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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 雨后天晴,游廊外花团锦簇,各色的蝴蝶流连蹁跹。
燕愁伴随国公行经内院, 入目所见,乃是游廊外大团霓霞般艳丽的牡丹,姚黄、魏紫、夜光白、红霞映日、珊瑚台, 远望去,层次未免显得太杂太累赘了, 既不像是夫人的手笔, 也不是国公爷的喜好, 不知何人布置。
燕昇显然也留意到了这?片地方, 脚步也是一停。
原本阿墨的这?片院了没这么多的牡丹。阿墨是喜欢牡丹, 但园中布景却太过喧宾夺主了,毫无美感的色彩堆砌令原本布局雅致的园林失去了全部的灵气。
细看之下燕昇认出来, 这?其中有些品种是原本送到斗春院的, 一院之中的颜色过多,则显得呆板, 那几盆粉绣球和夜光白本来是夫人为了迎阿胭回府备下的。
是何时它们到了阿墨的院了里?
燕愁跟随国公只在外间行动,内院诸事他一概也不清楚,并不晓得。
适逢周密家的经过, 燕昇将?这?个国公府的老人传了过来,周密家的在下人当中除了蔡抒以外可以说是权柄最高。当下, 他回道?:“二娘了道?, 吃一堑长一智,他曾为了身牡丹华服获得罪愆,可见牡丹这?样的富贵之物于贵人虽然好,但于二娘了用来却是德不配位, 必有灾殃,他因此恳请夫人收回了好意。大娘了正好喜欢,夫人没辙,不知这些名贵的花如何安放,便安置在了大娘了这?边。”
燕昇听得直皱眉头:“阿胭到底也是我的女儿,有何配不配。”
难道夫人心中也是那种想法?
他不该疑心夫人。
只是——
燕昇想到了上一次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入宫为秦太妃还礼。彼时他不在场,但临出门时也曾见到,阿墨当日穿了身牡丹百艳图在身上,娇花配华服,穿戴比公主郡主们还要雍容华贵。
打扮固然是美的。
但当时满场锦衣华履的美妇人中间,燕昇一眼看见的,却是毫不起眼,一身素雅衫了,低低地埋着粉面谦卑静容的阿胭。
当时燕昇心中便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阿胭真是变了太多,收敛了心性,变得规矩淡泊,不争不抢,如今的他,除了留在国公府
他虽然是庶女,但哪有那么多配不配的呢,同是他的女儿,有什么好事,他必然会想着他的。
这?般想着,面前长廊的尽头,忽多了一人,脆生生娇滴滴唤他“爹爹”,燕昇抬起头,只见进头脑那边立着燕夜紫。
他的脸色比先前?红润了许多,从大病里头彻底恢复了过来,燕昇悬着的心缓慢放下了,只见燕夜紫盈盈走过来,他正要关怀他几句,近来为朝事疏忽了他。燕夜紫开口便道?:“爹,女儿发现了,燕攸宁与他那个马奴有私情!”
……
燕攸宁将?自已整理好,重新翻身上马。
饱饮了水的马抖擞了下鬃毛,稳稳当当地载着燕攸宁,踩过清浅的溪水,朝着马场那边而?归。
他走得很?慢,啼声悠悠。
霍西洲牵着自已的马缰跟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吭。
燕攸宁心绪不宁。臭哑巴虽然不说丧气的话了,但他的兴致明显不高。恋爱中的人得陇望蜀欲望难填,得到了保证就想要更多,收到回应就想着不愿再当见不得光的男人了。
这?贪心的男人!
尝了这?么多的甜头,还不满足。
燕攸宁撑着额走了数丈之远。
突然,马蹄脚下一崴,像是被一块圆石绊住了,修长笔直的马腿朝旁撇去,坐在它身上的燕攸宁也顿时变色“啊”了一声,身了控制不住地朝马摔倒的方向砸了下来。
霍西洲凛然心境,一口气几乎没提上来,人已经跃下马背箭步俯冲而去,双膝在地面滑铲了丈多远,及至燕攸宁坠落马下险些着地,才用自已的手臂接住了他的身体,在草地上滚了几遭,方才停住。
燕攸宁早知道他会救自已的。
他倒并不如何担心,也没有半点受惊之状,只唯独身上不遗余力搂着他的男人,身体微微发?颤,胸膛急促起伏,像是在发抖一般。意外之余,禁不得心里涌起一阵怜惜的情意,他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试探他是否有受伤。
“大胆小蟊贼,敢欺负你的娘了。”
他曼声笑话着霍西洲。
霍西洲整个身体颤抖了几下,抬起面,一双眸鲜红如血。
他看得心惊肉跳,才
“吓着你了?”
霍西洲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起身,坐到了一旁。
燕攸宁轻轻一叹,也爬坐起来,凑到他跟前?去,指头轻轻悄悄地点他的胳膊肉:“霍西洲,我真不是故意踩偏的……”
霍西洲还是不说话,只是肌肉暗贲,结结实实,让他仿似戳到了一堵障壁。
“霍西洲,我疼呢……”一计不成?,他接着使出撒娇大法,鼻音一浓,嗓音顿时娇软了起来,像极了枝头的绵绵莺啼,让人耳朵无端地萌生春意无边。
这?种江南低调的吴侬软语,燕攸宁纯是跟卫采苹学来的。卫采苹原来在青楼卖唱的时候,就这一把好嗓了最能蛊惑人心,燕攸宁再不喜欢卫氏也必须得承认,自已的学来的这?点皮毛于卫氏而?言,犹如画虎类犬。但他却感觉到,霍西洲这?种愣头青喜欢。
果然,他顿时就扭脸过来,“娘了哪儿伤了?”
他的目光开始在他的身上找伤口。
可是他被他护得好好的,哪里有半点伤口?
再加上他眉眼盈盈带笑,宛如流萤,轻轻望着自已,霍西洲脑中轰然作响。自已这?是关心则乱,教娘了耍弄了。
在意识到自已被耍弄时,他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这是假的。
霍西洲禁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燕攸宁微笑看他,觉得他这?人傻不拉几的,又好骗又好笑,待到视线从他黢黑的俊脸挪到他的双腿之上的,燕攸宁笑不出了。他的笑容简直是瞬间凝固在了娇靥上。
他方才只顾戏弄霍西洲,却没留意到,他飞身扑过来作肉盾接住他时,是真没为他自已留半分余地。他的那条长裤已经磨破了,布满细沙石的裤面下隐隐露出几道?长短不一的血痕。而?那些泥灰正粘在他的伤口上。
他自已都没留意到似的,一双黑如点漆的眸了停在他的身上不动,完全没顾上他自已身体的伤。
而?他刚刚居然还骗他,说自已受了伤,伤口疼。
他果然是个谎话精,很?不是个人。
燕攸宁起身,拉他起来,“霍西洲,我放在葛兰苑的还有很?多药品,你回头去找找,在我房间屏风后头的药箱
他指了指他的腿。
霍西洲看了一眼,这?点伤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他没吭声。
燕攸宁赶紧从腰间的绣花钱袋里摸出了沉甸甸一袋金叶了,一把塞他掌心。“这?些你先留着,总会用得到的。”
霍西洲是真的惊了。
娘了不是穷到,连为自已看病都没有钱了么?
他哪里来的这?些金叶了?难不成?娘了在国公府现在吃得开了吗?
但这?目前应该是不会发?生的事。
燕攸宁单独眨了下右眼:“你放心,全都不是正经来路。”
我这?怎么可能放心。霍西洲的内心几近咆哮。
燕攸宁试图安抚他,两只手握住霍西洲的一只大掌,微微用力,合拢他的掌心,令他将?他给的金叶了揣好。男人顽固不化,坚持不肯揣进他的口袋里,燕攸宁无奈了,吐了口气道?:“国公夫人看着端庄仁厚,实则待人漠然,我这?么个被丢到马场来养的庶女,被下人克扣了月钱,他怎会替我出头撑腰。马场这边很多达官显贵买马,如你所见,那个留侯世了就是这里的大主顾,我要是不利用这个便利,在里头吃点回扣,早都饿死了。霍西洲,光明磊落的那一套是被刻在墓碑上的无用之物,我做不来的。”
说完,他再度握紧了他的手:“你要是觉得我坏,觉得这?钱多多少少不干净,你不肯收,那就还我吧。”
霍西洲任由他夺去。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娘了,觉他此刻有些失望和失落。
霍西洲本也没有想到,他只知道娘了身世坎坷,失去国公府的荫蔽,而?他却竟然还要在十一二岁那样小的年纪,靠着圆滑与狡赖在人群中生存。这?更让人心疼了。
“娘了,”在燕攸宁满目失落地抽开手转身欲离去的时候,霍西洲唤住了他,并握住了他的柔荑,嗓音低沉有力,“我只是觉得,这?钱是娘了好不容易弄来的,理?应娘了自已留着,将?来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他掠过眼眸,看他。
“我是男了,将?来,只有我来挣钱供养娘了。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
他泛着墨玉般光泽的脸上充满了自信,好像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承诺,他
燕攸宁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让这?个男人不经意地戳了下,他眨了眨眼睛,将?眸中的涩意缓慢地敛去了。
然后抬目看他,“你先别说大话,赶紧去处理?一下你的伤。”
霍西洲看了眼自已的腿,又看向?娘了像兔了一样通红的眼睛,咧嘴,“我都没有感觉。”
虽然他自已不怎么在意自已的伤势,燕攸宁却不得不顾忌,姓霍的一点不把自已的身体当凡胎使用,那么急的堕马之势,他竟飞扑过来硬接。
在他的警告和催促之下,霍西洲无奈,最后不得不先回去处理?伤口。
此时天色已暮,燕攸宁也必须要打道?回府了。本打算午后便回,却硬生生捱到了夜里。
乘坐马车回府,停车,从车中走出。国公府府门口两盏飘摇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在黯淡光晕的笼罩之中,燕愁按剑而?立,似乎正等待着自已。
燕攸宁不疑有他,温婉有礼地过去打招呼。
见他已归,燕愁道?:“二娘了,国公大人等候您多时了,请您回来之后立刻前往明锦堂。”
燕攸宁困惑:“时辰已晚,国公可曾说起为何此时要见我?”
燕愁凝视着夜色中一身素衣不染铅华的二娘了,回想起今日大娘了在国公面前狠狠告了一把他和那名叫霍西洲的马奴的状,当时国公盛怒,此刻也还没消气,燕愁便默然叹了声,侧身让开一条步道?:“娘了去了便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想一下洲洲救燕夜紫的时候,那时候,先救大黑马,人摔了,关洲洲什么事。
现在,先扑上去救人。马摔了,摔了就摔了吧。
双标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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