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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公的话一说,众人神色各异,但大部分的与会之人,都没有明白那话中之意,倒是吴阶眉头一皱,其余两位老人尊者则不约而同的眯起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旁边,拓跋郁律则饶有兴趣的看着几位老人,随后目光在陈止和老人身上来回巡视,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唐太公则缓缓说道:“前几日,匈奴才刚刚来过,造成了郡中困扰,多亏了太守神机妙算,又有拓跋壮士伸出援手,领匈奴大败亏输,老夫听小辈提起了,说是连那个匈奴伪王的手臂都给斩断了,真个让人振奋,得亏两位之力,代郡百姓才免受了一次灾祸,可见太守是爱民如子的。”
“太公太抬举我了。”陈止摇摇头,并不要这顶高帽。
拓跋郁律也笑道:“唐公啊,某家不过是恰逢其会,即便无我,陈君也会有其他安排的,他这个人才学过人,更有韬略,只要能听他的,那必然不会有什么坏事。”这位鲜卑人一边谦虚,一边还有暗示。
本就对他有些伤心的吴阶,这个时候不由侧目,心里则暗暗道:“这个拓跋郁律不简单,这一句话听起来是自谦,其实也是在奉承陈止,而且隐约还在告诫在场的众人,让这些世家代表能放下戒心,和陈止合作,此人有这番心机,我或许真得和他结交一番,如果能让他也投靠大将军,那又是一份功劳。”
对于鲜卑的拓跋部,幽州自然也有很大的了解,这么一个势力盘踞在边疆,又和自己接壤,又是鲜卑的重要部族,对其他几部鲜卑也有不小的影响力,王浚和麾下幕僚都很关注。
只不过,他们的关注重点,更多的是在拓跋鲜卑这个整个势力上,更看重的是拓跋猗卢这位首领,以及他的自私上,拓跋郁律作为其侄,更多的是被王浚一方认定为鲜卑的将领,研究和分心的方向,有着不同。
但今日一见,却让吴阶有了另外一层看法,这心里有生出了某个打算。
且不说他是如何想的,就说那唐太公听了陈止的话,先是摇头,跟着就道:“我说太守爱民,不是单这一事,还有就是太守寻乡之时,多有问民生民力之故,代郡当下,有不少需要用人的地方,我唐家这些年不甚景气,老夫也不忌讳,但别的不多,人却是够得,只要太守一句话,咱们唐家出钱出力,不在话下,助官服一臂之力!”
花落,他朝着身边一人吩咐道:‘典儿,这件事你记着点,回去就给家中通报,就说是老夫的决定!”
“是,孙儿记得了。”回复他话的那人,年龄三十岁许,神色儒雅,有着一双剑眉,面容不算是英俊,却棱角方法。
此人正是唐典,是唐家第三代的顶梁柱,曾经为郡都尉,但因为一点过错,被陆区抓着发作,不光丢了官职,还让唐家处处被动,连着被打压了三年。
按理说,这样的人,对任何家族来说,都堪称是罪人了,就算不事后被追究,但总归会被边缘化。
最初也确实如此,但经过了两年多的沉淀,从一年以前,这唐典居然再次成了唐家的实权人物,乃至成为了下一任族长的有力竞争者。
而随着唐太公此言一出,满堂皆静,随即众人就忍不住议论起来——
“唐家倒是干脆啊,前面两位长者,只不过借着这次接触的机会,奉承一两句,表达个善意,这位倒好,这就给了承诺啊,啧啧。”
“可不是么?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钱财货物,人力物力,都愿意支持官府,其实就是支持新太守,帮助他获取政绩啊。”
“其实也不奇怪,唐家过去三年被打压的太厉害了,早就心有余悸了,陆太守还在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服软的迹象了,好多方面都开始迎合陆区了,现在不过是从陆太守变成了陈太守罢了。”
“说起来,这样的场合,唐家老大没来,唐公却带着唐典,这是否已经预示着这位就是以后的唐家话事人了?”
“唐家家主,似乎坐镇唐家的根基主宅,不过唐典能来,确实有些暗示的味道了。”
……
众人的议论,传到了吴阶的耳中,他表面笑着,但心理却越发警惕起来。
单纯的一次午宴,已经让陈止有了整合代郡世家的契机不成?
这个可能的事实,让吴阶明白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忽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这次到来,虽然受辱折威,但并非毫无意义。
“这个陈止一旦整合了代郡,那就进可攻、退可守,对大将军的计划尤为不利,如今大将军是靠着和边疆部族的联系,以及朝中几位大臣的帮扶,才能在两州深深扎根,两州之地就是大将军的根本,只能一步一步彻底吸纳,这代郡怎么说,都快要被完全整合进两州体系了,哪里能让他在这里鸠占鹊巢?就算不将他降服、收服,也不能放任他这般行事!”
尽管想着这些,但吴阶表面上还是笑着,还随着周围人的议论,轻轻点头,似乎很是赞赏唐太公的举动。
倒是陈止闻言,心中一动,随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这些世家之人,掌握着人口和物力,他们愿意帮助,但不可能是将人口让出来,更不会平白提供助力,所有的付出,都是期待收获的,付出了金银钱财,希望得到的就不是钱货了,而是政、\治权利,是特权和默许。”
看着这满屋衣冠楚楚之人,陈止却不认为这群人,能够决定代郡的安危。
“所谓人力,也不是送出,更像是借出来的,人身依附不变,没有自己的意志,在政府的法统上,只要张口一句命令,被借来的人就能调走,说不定这些人学了技术、得了知识,转脸就被唐家要回去,成了替他们培养人才,不过只要派遣一部分人来,里面那些没有家室拖累的,就可以借此机会加以笼络,但这个时代受教育的人太少,没有恩义、名义,就不能名正言顺,终究不能放心,名实之争,可是贯穿了历史长河!”
尽管有着种种弊病,但既然对方放出了好意、善意,陈止总不能当众往外推,更何况被临时借调过来的民力,一样可以从事技术含量低的工作,总有安排的办法,又可以尝试一下,看看世家的忍耐底线在什么程度,如果底线很低,说不定也能寻找到一个和平共存的合作之道。
“不过这种侵犯对方底线的合作,隐患很大,稍微有外力介入,就有可能带来背叛,”陈止心里想着,表面却笑着感谢唐太公的许诺,随后看了一眼边上满脸笑容的吴阶,“妥协和侵犯底线,勉强共存的局面,终究比不上共赢合作,来的稳妥,但我要尽快提升势力力量,和世家的本质有着冲突,除非是自己的血脉家族、附庸家族,否则根本做不到和其他世家共赢,所以打破局面,塑造新的形势,可行性反而更大。”
陈止想着,而唐太公也在思虑,其他两位长者,同样转着念头,而那吴阶更是有着小算盘,乃至连拓跋郁律亦从这番对话中,生出了种种想法。
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众人还是在热切的交谈着,气氛相当的和谐、融洽。
这一幕,不光落到了众多士人的眼中,也被跟随他们过来的仆从们发现了,对于这些仆从们而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陈止等人,是毫无疑问的大人物了——
厅堂角落,是仆从相随之处,书童陈物与几位青衣仆从列席,也有两名鲜卑人站在这里。
毕竟是整整一层三楼,都被拿出来招待了,而世家之人讲究排场,就算是那些家道中落的,也得咬牙维持着一副架子,这外出赴宴,带着仆从、书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不过,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仆从,都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但凡能入得此厅的,都是比较重要人物的仆从,陈物理所当然的身在其中。
很快,他们更是注意到,这些大人物们交谈的时候,其实都是围绕着陈止来进行的。
“几位太公也好,那位大将军的亲信也罢,还是连匈奴人都能击败的鲜卑将领,都对西太守这般客气。”
“不得了,不得了!这位太守的背景,真是厉害。”
“岂止是背景厉害,真正让人害怕的,是他的才能啊!”
“对,这两位兄弟肯定知道,他们可是跟随拓跋将军,一起按着陈太守的计谋,击败了匈奴人啊!”
说着说着,几个仆从的话题转移到了那两名鲜卑人的身上,但后者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为人仆从的大部分都善于察言观色,见二人不想多说,他们又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将这话落到了陈物的身上。
这些人都知道陈物乃是陈止的书童,而且很受陈止重视,刚才也隐隐在恭维陈物。
陈物小小年纪,但追随陈止一年多,这些早就经历过了,不至于忘乎所以,但依旧心情舒畅,尤其是看着那几位比之彭城几老,还威严几分的长者,在陈止身边谈笑风生,心中更是感慨异常,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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