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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物依稀还记得,在彭城时,陈止得了几位彭城长者的称赞后,各家惊讶的样子,也记得自己因此敬佩陈止,乃至彻底归心的情形。

“这才过去多久?老爷就不再需要尊者的品评,来提升威望,反倒可以和这些尊者平等论交了,不对,看着几位长者的样子,恐怕还有意逢迎,在奉承老爷!”

这样的感觉,并不是无中生有,因为陈物从身边几个仆从对自己的态度中,也有着相似的味道。

此刻,陈物的跟前,就有一名唐家的仆从正在用讨好的笑容看着他,嘴里说着:“我们家太公,过去都颇为严肃,最近身子还有微恙,但看他今日的笑容,就是健康的象征,可见陈太守之言,令我家老太公何等欣喜。”

“陈小兄弟,你追随太守这么久,肯定知道不少他老人家的事迹,不如给我们讲讲?”

“对,而且我看小兄弟你的言行举止,那也是进退有度,不愧是受太守熏陶啊。”

自家主子被称赞,陈物也是欢心,加上旁人若有若无的奉承他,也让他越发舒心,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

与此同时,酒菜这时也顺势上来,正主们便停下话,由陈止劝酒,开怀畅饮。

几位长者面带笑容的看着,也不再多言,其他人终于有时间与陈止交谈,攀攀交情,又或者和吴阶说两句话,和拓跋郁律谈一谈塞外风光。

这样的气氛中,无论是鲜卑来的拓跋郁律,还是秉承着王浚之命的吴阶,又或者是其他有着种种思量的代郡世家族长们,都得以尽欢。

这饭局开始之前,几位大家族的长者是话中有话,目的性极强,可等午宴正式开始,他们也不再提这些了,将舞台让出来,给了其他人。

而对于世家之人而言,今日的午宴,乃是一个结交人脉的场合,所以说起话来,都是捡好听的说。

如此一来,一顿饭吃的和谐,没有人在这种时候提出什么尖锐、敏感的事来,待得酒过三巡,又是一阵劝酒,又有人提议吟诗作对。

本来陈止名声在外,按理说该让他起个头,但今日陈止是在场中地位最高的,他不主动开口,别人不好提议,毕竟你和领导喝酒,没有让领导唱歌助兴的道理。

而且午时起宴,占用了下午的办公时间,乃是违反规定的,是因有吴阶和拓跋郁律在场,才能开个例外,毕竟这一个是上级派来的,一个是友军,又刚经历战阵,可以有个例外,但要是再传出个什么宴中诗词,那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陈止初来乍到,没有人敢在这事上怂恿他。

于是,待众人投入到吟诗作乐上后,陈止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就与几位长者一同离去,这也是有讲究的,他们这几位一走,下面的人顿时就没了压力和顾忌,兴致又高了几分。

陈止与几老出来,又客气了几句,就与他们告辞,书童陈物这时候也跟了上来,就问道:“老爷,咱们现在可是要回衙门?”

陈止点头道:“不错,我回衙门,不过你留在这里,等午宴过后,替我给拓跋君传一句话,说晚上我与他有话要说,他心里的打算,可以说出来,我给他参谋,这不是私交,而是出于公义,我亦知部族存续,高于个人交情,不会有他想。”

陈物微微一愣,但还是应了下来,跟着又问了几句,知晓了细节,这才返回酒楼。

等陈物一走,陈止转身前行,很快就有三个人靠近过来,为首的那人年岁不大,正是如今贴身保护陈止的冉瞻。

陈止叫着冉瞻的字,吩咐道:“弘武,你派两个人……还是你亲自在这等着,等那吴阶出来之后,你注意他的行踪,切莫让他发现了,若是不好隐藏,那就不必跟上。”

冉瞻楞了楞,说道:“我若是走了,谁来护持君子?”那话中还有着疑惑之意。

陈止笑道:“眼下这代县也算平静,哪里有什么威胁,有他们俩跟着我就够了,让你去盯梢,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只是当下还没有合适的探子,其他人身手不行,跟上去容易被发现,只有你武艺高强,搞来搞去,屏息摄足,随心所欲,这才要委屈你盯一下他。”

陈止说的明白,冉瞻立刻就拍着胸脯道:“君子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了,准完成任务。”

“先别急着打包票,”陈止便又补充道:“此番让你盯梢,不是要害人姓名,你只要看看这吴阶出来之后,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和那些方面有接触就行了,但无论他有没有见人,今晚你都回来。”

“诺!”得了吩咐,冉瞻便就找了个角落站好,瞪大了眼睛盯着酒楼。

陈止笑了笑,被两名护卫护卫着前往衙门。

另一边,酒宴之中,吴阶与拓跋郁律并未离开,那吴阶见陈止离去之后,越发的活跃起来,来回缓步的行走,和沿途的众人一一问候、谈论,或者引经据典,或者出口成章,让旁人钦佩不已。

待的一盏茶的时间下来,这与会众人就都不由称赞起来。

而吴阶则好像拜托了心中的煎熬,神色如常,挥洒自如,神采更盛几分,这是他的心里又有了目的、有了奋斗的方向,于是就恢复了常态。

“陈止根本不会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和其他家族联系,更不会料到,我会对他的盟友出手!”

走着说着,吴阶绕了一个大圈,重新回到了起点,但没有回到自己的坐席,而是停在了拓跋郁律的边上。

这位鲜卑将领,此时正被唐典等大族领袖人物围着交谈,不时发出笑声,一派和谐的模样,注意到吴阶的到来,唐典等人立刻客气的行礼,说了两句之后,就心领神会,主动退让,去往其他地方。

待唐典等人一走,吴阶就对拓跋郁律笑道:“拓跋君,听你和唐君几人的话,对我中原礼仪,真是熟悉啊,就是比起当世的一些名士,也不逞多让。”

拓跋郁律则道:“哪里,我过去也曾在洛阳为学,而且陈侯不是说过么,哪里有什么中原礼仪之说?这礼仪之道,放之四海皆准,不局限于中原一地,我等鲜卑人尊礼,亦是礼仪之人。”

吴阶微微一愣,随机笑着点头:“不错,拓跋君说的有道理,是我着相了,倒是不如拓跋君你看的通透啊,说起来,阁下此番来中原,是为了给太守献贺礼,那对太守应该是颇为了解的,未来是否会出手相助呢?”

拓跋郁律闻言,露出一点笑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瞥了吴阶一眼,说道:“吴先生,你也不用试探了,陈君与我交善,算得上是友人,这次我帮他一把,也是帮我自己,匈奴人在并州势大,对我拓跋部的威胁也很大,就在我南下之前,刚刚领军与匈奴在草原大战一场,各有胜负,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王将军的府上,不对,以将军府的势力,草原上的风吹草动,肯定都瞒不过他,恐怕这战端刚起,甚至只是略有迹象的时候,大将军就已经知道了吧?吴先生,你说是不是?”

吴阶笑而不语。

拓跋郁律也不指望对方回应,就继续道:“那吴先生你是否知道,这战端是因何而起?原因,就是原本投靠匈奴的一个部落,因为不忿被压榨,转而和我部联系,想要投奔过来,这部族之间的变幻,本就是正常,我等先祖也好,乃至如今都是逐水草而居,一时的改换门庭,最多是惩戒一番,但匈奴却是霸道异常,直接出兵,要将那部族诛杀殆尽,甚至将其部的一支人马,被筑成了京观。”

吴阶收起了笑容,做出了倾听之状。

而拓跋郁律的话语也转为沉重,继续说道:“最后,那个部族还是被攻灭了,只有几个部族上层逃了出来,他们与我族也有姻亲血缘的联系,因此我的叔父收留了他们,这也是很常见的事,部族、勇士、牛羊、女人这才是在草原立足的根本,没有了这些,那已经失去了一切,但即便如此,匈奴人也不愿意罢手。”

“匈奴人的势力大了,他们需要自己的势力范围,”吴阶点了点头,“他们再南边是无法扩张势力的,因为这边是大汉的领土,最理想的目标就是北边的草原,无数的小部族是首选的附庸,一个背叛的氏族,更是一个送上门来的靶子,杀鸡儆猴这样的事,他们可没少做过。”

拓跋郁律点点头,同意道:“吴先生明智,想来匈奴打的定然就是这个主意,但也是他们现在野心大了,不能容忍有人违逆他们,所以直接就派人过来,让我叔父匠人交出去,否则后果自负,这般无礼的要求,我部如何能答应,那匈奴在被拒绝之后,就悍然兴兵而起,只是他们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自己真的是说一不二,更不知道兴的是无义之兵,最终被我部击退!”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露出了兴奋之色。

吴阶则在边上称赞,但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很清楚,若拓跋鲜卑是个小部族,那匈奴要人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有二话,立刻就会将人送出去,只不过是部族大了,人口多了,这才不那么顺从的,过去他们拓跋鲜卑,也不是没有屈从的例子。

况且,对草原的局面,他也了解,拓跋人和匈奴人敌对,不是一天两天,否则那小族的高层为何投奔他们?只要这些人在手,未来拓跋鲜卑就有机会将那小族重新号召起来,吞并下去。

至于那无义之兵的说法,就更是离奇了,在吴阶看来,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况且,这些都不是吴阶关心的话,他真正的想法,是拉拢拓跋郁律。

只是这念头还未说出,拓跋郁律忽然话锋一转:“吴先生找我,是想让拓跋鲜卑投靠王大将军吧?”

心里的念头被人这么直白、直接的说了出来,吴阶也不由一愣,但他旋即就低声笑道:“拓跋君说的话有些奇异,贵族雄踞草原一方,实力不小,与匈奴常年互有胜负,哪里需要投靠我家将军?再说了,我家大将军也是朝廷的部署,贵部则为朝廷藩属,与大将军乃是同僚,所以这该是合作,是相互扶助,而不是投靠。”

拓跋郁律也笑道:“这事不过就是个名头不同,我们说是朝廷藩属,但隔着匈奴,最多是敲敲边鼓,反倒是和大将军的地离得近,那段部、宇文部、慕容部,不都投靠了大将军,为麾下兵马,甘为前驱,也得了不少的好处,我拓跋部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我与陈君交好,陈君是大将军名下的太守,若是顺势投靠大将军,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能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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