓宇话中的入主中枢开府置士他有信心,可这样就苦了邓允了,邓允渡江就没有了世家传承之族谱,又没有爵位加身,在想从一个掾做回到邻羌侯那简直比登天还难,遂想到这里心又是不忍。
但直到中午,乔逊也没有等来秣陵的回信,这一点在与桓宇空谈后他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就算在等下去结果也是一样的,葛遥没有回信就是最好的回信了。
结果就是窦氏母子和他们带来的十余家以白籍渡江,乔逊对此无可奈何。窦氏虽然心有不满,可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心也知晓,若是无乔逊在此,他们的命运就像这里聚集的徙民一样,随波逐流了。
渡船上,由于窦氏是扶风人,本就是自马背上长大,所以一上了渡船身体就出现了不适,还好乔逊的船够大,也有地方让窦氏休息。而邓允在安顿好窦氏后,便走出船舱,迎着江面飘过的秋风,望着滚滚向东的大江,这是他第一次到南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条隔断南北的大江,心中不免感触颇深。
“怎么是不是也觉得这条江水湍急难渡吧”
邓允猛然转身,才发现乔逊已经负手立在自己的身后,便是微微躬身拱手道:“乔侯。”
“不必多礼!”乔逊甩了一下衣袖便走到了邓允身边,并且上下看了一番,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才发现立在瑟瑟秋风当中的邓允虽有些消瘦,可那张清秀的面孔上却是五官分明。在他的印象中,邻羌侯邓攸是将门出身,年轻时身上洒出的武人气有时让人近不了身,可眼前这个尚未弱冠的少年却并不像他的父亲,虽然透着将家子的风骨可是也飘着一股书生意气,可真谓是仪表堂堂。
在询问过窦氏的情况后,乔逊并没有询问窦氏母子一路来的情况,或许是于心不忍,或许也已经了然于胸,当年他入仕江左,一家百余口在官船护送下尚折腾的他筋疲力尽,更何况是逃难呢,但一提起北方时势,邓允的仇恨依旧浮在脸上。
乔逊也不忍邓允的思绪被仇恨围绕,所以只能扯开话题,温和着笑道:“渡江之后,那十余家我会派人送他们到山阴去,他们是白籍,不用服役也不必交税,你也不必过多的为他们担心了,至于你们母子还是随我到秣陵吧。”
邓允听后微微点头,也是极力忍着面上的不愿,可心中也知晓,现在他们的处境不论去了哪里也只能是寄人篱下了,只能苦涩一笑:“谢过乔侯了。”
“欸,云猷,你我虽然从未谋面,可我与你父亲毕竟是表亲,不必如此生分。”乔逊慈祥的看着邓允,可邓允却只是望着江面,不作言语,若说亲情,自他记事起,他的父亲每日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兵法、弓马和疆场,到了这个季节,他们父子三人就会到陇西去狩猎,但他父亲从来没有言过乔氏之事,或许是祖母去世的早,让乔逊口中的表亲变的更加生分了吧。
对于乔逊来说,虽然邓允给他的感觉都是陌生,可这一路乔逊不知为何愈加的欣赏邓允,而邓允也渐渐的从生分变的熟悉,在到最后和乔逊的无所不谈,二人的相谈甚欢,似乎让他们忘乎所以的忽略了长辈之礼,也让乔逊都忘了繁琐的家事,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慈祥过。
日至黄昏,因为琅玡公北征凯旋,让原本松懈的江防变的严谨,以至行程晚了许久。而乔逊出发之时安排了两辆车架在新亭等候,可他还是疏忽了,毕竟窦氏母子北来并不是他们两个人。
而北来的窦氏母子也没有心情在去欣赏一下入夜的江南景色了,在乔逊弄醒打瞌睡的马夫后,窦氏便在邓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可窦氏却担忧的望着与自己北来的那十余家口,而等待出发的车夫却不耐烦的盯着母子二人,邓允面对那种蔑视的眼神心中不是个滋味,只能劝自己的母亲窦氏:“母亲,乔侯都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城外的驿馆,歇息一日后他们就去山阴了。”
这个地方窦氏并未听过,也不知道在哪里,所以只能不忍着对邓允说道:“云猷,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明日我去送他们。”
邓允缓缓的点了点头,便让窦氏进了马车,而他也奉母亲之命,与同乡做了告别,那一刻他甚至在想,此生还能不能在见到他们。
秣陵南御道的乔氏官邸内,除了乔逊的两个年幼的儿子没有到中堂外,庞氏、梁氏、大女儿乔庭君、二女儿乔春韫、小女儿乔莨玖都聚在中堂。庞氏坐在上座紧闭双眼似在养神,一旁的梁氏看着三个盛装打扮的女儿,小女儿乔莨玖被困意围绕,昏昏欲睡,而大女儿乔庭君和二女儿乔春韫却完全没有疲态,时不时的暗中瞪眼斗气,看着姐妹谁也看不上睡的样子,她无奈叹声摇头,回过头又对庞氏柔声道:“母亲,看样子还要等一会,要不然我扶您先回房休息吧!”
“不用!”庞氏立即回道,可还是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还是在等一等吧!那个孩子毕竟是我姐姐的孙子。”
梁氏听后也没有在劝,只是起身到了堂外望了一眼,没有等来乔逊的马车声,却听到身后的乔春韫怪声怪气的说道:“听闻表亲家世代守边,战功赫赫,为此朝廷嘉以邻羌侯之爵,可就是比公爵差了一品。”
话音落,梁氏急忙看向乔庭君,乔春韫这话显然实在讽刺自己的姐姐攀慕虚荣。乔庭君听后自然脸色一变,可随即却是冷声一笑,摆弄着自己的碧玉镯回击道:“是啊,现在渡江的北来世家越来越多了,前几日我在长干里忘语轩听到一些闲话,听说有几家不错的门户看上了莨玖,或许过不了几日就会有媒人上门提亲了呢”
原本睡意朦胧的乔莨玖闻言立即变的清醒,可是看到两位姐姐“剑拔弩张”的模样,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乔春韫气的唇角都在发抖,她非常清楚乔庭君话中的讥讽,她今年十七岁,而乔莨玖今年十五岁,相比于乔庭君的幼时定亲,容貌略比乔庭君稍差的两位妹妹却是天差地别,乔莨玖自从渡江后上门提亲的世家就络绎不绝,反之乔春韫却“门可罗雀”。
看着两个女儿互相横眉冷目,又看着庞氏依旧闭目养神,自己本想劝解姐妹二人,可是忍着火气的乔春韫哪里肯和解,冷笑一声毫不示弱的开口:“那就要恭喜妹妹了,她若是能早日出嫁,那我们这两个做姐姐的也应该高兴不是,不过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待字闺中,这要传出去,姐姐在世家女当中也可谓独树一帜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没什么意思,只是看姐姐今夜的盛装打扮,小妹想姐姐的心情应该不错,都说乐安公世子战死前线,想起之前姐姐的日思夜盼,还真是让小妹担心啊。”
乔春韫言落便是笑中带坏的看着一脸惊愕的乔庭君,而这一幕让梁氏都不得有一丝担忧,她这个做母亲的非常清楚,大女儿和二女儿自幼就不和,事事而争处处攀比,让她这个母亲夹在中间甚是难办,她也清楚如果将乐安公世子战死的消息告知乔春韫,那对乔庭君来说可是莫大的伤害,为此在女儿惊愕中带着责备的目光望向她的时候,她只能连忙摇头。
“难道只有姐姐去忘语轩吗”乔春韫露出胜利的笑容,而乔庭君却以不知该如何反击,可是乔春韫的却是不依不饶,“姐姐想知道忘语轩那些清谈世子都谈论些什么吗”
“够了!”梁氏连忙上前制止,乔春韫语停后面露失望还有对自己母亲的不满,心中更是不舒服,从小到大母亲都偏心于乔庭君,甚至连对乔莨玖的关心都超过了她,更不用说两个弟弟,父亲对她根本就不关心,母亲也只是偏爱乔庭君,她这个二女儿夹在五个孩子中间似乎是多余的那个,想到这乔春韫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梁氏见两个女儿变的安静下来,便是厉声斥道:“你们两个整天的冷嘲热讽什么时候能到头啊你们父亲带着客人就要到了,要是客人到了你们俩在没规没矩,到时候有你们苦头吃,懂了吗”
两个女儿对母亲的斥责只是以互相瞪了一眼为回应,但依旧是在暗地里较劲,反倒是在那里闭目养神的庞氏却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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