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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口、车道送别最后一位客人离去并不意味一场晚会的尽头。对于晚会的主办者,或者确切地,对于这场晚会的具体经办人、格林德沃的管家路易斯·路易先生,这仅仅表示晚宴和舞会的主体部分结束……告一段落,而大量的收尾工作等待着进行。
首先是确保客人们安全地回到家,或者是酒店、旅馆这一类暂时的居所;如果客人乘坐的并非晚会主办者提供的交通工具,那么至少要确保他们直到离开自己的领地都是安全的。考虑到这一次晚会的场所并非独立的庄园,没有通常那种明确的领地概念,因此路易斯·路易先生将“界线”定在贝波镇——安排格林德沃的家用小精灵们一路护送如马尔福这样自己开车(或驾车)来赴会的客人,直到抵达贝波镇的边界才返回。
其次是给客人们对晚会致谢信的回函。有相当一部分客人会严格遵守传统的礼仪,一回到家中或者其他固定的居所就书写并发出致谢信。对于这些午夜到达的信件,在第二天曙光降临之前送出回复是必要的。当然,这些礼仪为唯一目的的回复信函内容大多非常简单,不外乎“您的愉悦满意是我莫大的荣耀”这样的客套例话。传统的贵族世家通常都会备有几百份印有这样社交辞令的现成信笺——词句本身是主人的亲笔,并附有魔法的签名——这样的信笺,只要再加上寄信者的印章即可视为正式的社交函件。身为老狄休斯的继承者,哈利·佩弗利尔在获得“格林德沃”的姓氏后自然也拥有了自己笔迹的回函信笺,而且随着“格林—伍德”的壮大和格林德沃家族社交圈的持续拓展,他的回函信笺的种类也越来越多……而作为管家,路易斯·路易有责任,也有权利为他回复那些致谢信,根据来信者的身份、与格林德沃的亲疏远近,选择印有恰当辞令的信笺加盖佩弗利尔的私章,然后交给邮差尽快地寄出去。
而除了对外的社交责任,格林德沃的管家当然也要照顾到家族内部:必须将晚会上所有没有吃完的食物、饮料收集起来,分类处理,对那些可以继续作为食材的进行再加工,以减少浪费;可以继续饮用的酒精饮料也要收起来,放回到酒柜、酒窖等正确的储藏空间;为晚会而特别取出的各种餐具、家具,各种瓷器、金银器、摆设、装饰品,还有照明用的烛台、地上铺的地毯等等都要一一清点,确认是否有遗失或损坏。因为处于圣诞假期、社交活动的黄金季,很多取出的东西还将继续用到;但是那些确定可以收起来的,则必须尽快归还原位、并做好取用的纪录。
另外,路易斯·路易还要关注晚会会场、这座格林德沃宅邸的大厅本身——明天就是平安夜,虽然有庞科太太、费兹法赫太太这些能干的女性领导着仆从还有家养小精灵,将举办生日晚会的大厅按照圣诞节的惯例风格,进行重新的布置装饰;但在第二天早上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离开卧室来到楼下大厅之前,必须由路易斯·路易首先进行检查,并宣布他们的工作成果到底是“可以被接受”还是“仍需要改进”。
路易斯·路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他认真地听取家养小精灵们关于客人们安全离开贝波镇的报告,顺便指导它们对食品、饮料等的处理;他非常及时地回应大厅里女管家还有仆从们的问题,确定圣诞装饰的主题风格;他对已经到家的客人们寄来每一封的致谢信都给予态度认真的回复;他还为那些留在大宅过夜的客人和主人们提供各种必要的服务,以及宿醉魔药、无魇魔药、精神舒缓剂、睡前牛奶、催眠音乐唱片、安睡抱枕……等等辅助睡眠的东西——总之,路易斯·路易出现每一个需要他的地方;他总是知道人们的需求,并且知道如何最快地令他们满意。
所以在主卧室“睡前饮料”的铃声响起六十秒后,管家先生托着放有鲜橙汁、牛奶和波尔多红酒的银质托盘,进入到哈利·佩弗利尔的房间。
这是贝波镇格林德沃宅第最大,同时也装饰得最精美的一个套间,卧室、起居室、会客厅功能齐全。此刻房间内只点亮着天花板中间一盏枝状吊灯上最外一圈的灯火,整个房间被一片柔和的淡黄色光晕笼罩着。火焰熊熊的壁炉散发出的暖意让人感觉安逸而昏昏欲睡。
托着托盘,管家走近壁炉。他似乎完全不奇怪不是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而是只披了一件浅蓝色日式浴衣,一头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的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从壁炉前那张舒适的躺椅上抬起身来。当这个金发蓝眸的美貌青年伸手取过格林德沃管家端来的睡前酒,因为动作牵动幅度的关系,原本就只是随意披在身上的浴衣更加松松垮垮下来,露出轻柔织物下沐浴不久而微微泛着粉红的白皙肌肤。
路易斯·路易对这样随意和全无防备的姿态抱以微笑。他随即将托盘放下,用无声魔法召唤来一条极轻薄但是绝对保暖的狸鸥绒毯。“虽然屋子里非常暖和,而且您就坐在壁炉前,但是莱因哈特少爷,您还是应该盖一条毯子,防止感冒。”
“你真是贴心,亲爱的老路易斯,”莱因哈特回答,接过毯子随意地搭在身上,“服务周到。”
“路易斯的服务一向周到……或者你其实是在暗示他还必须为你擦干头发?”
轻松含笑的戏谑声传来。莱因哈特和路易斯一齐转头望去,看到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正从浴室走出来。相比起金发友人的随性,黑发绿眸的格林德沃青年家主保持了一贯端庄、严谨的风格——传统的冬季室内着装,丝绒长睡袍的领口与袖口拼嵌着温暖厚实的海獭皮毛,深沉的墨绿颜色近乎漆黑,上面用金线刺绣着格林德沃纹章中荆棘与百合的图案。他随意地摸一摸从壁炉前莱因哈特的脚边跳起,两步三步蹿到自己身旁的两头大猫毛茸茸的头顶,而后带领它们走向迎上来的路易斯·路易。管家先生为他整理一下衣襟和后摆,随即送上补充水分的果汁饮料。
“一如既往的鲜美可口。”
黑发绿眸的青年微笑着评价。路易斯·路易微微欠身,接过主人喝完后递过来的高脚杯。佩弗利尔则向姿态懒散而随性的友人望了一眼,对躺椅绒面上深色的水迹皱一皱眉并轻轻摇头叹气。“一个干燥咒费不了多少魔力,莱因哈特,但即使巫师也难以抵抗感冒的威力……它还有它的并发症至今还是导致人类死亡的最大原因之一。”
“过分,阿尔法多!”莱因哈特故作不满地喊道。“竟然如此毫不在意地诅咒朋友,明天……今天可是平安夜!”
“莱因哈特,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巫师,所以不要像那些对魔法全然无知的麻瓜一样信口乱说什么‘诅咒’。”
他抱起双肘,微带无奈地看着将葛雷特巴赫那些在社交场中被交口称赞的仪态风度抛到九霄云外的金发好友。“路易斯,”他向管家点一点头,后者迅速从卧室取来一条干爽柔软的大毛巾,黑发青年随即朝莱因哈特抬起下巴。
莱因哈特顺从地从躺椅上坐起身,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巾,将金发上的水分一点点吸干。哈利·佩弗利尔则从西伯利亚虎口中接过魔杖,随手一点,将躺椅靠背上所有的水分蒸发干净。
他因此得到了佩弗利尔含义丰富的一眼,以及一个无声魔咒——使得随意搭在身上的毯子将自己如蚕茧般紧紧地包裹起来。对自己的处境金发的美男子先是呆了一呆,但随即出乎佩弗利尔意料地朗声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
他向一脸无奈表情的好友摇头:“你真无趣……真无趣,哈利。老路易斯一定心碎了,我听得见它正在滴血——花费了这么大心思安排的生日晚会,结果晚会结束的时候,你居然还是一个人进入自己的卧房!”
“而这不构成你只穿着一件浴衣进入我的房间,还占据掉我最喜欢的躺椅以及睡前饮料的理由。”佩弗利尔不动声色地回答。但当看到莱因哈特脸上明显的失望表情,一双绿色的眼睛里却忍不住闪烁出笑意。“至于路易斯先生的心脏是否安然无恙的问题,考虑到他现在就站在旁边,向本人求证是最方便的。所以……路易斯?”
“哈利·阿尔法多少爷的满意是我唯一的期望。”格林德沃管家愉快地回答,“如果少爷认为一切如意,那么路易斯·路易将同样感到心满意足。”
莱因哈特大声地摇头叹气,一边从裹紧自己的绒毯中挣脱出来。
“我只是关心你,哈利·阿尔法多。”他微带抱怨地说,“你知道……同伴什么的,薇薇安是很好,但是完全说服不了那些人。在确切的消息传出以前他们绝对不会有一刻放过你,特别卡卡洛夫还让威克多尔·克鲁姆传来口信,希望你很快能返回德国。”
“即使回到了德国,而且也有了所谓‘确切的消息’,那群喜欢窥探他人、打扰他人的家伙也不会放过我。”哈利·佩弗利尔心平气和地回答,“既然如此,又何必专门找一个人来配合我……配合他们?装模作样不是格林德沃的专长或风格。无所谓伦敦还是慕尼黑,无所谓巫师还是麻瓜,无所谓黑魔法还是白魔法,一切都只为了更大的利益——让他们知道这就是我,这就是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就都足够了。”
莱因哈特露出微笑。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凝视黑发的友人,注意到罕见的强悍气势让佩弗利尔显得异常英俊和充满压迫感的魅力。“真可惜现在你卧室里的人是我……”他懒洋洋地仰倒回躺椅上,“否则光凭这几句话,就足够女巫们尖叫着向你献身了。”
“你的话存在歧义,莱因哈特,”黑发绿眸的青年同样仰倒在他的躺椅上,选择了一个放松的姿势,然后对上了金发好友疑惑的蓝色眼眸,“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魅力会受到性别的局限,特别是当我有意发挥它的时候。”
他忽略路易斯管家轻声的咳嗽和莱因哈特无法抑制的脸皮发红,抬起眼注视天花板上精致华美的彩绘。莱因哈特的尴尬让他对先前的言语逗弄稍觉后悔,但是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笑出声,“对了——丽塔·斯基特,她还在你的玻璃瓶里吗?我想我们都很清楚,圣诞期间魔法部不正式对外办公,而且官员们看起来也都不太有时间和精力来处理又一起非法阿格玛尼斯的案件,毕竟斯基特并非布莱克那样能够从阿兹卡班越狱的‘危险分子’……而在这样舞会、晚会接二连三的社交高峰,剥夺那些生性热爱八卦的《预言家日报》读者们的乐趣,我认为还是相当残酷的。”
“现在我相信这只大甲虫是你特意放进来的了。”莱因哈特学着他的样子也在躺椅上躺平,抬头注视天花板的彩绘。“那么我会放了她的——尽管对此格外地不甘心。”
哈利·佩弗利尔微微勾起了唇角。“人们总是能够从丽塔·斯基特的文章里看到她希望引导他们去看的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有些人从那些字里行间提取到真正确实的信息讯号。她会有用的,莱因哈特——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她一个。”
“那么也不用担心丽塔·斯基特和埃马努埃·葛雷特巴赫的联合。”他侧过头,毫不意外地迎上金发青年明显震动的冰蓝色眼眸。他当然深知友人对他那位从事媒体职业的兄长在不屑的同时也深为忌惮。“考虑到圣诞节的当天我会出现在德国魔法部的新年晚会会场,那群记者会知道什么时候不可以随心所欲地说三道四。”
对佩弗利尔的话莱因哈特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因为他们有过足够的教训。”他转过头,再一次凝视天花板的彩绘和吊顶四角的装饰浮雕。“那么你会考虑吗,阿尔法多?”
“考虑什么?”
“卡卡洛夫,德姆斯特朗,魔法部,瑟兰帝伦,大长老会……”莱因哈特顿了一顿,“显然这半年的时间让他们真正看清了些什么,否则今晚只可能听到老好人艾迪的问候,无论如何不会是一向保守强硬,而对上你之后就更加冥顽不灵的卡卡洛夫开口。”
“格林德沃本身就在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拥有席位。”
哈利·佩弗利尔平静地回答,回想起方才生日晚会上,威克多尔·克鲁姆转述得七零八落,但是对照着卡卡洛夫简短的致贺信却可以轻松拼凑出某些确切信息的话语。轻轻地摇一摇头,他从书桌上随手召唤来那封短信,再次从头细读一遍。
“和英国的威森加摩还有梅林爵士团一样,他们不可能给格林德沃家族更多一个席位。这完全不符合传统……也没有先例。”
“不,阿尔法多,这当然有先例——就在半个世纪前,1934年,盖勒特·格林德沃因为成功预见并阻止了麻瓜的经济大萧条对魔法世界的影响,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先后决议授予他独立席位……在狄休斯·格林德沃所拥有的传统席位之外,并非荣誉头衔、而是具有实质权力的表决和裁判席。”
金发的青年发出讽刺的轻笑。他翻身坐起,从躺椅边的小圆茶几上拿起酒瓶将杯子斟满。
“我认为现在更需要威士忌,或者伏特加。”低声对身旁的管家先生念叨一句,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用吞咽某些烈酒的方式吞咽下半杯波尔多红酒。“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看来对你有可能放弃欧洲大陆,改弦易章另立门户,因而导致自己现实利益的担忧恐惧,已经彻彻底底压倒对再次培养出一个姓格林德沃的黑魔王的顾忌。但仅仅半年,或者,一年的时间就看出这些,并作出这样的决定……我该说那群老家伙动作原来还不算太慢吗?”
格林德沃黑发绿眸的青年执掌者微微皱一皱眉,没有回答。他在想和金发友人所说的同样的事情缘由,关于今晚威克多尔·克鲁姆当着众目睽睽所转达的来自德国的信息——可以认为这是卡卡洛夫,以及他身后那一群始终敌视、戒备着格林德沃,始终抵挡限制着格林德沃在政治上取得更近一步发展的顽固强硬派特意向自己发出的讯号——和解的讯号。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知道自己不应该对这个结果表示惊讶,因为他在一年前做出决策的时候就已然预见到,这一年“格林—伍德”在英国的成功进驻和扩张,势必在德国本土引起某些人的紧张乃至恐慌。而德姆斯特朗的那些心思深沉但目光敏锐的校董们,则绝不会忽视英国同行大胆的决定。他们无法否认自身利益的丧失——对原本可利用资源的使用权力的失去,无论对于格林德沃存在着怎样的敬畏、戒备和抵制。事实上,哈利·佩弗利尔已经从拜特雅妮、艾赫纽曼这些忠实的朋友那里知道了学生们,以及更重要地,学生们身后的家长们对校方决策的不满。当这种不满与本土经济情况的压力相结合,再加上哈利·波特这个对于自己显然极其特殊存在的火上浇油……势必要牵扯起极大多数人敏感、脆弱、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神经,而令德姆斯特朗校董会和德国魔法部的官员们,很难保持原本的从容不迫。
但是,他并没有预计到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也会因为这一年的情势变化而开始动作,主动地递出宽容与和解。
相比起威森加摩和梅林爵士团,德国的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姿态十分超然,对魔法部的具体事务一向少加干涉、作壁上观。然而得到老狄休斯教导的哈利·佩弗利尔深刻了解当年,正是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核心成员的坚持抵抗,决定了盖勒特·格林德沃统治的最终失败;而同样也是这些人立场鲜明的支持,使得狄休斯·格林德沃在“盖勒特时代”结束之后,那场更加黑暗和腥风血雨的政治大清洗中保全了格林德沃家族。虽然近半个世纪,特别是近二十年以来,他们的影响力都在显著地缩减,但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依然牢牢地主导着德国的魔法界——有别于魔法部权位持有的短暂时限,席位以家族、姓氏的存在为界限的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无疑对巫师的政治、社会存在着长期和深远的影响。
尊重传统、崇敬力量、讲究实效,没有保守或激进之分,而始终代表着德国乃至欧洲大陆的实权贵族和中间力量——欧洲魔法世界真正的中坚的态度和利益……黑发绿眸的青年在心中描绘着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的身份形象。显然他们更看重某些效用持久的东西,而不会像普通的巫师乃至魔法部的官员们一样,轻易受到那些近在眼前的利益影响。哈利·佩弗利尔好奇这群对格林德沃始终警惕的决策者是如何转变了观念,竟然授意一向同自己颇有针锋相对的伊戈尔·卡卡洛夫作为代表,出面表达对自己回归的期望……以及更为重要的,向自己转达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核心成员刚刚达成的默认决议,对那个虽然随着盖勒特·格林德沃失势而不再被任何人主动提起,但是就其存在本身从未被正式撤销的席位的承认。
这意味着对盖勒特·格林德沃——曾经的黑魔王,在过去所引导起腥风血浪的可怕罪行的宽恕,对他这近五十年来自我禁闭、谢罪与忏悔的认可和接受,还有德国,乃至于整个欧洲大陆魔法世界对格林德沃这一姓氏、这一家族的真正和解。虽然哈利·佩弗利尔心中坚信,唯一能够改变了人们心目中格林德沃形象的只有真正转变了曾经处事方式的格林德沃家族(特别是蒸蒸日上的“格林—伍德”),但能够得到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的和解认同,这依然显得令人惊喜……和充满疑虑。
格林德沃年轻家主的思虑怀疑打断在莱因哈特气恼的、喋喋不休的猜测。“……但这样又算什么意思?对你,哈利·佩弗利尔的信任,信任你不会利用天上掉下来的席位肆意妄为?但为什么我一点都看不出这种信任的真实程度?”金发的美男子显然是在为自己的好友不平,“或者在那群老头子的想法里,‘麻瓜爱好者’绝对不可能同时冠上魔王的头衔——被所有的、传统和老派的世家大族真正彻底地接受,就像阿拉冈反复强调的一样?”
佩弗利尔绿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金发友人的愤慨让他觉得温暖,而莱因哈特愤慨的由来、思路方向则让他感到有趣。“或许这正是他们的想法。”黑发的青年微笑着附和他的话。“而且,几乎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位魔王,特别当前一任的魔王还在世,而两人拥有着同一个姓氏、并来自同一个家族的时候……”
如电光火石,他突然明白了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莱因哈特口中那些老顽固真正的想法——承认席位,接受忏悔和谢罪,宽恕过去所犯下的罪行……这一切,其实是为盖勒特·格林德沃离开纽蒙迦德做的准备;在目睹了这一年来国内的局势,在魔法部势必要向自己、向格林德沃做出巨大退让之际,抢先一步,安排设计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出狱。显然,一个利惠他国的“格林—伍德”是那群贵族长老们所不愿意见到的,而一个过分强大的格林德沃也是他们所不愿放纵的。因此一个虽然曾经站立在魔法世界顶端、但终究背负着“失败”耻辱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和一个尽管重建起格林德沃荣耀、但此刻因为前代魔王出狱而势必要有所顾忌的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是他们所期望的事情的最好发展——瑟兰帝伦和大长老会希望看到一个强大,但因为内耗而无力或者暂时顾不上向外扩张的格林德沃,以维持德国乃至欧洲大陆的均势平衡。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面前浮现出瑟兰帝伦的首席大魔法师,被称为“老好人艾迪”的埃德伽·海因里希·柯伦威尔德的面容。作为狄休斯·格林德沃的至交好友,柯伦威尔德是最早给予自己接纳和信任,并且在自己成为老狄休斯继承人之后最早以平等姿态相待的德国巫师元老之一。他和维奥莱特·拜特雅妮一样,都是自己信赖和愿意亲近的年长者。但搜罗这一年来自己和柯伦威尔德的通信以及两、三次见面会谈的记忆,黑发绿眸的青年相当确定,他们的交流从来都没有涉及到盖勒特·格林德沃和纽蒙迦德。显然,瑟兰帝伦的首席绝不可能是从自己这里得到了消息,更猜测到自己对于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真实想法……
他下意识地转向路易斯·路易。格林德沃管家向他冷静地摇摇头。但事实上黑发绿眸的青年在转过目光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后悔,因为无论如何路易斯·路易都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样重大的信息。而有关于新年期间拜访纽蒙迦德的计划,自己甚至连薇薇安、莱因哈特他们都不曾透露过半点口风;除了路易斯,自始至终他只告诉过给一个人……
哈利·佩弗利尔悚然而惊。
王者的制衡——或许“曾经的”邓布利多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格林德沃,但此世,在确定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可以作为盟友的同时,这位睿智的老人显然就已经考虑到这种可能,并未雨绸缪,环绕着这种可能开始了确实的布置。
同样被称为黑魔王,同样标榜着纯血至上、宣称要对血统进行清洗,但在簪缨贵族出身的盖勒特·格林德沃面前,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渺小、卑贱、不堪一击。一旦这位曾经真正统治过整个欧洲的王者脱离了那座自我禁闭的监牢,魔法世界就绝不可能再有人承认一个连出生证明都无法提供的私生子、混血、疯狂的灵魂分裂者拥有那顶令所有黑巫师屈膝的王冠,允许他登上魔法世界的王座——深知伏地魔在魔法信仰和理论方面致命弱点的邓布利多,巧妙地利用了德国巫师界针对格林德沃的心思浮动,通过柯伦威尔德、瑟兰帝伦促成了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出狱认可,以釜底抽薪般的方式,彻底断绝伏地魔再次召集、扩展信徒与追随者的可能。
终于找到勾连所有事件的共同节点,黑发绿眸的青年几乎是在一瞬间理清了思路……而猜测到大致可能事实的他只能在心中对那位银发蓝眸、嗜甜如命的年长者无奈的苦笑。
毫无疑问,这是符合阿不思·邓布利多,英国白巫师首领身份的手段和权谋。但与此同时,这又是充分体现了阿不思·邓布利多内心深处格兰芬多个性的计划,一场超过了对十一年前西比尔·特里劳尼预言的取舍处置而成为他一生所作的最大的豪赌——将英国、欧洲乃至整个魔法世界的安危寄托于对两个人的信任:信任他,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作为狄休斯·格林德沃亲自选定的继承人、格林德沃的当代家主,有足够的能力约束或牵制离开了纽蒙迦德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信任盖勒特·格林德沃,作为主动放弃了老魔杖、放弃了巫师王座、放弃了世俗荣耀而以近五十年时间来自责悔过的男人,有足够的能力来控制自我……和倾听真实的内心。
“阿尔法多?”
他突然发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凑到自己面前,莱因哈特笔挺的鼻梁鼻尖正和自己的相对,两者几乎触碰到一起。但就在眨眼间,距离被拉开了,佩弗利尔看到金发蓝眸的美貌男子直起腰来,在躺椅上坐正了身子。
“你知道……这个圣诞假期,我不打算回慕尼黑。”
“当然。作为驻英国大使,你必须出席英国魔法部圣诞和新年的一系列活动。而且,虽然我应允圣诞节当天出席魔法部的晚宴,我同样不打算把接下来的假期继续花费在那里。”
佩弗利尔平静地回答。他随即站起身来,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在反复斟酌之后,他向金发的好友转过头。
“莱因哈特……在慕尼黑的晚宴之前,我会前往纽蒙迦德。”
莱因哈特霍地站起来,下意识地紧握住酒杯,冰蓝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佩弗利尔,眼底光彩变幻流溢。片刻,他眨了眨眼,像是从某种神游中猛然苏醒。
“这会是一场暴风雨,哈利。”
“一场人们欢迎且期待的暴风雨。”佩弗利尔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翠绿色的眼眸却闪过一抹冰冷的光芒。
“哈利,葛雷特巴赫……”莱因哈特猛然截断,他随即迎上黑发友人冷静的目光,“如果埃马努埃不知好歹,阿拉冈会很高兴作为葛雷特巴赫的世交,你代替他来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这可以作为一份新年大礼,我认为。”
哈利·佩弗利尔微笑起来,目光里升起一丝真正的暖意。“是的,这会是一份新年大礼。”他回答,一边转过头,目光注视窗外满天飞扬的大雪,“而且,莱因哈特,路易斯……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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