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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启程之时,之前的绵长秋雨已经停了,碧空湛蓝如洗,远山近树,秋色层层叠叠尽情铺洒开来,灿烂又壮阔。长长的出使队伍,有如蜿蜒的河水,在景致中静静流动。正使的安车在护卫下,走在队伍最前面。队伍中间是数辆装满国礼、捆扎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士兵们沿着车辆随行护卫,井然有序。

走在车队最后面的艮穆向自己的斜后方遥遥望去。

遥遥不远的水边,那棵高大桔树之下,伍员微低着头,于马上伫立,身侧马背上随身行囊中半露的竹箫与箫尾玉玦随着坐骑不甚安分地轻踱着四蹄,轻轻摆动着。

又是一年桔熟,桔树上累累果实,都是最新鲜明亮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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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伍员听得真切,却并不回头。

建策马冲到伍员身后时将缰绳一拉,马儿长嘶、奋起前蹄,堪堪于伍员并辔而立。

策马疾驰了一番,建只觉身心舒畅,他看着远方深呼吸,再吐出一口长气,道:“真是羡慕你,这几年你往返郢城与军中,又随老师出使各国,眼界越发开阔,我却哪里都去不得。”

伍员已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略略转过头看一眼建,又回过头去,淡淡道:“你是储君,自然不能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建不禁半开玩笑地抱怨:“看看你的脸,替我去求亲,你就这么不情愿”

伍员有些答非所问:“五年前……初次随父亲出使,子旗大人前来相送,便是在此处。”

建闻言,不禁敛了笑意,道:“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特地赶来送你,是想对你说句话。”

伍员转脸看建,建正色道:“我不管什么正使副使,我只将大楚世子妃的安危托付给你。”

伍员不禁微微一笑,心头之郁略散,有了点玩笑的兴致,他问道:“若是迎不来新娘,你怪不怪我”

建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禁一愣,随即便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又不认得她,婚事成与不成,其实……我才不在乎。”

伍员听了,也不接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建,建被看得微微有些心虚,低了低头,过了一会儿,面上微露怅然,说道:“好了,说实话,我何尝不想求一位知心之人……可你也知道,我的婚事,首要的是国事,至于新娘的德容心性……只怕我想得越多,失望越大……”

建无声苦笑,情绪有些低落下来,他忙掩饰地深吸一口气,振奋了一下,转头看着伍员,笑道:“所以,在我心里,倒是你早去早回,才是要紧的。”

伍员面上微微现了笑意:“听着倒不象口是心非。”

建看着远方,面上便现出遐想的表情来:“我说的自然是真心话。大婚之后,父王定会将更多政事相托,受老师教导多年,我倒真有些等不及。还有,你的大才一直埋没着,也该有用武之地了……我等着,与你做一对青史留名的君臣。”

伍员神色微动。建仍眼看前方:“……至于世子妃……”

建蓦地摇头,轻笑一声道:“名门之女、品貌双全……这些年只要是来提亲的,都是这样的好话……”

建笑着转向伍员,眉梢一挑,半开玩笑道:“……不过,若真是佳人难得,你可不许输给别人!”

建露出少年心性的笑容,他的明朗与坦率很有感染力,伍员的眼中嘴角笑意也不由得加深了,他开口许诺:“你放心,我必为你求得美人于归。”

建粲然露齿一笑,轻叱一声,手拉缰绳掉转马头、双腿一敲马腹,马儿奔出。伍员微微一笑,双手一振,策马随后追上,两匹骏马于壮美秋色中只并驾齐驱了一段,便分道而驰,建沿来路而回,伍员则向不远处长长的迎亲车队驰去。秋叶烂漫,泼彩般的天地间似有无穷的光明前程,驱策年青人奋力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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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的里的秦宫已盈满清冷霜寒的气息,秦宫长长的甬道里,匆匆列队而行的内侍与宫女们,口鼻中呼出的淡淡白气很快消散在身后,他们个个习惯性地低头拱肩缩背,看着倒更象是不胜其寒。

昭儿与几名同伴,手捧食盒与托盘快步走来,才刚满了十七岁的少女,已褪去了初进宫时的青涩与紧张,出落得亭亭玉立,严谨的仪容步态掩不住少女的秀致。天上一列鸿雁飞过,叫声清亮,昭儿抬头去看,白生生秀致的颈项从暗色的衣领中露出更多,在寒凉的空气中显出轻灵而稚嫩的勇气来。昭儿仰着的清秀的小脸上,柔和神情中露出几丝欢喜与神往,不过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率侍女们向孟赢寝殿而去。

室内一片寂静,昭儿脚步轻轻,小宫女细菽掀开内室帷幔一角迎出来。昭儿询问地看向细菽,细菽皱起鼻子笑着摇摇头。昭儿也笑了,将食盒递给细菽,掀起帷幔入。

帷幔内的寝室,还是浓浓的睡眠的气息,炉中残香袅袅,寝榻的帷帐已经撩起了一半,女孩儿面墙而卧,只看见洒于枕畔的一头秀发、还有露出的一抹纤细的颈项。昭儿走至榻前轻唤道:“公主……”

见女孩儿没有动静,昭儿趋前半步再唤:“公主……起罢”

女孩儿发出明显有些不满的呢哝,将整张脸往枕头里又钻了一钻。昭儿忍俊不禁地微笑,斜着身子坐到榻上,俯身轻推女孩儿的肩膀,好言好语地再唤:“公主,真的不早了,该起了……”

孟嬴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叹息声悠长而动人。昭儿将孟嬴扶起,孟嬴懒懒地就势斜靠在昭儿身上,昭儿示意,细菽与另一位侍女默契地将孟嬴的衣物一件件递过来。早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少女浅色的寝衣与白晰的肌肤上,泛出纯洁柔和的光晕。十五岁的少女半眯着惺忪睡眼,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张娇美柔嫩的小脸来。这张脸虽然有些稚嫩,但与她的母亲,那般肖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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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嫁的公主到底是娇客,还有睡懒觉的特权,她尊贵的王兄王嫂则不得这般自在,孟嬴还在赖床时,秦王已经结束了朝会,回到自己的寝殿了。

内殿里,一位宫姬携着几名侍女,替秦王解去袍服发冠,永巷令很有眼色地让在一边。因为年轻,加之是爱宠,宫姬着了淡淡茜红色的外裳,在满殿肃色中点缀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暖色来,令人看了心中舒适。秦王须髯较五年前更浓密了些,面上神情城府更深,貌似平静温和的脸上,目光却是深如寒潭,令人不敢直视。

王后严妆丽服,携随身侍女入,含笑向秦王行礼。宫姬让开半步,待王后礼毕起身,再端端正正地向王后屈膝行礼唱诺后,才在秦王身后温顺地低头侍立。王后余光扫了一眼宫姬,脸上的笑意纹丝未动,向秦王笑道:“大王今日朝会散得早。”

秦王淡淡看了王后一眼,道:“王后来得好快。”

王后含笑道:“大王召见,臣妾怎敢耽搁,便是天大的事也要先放一放的。”

王后边说,边自然而然地上前两步,想伸手为秦王解除腰带。秦王仿若无意地微微侧了一下身,正好避开王后的手,恰将带钩所在的位置送到宫姬手前。

秦王点头道:“王后体贴寡人之心,多年如一,真是辛苦了。”

宫姬低头熟练地为秦王解除腰带,王后将宫姬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无懈可击的恭顺表情下,是一个受着宠爱关切的女子脸上特有的柔媚、莹润的颜色,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骄傲与自得的颜色。

这是胜利者的颜色。

王后脸上失落之色一闪而过,马上用微笑掩饰过去,她低头柔声道:“大王说哪里话来,这本是臣妾分内之事。”

秦王淡淡道:“王后贤德。寡人请王后来,是有一事要与王后商议。”

王后敛容道:“大王请讲。”

秦王缓缓道:“长妹笄礼已过,已到婚嫁之期,虽夫家未定,陪嫁妆奁、婚前教引也不能忽略了,王后是长嫂,要多操些心才是。”

王后忙笑道:“大王说得是。长妹的婚事,臣妾一向是放在心上的,请大王放心便是。臣妾也听说,慕名登门求娶之人不少,不知大王属意哪家”

秦王随意地:“我大秦长公主,自然不能轻许了。”

王后微笑道:“正是。大王长妹,总该配于王族宗亲,方可告慰父王与嘉太妃在天之灵。”

秦王眉心微微一皱。

王后自知失言,忙笑了笑,问道:“哦,只是……臣妾听说,那些来求亲的,大王一家都不曾推拒过,难道那些小门小户之中也有入大王之眼的么”

秦王淡漠地:“这是场面功夫,一定要做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寡人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个求字……可不是这么容易写的。”

王后会意道:“正是。结亲如同结盟,越是得之不易,才知敬畏珍惜。“

秦王嘴角重又浮出笑意,只是仔细看来,才能发现他的眼中的冷淡疏离之色。

秦王不徐不疾地:“王后,聪慧。”

王后听了这夸奖的话,反而微露怯色,忙含笑又低了头,语气中更带了些解释分辩的意味:“臣妾不过是胡乱想想的……大王运筹帷幄,必能为长妹择得佳婿。”

说话间,秦王已换好了常服,王后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还有一事,阿亭已接回来了。她虽已丧夫,但毕竟当年是赐了公主的身份的,不宜再回母家,臣妾想着,将她安顿在宫中,不知大王……”

秦王简洁地:“王后做主便是,若还有事,可唤永巷令商议。”

王后再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得行礼告辞,宫姬亦屈膝向王后行礼。王后转身,举步,背后的秦王与宫姬那一抹淡茜红色的虚幻身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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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喜欢写女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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