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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败虽然话说得甚狠,但却又只命人将伍员带走羁押,刑尹不免有些郁闷,但司败年资品秩皆在自己之上,倒不好说什么,恭敬送走了上司,便命人再去探探各处的风声。
近来郢城中不分高低贵贱,人人皆注目于太傅府,太傅府大公子倒不出人意外,为兄弟奔走打点甚为焦急用心,但伍奢自那日下朝返家后便闭门谢客,便有些让人看不懂了。听说太傅大人于朝议时拼了儿子的性命不要也要为斗成然鸣冤,决心不可谓不大,怎么瞧着又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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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太傅伍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少傅费无极虽然瞧着伤势不轻,但依旧繁忙。
费无极微躬着身子迈步入殿,边走边眼神极快地从楚王与鸠舍脸上扫过,也接收到了鸠舍微微摇头的示意。费无极装做不见,带笑向楚王行礼。
楚王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费无极笑答:“今日本该送新选佳丽入宫,只是卑臣看她们礼仪还有些生疏,故特来请大王的示下,是否……可以缓两日”
楚王随意地挥挥手道:“什么大事,你做主便是。”
费无极试探道:“是。秋高气燥,大王近来饮食起居上也要小心些才是。”
楚王未置可否地摆摆手,示意费无极平身,道:“你伤还未好,怎么不好生休养,还在忙这些事情。”
费无极抚了抚头上的伤处,陪笑道:“卑臣无甚大碍。大王连日来焦心劳神、旁人不知,卑臣焉能不晓卑臣无甚大才,但为臣者的奉主之道,还是懂得的。”
楚王唔了一声:“还是你想着寡人,不象有的人……”
费无极正等着这一句,忙接口道:“大王是说……哦,这个太傅大人有时的确是……有些强硬……”
楚王的不悦又被勾起,冷笑一声:“岂止是强硬!他恨不能寡人当廷认错方好!”
费无极是自己在蔡侯时便随侍在侧,多年的家臣,素来亲近,私下说话楚王便不多遮掩,较之其他朝臣在时自在许多。
费无极暗喜,面现忧色,犹豫着道:“太傅这般倨傲,卑臣亦觉意外。不过……他既然能纵子行凶,这般言行……也就不奇怪了。”
楚王一怔。
费无极正要再说,一内侍入殿,躬身秉道:“大王,世子殿下求见!”
费无极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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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世子芈建面带焦急,大步向楚王寝殿走去。
十五岁的世子尚未成年,身量未足、稚气未脱,但清秀明朗,已初具储君风采。他正欲踏上殿前台阶,恰巧费无极走出殿外。费无极一见建,忙快步走下台阶,恭恭敬敬向建行礼。
建明显面色不善地看着费无极,也不还礼。费无极微微有些尴尬,只得陪着笑,半侧着身,向宫门处慢慢退去。建本不愿理他,顾自噔噔噔上了几级台阶,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唤了一声:“少傅大人。”
费无极忙不迭地止步行礼回道:“殿下。”
建并不回头转身,只淡淡道:“少傅有伤在身,不知是否还有精神,为您的学生解惑”
费无极忙笑道:“殿下说哪里话来!臣忝居少傅之职,教授储君,自然当是为臣职责中第一要事!这一点小伤,何足道哉!”
建转过身来:“好。‘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注孤一时忘了,请问少傅,这两句,出自何典”
费无极一怔,继而明白过来,不由腾地红了脸。建见费无极这般模样,心下更添了不屑,冷冷道:“看来少傅一时也不能为孤解答。少傅好生养伤,孤还是去问父王吧!”
建语毕,也不等费无极反应,转身拂袖而去。
费无极慌忙唤道:“殿下!”
建停步。费无极忙忙跪下,急迫道:“卑臣蒙大王厚待,随奉于潜邸、得用于朝堂、交托世子课业。臣虽不才,亦知知遇之恩,当效死输忠!”
建未回头,不屑地无声冷笑。
费无极说得极为恳切:“如今上位更迭,朝局诡谲,大王稍有不慎,便有翻覆之险。可大王身边亲信近臣寥寥无几,此攸关大王与殿下安危之际,臣唯有义无反顾,方能不辜负大王信托啊!“
建缓缓转过身来,面现疑惑。费无极再拜道:“卑臣乃大王与殿下之臣。殿下明敏,当知臣之衷肠!”
建半信半疑地看着费无极,脸上神情虽不似之前那般厌恶鄙夷,但他毕竟并不全然相信,他默然转回身,匆匆拾级而去。留下了匍匐在地的费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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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自己的儿子,楚王明显心情好了不少,他微笑着示意建免礼。建依旧郑重行礼毕后也不站起,只道:“请父王恕儿臣贸然求见之过。”
楚王微笑道:“无妨。我儿是有要紧事么”
建稽首:“儿臣想请父王,宽恕伍员。”
楚王微微一怔。楚王身后的鸠舍眉心微微一动,将头垂得更低。楚王看了一眼建,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道:“怎么你的老师才死里逃生,你反要为凶手求情么”
楚王的语气中带上了不悦。
建朗声道:“子胥的确有冲撞少傅车驾之举,但中途便知过失,未铸大错。故儿臣请父王开恩,对子胥从轻发落!”
楚王有些诧异:“不是说……是卫士拼死护卫,少傅才得以幸免么”
建不屑道:“子胥若真要取人性命,又岂是旁人能拦得住的”
楚王微沉了脸:“建儿!”
建深施一礼,再直起身来,抬头揖手,朗声道:“父王!儿与子胥自幼相识,深知他秉性忠直、对我大楚一片赤子之心。父王若不放心,儿臣……愿为子胥做保!”
楚王又是一怔,继而不禁微微摇头,对建的执拗感到既无奈又有些烦恼,责怪道:“建儿,你才多大,便能说自己……识人深浅善恶这话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建一愣,想起了勃苏教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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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员出事,世子建并未及时得知消息。他被立储不久,才刚建府,加之年纪尚小,府中多为楚王与王后指派的人,只以起居安保为第一要事,楚王清洗君侧,世子府戒备森严,消息自然没有那么灵通,还真是勃苏求见后才晓得伍员出事了。建心中急切,听勃苏叮嘱了几句,便匆匆来见楚王。
勃苏果然猜到了父亲会说自己太年轻、太重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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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时接道:“父王,您既觉得,儿臣年轻,难免有时因亲友私交而忽略法度;那子胥乍闻师长死讯,一时失态,岂非更是情有可原”
楚王微愕。却听得建恳切道:“父王,人孰无过子胥的确是年轻鲁莽,可父王亦知他文武双全,实是可造之材。人才难得,还请父王大度宽谅。”
楚王不置可否。
建几乎是哀求道:“父王!请父王看在太傅教授儿臣尽心竭力的份上,从宽发落吧!”
听到伍奢的名字,楚王心里一阵不舒服,他轻叩几案,沉吟不语。
建见楚王久久不语,忍不住唤道:“父王”
楚王收起思绪,只道:“此事为父自会思量,你先下去罢。”
建急了:“父王!”
楚王挥挥手道:“去罢。”
楚王的语气虽然还算温和,却不容置疑。建求助地看了一眼鸠舍,鸠舍朝建微微摇摇头。建只得叩首,退出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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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少傅府的费无极一直阴沉着脸不吭声,一旁的近侍禄庸不免心中惴惴。直到鄢将师毕恭毕敬来见,费无极才开口问:“刑尹那里的口供,还没出来么”
鄢将师忙答道:“还没消息。”
费无极皱一皱眉,道:“你跑一趟,就说……大王问起了。”
鄢将师忙应了,继而皱眉道:“这刑尹办事,怎地这般婆婆妈妈!”
费无极冷冷地:“有什么好奇怪的,还真指望他与本官同心同德么”
鄢将师忙道:“卑职可是愿为大人赴汤蹈火的!”
费无极斜乜了鄢将师一眼,笑了笑。鄢将师讨好地陪着笑,继而突然想到了什么,面现忧色,道:“大人,您扳倒斗成然与伍奢,固然可立威于朝堂,只是……”
费无极问:“只是什么”
鄢将师吃吃道:“只是……世子殿下会不会……”
鄢将师看着费无极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了。费无极却笑了笑道:“难得,你能想到这一节。”
鄢将师讷讷地:“卑职只是担心,世子殿下与伍家颇为亲近……”
费无极断然道:“所以才要斩草除根!”
既然已是势同水火,便不能心存侥幸。
世子毕竟还年轻,又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不是没有情分,除掉了伍奢父子,自己再用心笼络着,不怕他不转过弯来。
费无极突然扭头问禄庸:“那些女孩子们调教得如何了”
禄庸纳闷道:“大人不是昨日才说,要再练几日么”
费无极冷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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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出自《诗经小雅》之《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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