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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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雨啊……”何玉书站在窗前伸手让冰凉的雨水打在自己的手心里，“也不知道客人们来不来的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沈溢问道：“喂，阿溢……”话说到一半，就看到沈溢坐在梳妆台边整个人都消沉的低着头“怎么了？”

“连半个场子都没有坐满，都怪我……”自从前段时间的事件发生之后沈溢的心情一直都那么消沉。

何玉书连忙安慰他说：“别那么介意了啊，这又不是你的错，说不定只是因为下雨了所以大家才来迟了而已，一会雨停了客人就多了。”

“哟，贵安啊沈溢小弟弟，我专门来捧你的场喽！”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粉红色西装，说话带着些调笑的男人。

这个人就是把沈溢的黑历史刊登到报纸杂志上的娱乐记者孔才捷，他的父亲孔才英之前也是京戏家的八卦记者，当时最喜欢挖的就是当红名角儿的料，姚元白一干人都吃过他的亏。

唯一一个没有被他占到便宜的就只有邹珥，当年孔才英采访邹珥的时候孔才捷也有跟在一块，亲眼看过他父亲吃亏，长大了莫名对邹珥产生了敬畏之心，没盯上本人但是对他这唯一的徒弟非常的感兴趣。

但是沈溢明显对这个人不待见，一见到他就咬牙切齿的：“孔才捷！”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抓过孔才捷的衣襟“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买了票进来看戏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孔才捷朝沈溢挤了挤眼，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上面正是一篇关于沈溢的报道，“当然，还有为了这个。”

“我***！”沈溢再好的家教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把把孔才捷甩到一边。

孔才捷也不恼，把书打开来一段一段的照着念了起来，沈溢气的想要上去打他，何玉书连忙过去把他给拦下了，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说道：“不能对他动手，不然就正中他下怀了。”

然后又转过头对孔才捷说道：“现在这个事情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了，你想要挖料可以，但是不要太过分了。而是这件事情，沈溢刚刚唱戏那会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现在还来翻旧账有意思吗？”

孔才捷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这就是所谓出名的代价，毕竟被捧为名角儿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就因为这件事电视台那边的工作都基本上减半了。”沈溢瞪了他一眼。

孔才捷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把随身带着的扇子打开随意的扇了两下：“都怪你平时太过于特立独行树敌多啊，还妄想说要继承庆阳班，你可别开玩笑了，我觉得在坐的每一位都比你有资格。还有一味的模仿赵景轶老师的表演风格，如果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小人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毕竟老师可是有很多的死忠粉，你模仿的不好就是在触人家霉头，你可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吧。”

说到兴致高的时候还拿起手里的扇子打了几下沈溢的肩膀，挑衅意味十足。

果然，沈溢终于忍不了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如果说刚刚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这下的沈溢可是要动真格的了。

孔才捷只是一个文文弱弱写八卦的小记者，但是沈溢不同，他是唱武生的，刀剑功夫一流，又比孔才捷高出许多，像是伸一只手就能把他给捏死的样子。

这下孔才捷才紧张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但他还是不忘威胁他，“你这样打我真的没有问题吗？打出的拳头可是收不回来的噢。”

沈溢啧了一声，把孔才捷胸前的领带整个用手提了起来，领带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何玉书急了：“冷静点啊沈溢！”

沈溢轻哼一声，提着孔才捷往旁边一扔，孔才捷一下没站稳，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你就尽管的发脾气吧。”孔才捷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把被沈溢扯乱的领结理好，“我看你这次发这么大的过不光是因为这些报道的事情，大概是你本人应该是遇到瓶颈了吧？”

沈溢一下子被他戳中心思，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被别人发现他的破绽。

何玉书在一旁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我说的没错吧？你现在受沈贰和沈溢两位大师两方面的影响太强了，自己却不明不白，处理不恰当，结果那一边都没有修成正果。”孔才捷笑了笑，“作为一个听戏无数的人给你下个结论吧，你现在根本就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京戏，这就是成为名人弟子的终身课题，不管怎么样，既然成为角儿了，就要拿出能超越老师的东西来。你这些无聊的报道，说实话在我眼里是在玷污京戏的存在，我看了也非常的不痛快。”

孔才捷这个人虽然让人看上去不爽，但是有些话说的还是有两三分道理的：“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多嘴，我也不想看到在戏院子里搞这种乱七八糟的戏码而已，只是想和你再多说一句。”

“身为弟子可别和沈溢老师，给庆阳班抹黑，我就是来这进这样一句忠言罢了。”孔才捷把随身带的行李收拾好“好坏不说，今天这场演出，我都会写一篇报道的，你就好好的给我加油吧。”说完就走了。

何玉书叹了一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把那本杂志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沈溢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紧紧抓住肩膀上的衣角，背后影影约约露出了些纹身。

随着一声鼓响，演出就要开始了。

沈溢努力调整好心态，毕竟来听戏的戏迷们都是抱着期待来的，不能让他们失望而归。

今天他们演唱的一出是连环套，何玉书唱的是梁九公，沈溢则唱的是赵景轶经典形象之一的黄天霸。

（四上手、四龙套、四校尉、四家将、二内侍、梁九公同上。）

“一片丹心，保大清，锦绣乾坤。”一上台何玉书便唱道，“统领禁军有数秋，满朝文武咱为头。九重宫关承恩沛，万国来朝五凤楼。”

“咱家，梁九公，在大清驾前为臣。七岁净身，九岁入宫，伺候康熙老佛爷，蒙圣恩，十分宠爱，封为太尉之职，管理三宫六院，内务府库，以及銮仪卫上驷院，御马圈、奉宸院、侍卫处，并精捷营神机营等处，俱是咱家所管。可算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且不言，今奉圣命，带领各营兵丁，在热河一带行围射猎。看今日天气清和，孩子们……”

二内侍：“咋。”

梁九公：“人马可曾齐备？”

二内侍：“齐备多时。”

梁九公：“摆驾荒郊去者。”

二内侍：“呔，校尉的！摆驾荒郊。”

四校尉同允，众人同大转场。

台下觉得无聊，竟还有人打起了哈欠。

还没有轮到沈溢上台，于是他便站在台侧看着台上的表演，心里为台上的何玉书捏了一把汗：“唉，玉书有好几个地方都唱错了，大概是受了刚刚那件事情的影响吧……”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便转过身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绒球。

心里默念着：“我自己的京戏，我自己的京戏……”

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京戏呢？

“对了，正好今天是一个湿漉漉的雨天，干脆今天黄天霸傻乎乎一点，就逗大家一个乐儿。”沈溢心里想着。

这边梁九公下场，台上寥寥无几的掌声，何玉书走过侧台刚好撞上了沈溢的眼神。

“抱歉，阿溢，我今天……”

沈溢笑着摇了摇头，和着鼓声上了台。

关泰、纪全、何路通、朱光祖迎了上来，四人齐声喊道：“黄爷回来了。”

黄天霸：“列位请坐。”

四人同问：“可曾见过彭大人？”

“已经见过了。”

“但不知所为何事？”

黄天霸：“列位呀！列位休要问其详，细听天霸说端详：滔天大祸从天降，全家大小遭祸殃。”

黄天霸做了一个卖惨的表情，逗的下面观众席里年轻的客人哈哈大笑。沈溢像是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表演的更加来劲了。

可是他这表演在懂行的人眼里看来就是在糟蹋艺术，特别是坐在最后的一排的孔才捷，心情简直烦躁到了极点。

但此时的沈溢好像还是无知无觉一般，继续表演着他自己增加的戏码，其他几个配戏的演员敢怒不敢言。

戏台上下的气氛变得嚣张跋扈起来，此时的沈溢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重要性，但是他的重点不在于自己对这出戏的表演方式，而是在于观众给的反应，他已经完全停下来了。

屋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

朱光祖：“有什么大祸，贤弟快快讲来。”

黄天霸：“列位听着：今有太尉梁千岁，在口外行围打猎，不知是何方贼寇，私入御营，杀死更夫，盗去圣上所赐的御马。

临行之时，留下书信一封，下写着：若要追问盗马人，飞镖黄三泰便知情。

那彭大人言道：我父已死，此事派在俺的身上，限了一月的日期，寻找御马，并盗马之人。”

沈溢说着，突然一个转身，一把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露出了背后大大的一片纹身：“如越限无获，定要俺满门家眷，替父认罪，一齐斩首。”

他想，要是不能得到观众们的叫好，怎么样也要得到观众的笑声。

但可惜，没有人给他想要的反应，沈溢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的来的时候发现全身上下已经出满了细汗。

心里就只剩下两个字：“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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