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对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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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茫茫，龙息坐在起居室里，他从事情肇始的慌乱中恢复了镇定，龙息屏住气息，像任何一场大战来临之前那样放空自己，这是早年老师教授的心法，集中精神使意识暂时超脱于现实之外，以抵挡排山倒海的压力。

从秋泽到合虚山邀请自己，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年，这四十年他们君臣珠联璧合，使青丘从任人欺凌的废墟中崛起，西进将一贯猖狂的咸临打垮，北上消灭了大荒骑兵的主力，解除了百十年来的边患，青丘最终成为海西大陆的霸主，恢复了昔日的荣光。

可是，时间如同流沙一般迅速地消散，冥冥中总有一种力量在颠倒乾坤，他们苦心经营的雄伟帝国最后竟然没有合适的人能够接盘。

秋泽的大儿子顾宏扬飞扬跋扈，阴狠毒辣绝非善主；二儿子顾子丰软弱无能，毫无决断；三儿子顾永超表面玲珑实则贪图享乐，不学无术。比之于咸临新主李俊恒那乾纲独断，聪慧英武，胸怀气度，相差不下三千里，而咸临悍将马瀚如竟然能在两路龙甲军地夹击下全身而退，实在是帝国最大敌手。三年前继位的大荒新头领克里拉.真，据说也是英雄少年，智勇双全。龙息冥息中，仿佛看到黑色闪电风暴即将袭来，腥风血雨又要主宰未来三十年，海西大陆很快就要沦为人间炼狱。

我一定要阻止这一切，不能像秋泽那样认命，这一盘死棋中还有一招可解，那就是秋泽的养子顾重玄。

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善良宽厚，忠勇有佳，才智已在青泉，青山兄弟二人之上，除了缺乏政治上的历练，几乎是完美的继承人。

但是秋泽不表态，他又能怎么办，手握天下兵马，强行另立，只能让自己沦为乱臣贼子，何况顾重玄和玉儿还有婚约，天下人会怎么看自己，秋泽又会怎么看自己。

雨水打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夜色深重，青丘的许多人都在雨水中安然入眠，全然不知决定他们中很多人命运的安排就在这几天。

刘遵的声音在门扉响起，“大人，大世子请见。”

龙息叹了一口气，瞟了一眼晃动的灯烛，“让他进来吧。”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雨的声音一下子清脆了许多。

刘遵小心翼翼铺好坐垫，俯下身子恭敬地退到后边。

两名来客脱下硕大的斗笠，一名虎背熊腰，目光犀利，眉宇间尽是战场杀伐的痕迹，正是青丘大世子顾宏扬，另一人眉清目秀，身材婀娜，面庞上略施薄粉，缺了男子汉的英气，多了女子的阴柔，乃是大世子第一谋士肖逸凡，民间传说两人之间还涉私情。

“刘遵看茶！”

“不必了，深夜叨扰，希望没有影响到叔父休息。”顾宏扬斜觑了刘遵一眼。

龙息领会了他的意思，“刘遵你退下吧。”

“大世子深夜来访，想必是为立储之事吧。”龙息嘴上说着，目光却在肖逸凡身上游走，普通人经他熊熊目光的注视早就乱了心神，可这肖逸凡安坐于下位，目光深沉内敛，表情波澜不惊，自有一种极静流深的姿态，“倒是有点道行。”龙息心里赞叹道。

“叔父如此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侄儿也不必虚张声势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叔父的意见。”顾宏扬的声音低沉中伴有沙哑，如同猛兽的低吼。

“那是你们的家事，外臣怎能置喙？”

“是家事，但更是国事，叔父是青丘柱石，不会想在这件事上作壁上观吧。”顾宏扬步步紧逼，“我们都是军人，不要搞文人那些哑迷，叔父只需告诉我，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我的人选永远是你父亲选中的人。”

“父亲选了子丰那样的窝囊废你也要支持吗？”

“你父亲千古一帝，会做出如此荒谬的选择吗？”龙息感觉到顾宏扬的气血在翻涌，权力的欲望噬咬着他每一根神经，那双阴鸷的大眼睛里泛着幽幽红光。

“不瞒叔父，近来父亲所作所为已偏离正常，这不奇怪，人老了，神志不清楚，旁边的人再煽风点火，难免为人所图，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我们再等等看，不必心急。”

“叔父手握天下雄兵，两位公子又都是人中龙凤，无论发生什么当然都会立于不败之地，侄儿不同，要么登峰造极，震慑六宇，要么坠入深崖，永世不得翻身，父亲平日里最信叔父，希望您能在这关键时刻帮侄儿一把，拥立之恩，自会永远铭记在心，来日相报。”

“宏扬你今天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只当没听见，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该我说的话，我自然会去说，不该我谈论的，我绝不会有只言片语，我劝你安下本心，守好本分，听从命运的安排。”

顾宏扬站起身来，俯身鞠躬，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小声道“叔父官场浸润四十年，可曾听说权力斗争中有中间派，做不成朋友，便是死敌，利益不能共享，只能刀兵相向，我一项敬佩叔父为人，万望三思。”

说罢他和肖逸凡戴上斗笠，消失在夜雨中。

“你看他是敌是友？”雨滴打在竹林里的声音格外安适。

夜像空气中泼了墨汁，只有偶尔电光闪过，才能看清空寂无人的街道。

“是敌是友，世子不是已经分清楚了吗？”肖逸凡的目光穿越了斗笠前的水帘，竹林里有几个黑色身影闪过。

“还没有定论。”顾宏扬收住脚步，手握在刀柄上，“毕竟龙息是能够左右局势的力量，他要支持老三，就是我们的劲敌。”

黑影越来越近，竹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支持老三，我知道的是，他不会支持你。”肖逸凡轻轻按住顾宏扬的手，“几个毛贼，不劳世子动手。”

一道耀眼的电光闪过，十几个黑衣人手持寒光闪闪的利刃，将二人围在中央。

黑衣人摆好架势，正要一拥而上，十几支羽箭突然从四面八方射来，黑衣人们还没有做出反应，就纷纷倒地，每人脑袋正中都插着一支箭，殷红的血从额前渗到雨水里。

“这就是你说过的幽灵射手？”顾宏扬打开火卷，看着羽箭末端白色的骷髅标记道。

“嗯，无咎的人果然不同凡响。”肖逸凡挑开一个黑衣人的面巾，“世子觉得会是谁的人。”

“不知道，仇人太多，想到我要登临大宝，不知多少人夜不能梦寐，惴惴不安，也不必管他了，从杀手的水平来看，幕后主使不过庸常之辈。”顾宏扬踩过一个黑衣人的尸身，“龙息才是我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