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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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持续半个月，浓密的云层裂开缝隙，间或有明丽的阳光透出，王宫里仆役们正在清理风雨带来的枯枝败叶，青霄殿华艺柱上的汉白玉巨龙眼睛中突然有鲜血滴出，历时半个时辰不止，几天后雨云散尽，人们发现西北的天上一颗硕大彗星拖着银白色的尾迹，横扫半个天空，流星雨发出的光芒使得整个光亨都恍若白昼。种种不利的消息雪片般从帝国辽阔的疆域上涌来，四月初，大荒骑兵横扫倚天苏山北部七郡二十八城，屠杀边境军民数十万人，上旬，马瀚如趁龙青山回家省亲，奇袭武田，打破龙甲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西部战局中重夺主动权，中旬，粮食重镇沃蒲遭遇百年一遇大蝗灾，春苗全部被啃食殆尽，下旬，高拔发生大洪水，淹死二十万人，五月衡石山崩塌，光兴驰道被堵。

秋泽的生命逐渐走向了尽头，他常昏睡不醒，无法再一次力挽狂澜，带领帝国走出危机，光亨城内形势异常紧张，各方势力都在为冲击最高权力进行最后的准备。

龙青玉并不关心政局的变化，两个哥哥不同寻常地返回光亨也没有引起她的警觉，在这个尚武的家族，女子却是按照最传统的模式培养，从小到大，她除读书之外，接触的无非琴棋书画，刺绣女工，倘无不久之后的变故，她必如一般大家闺秀，走完华丽而富贵的一生，然而每个人的命运却并非自己作主，大格局的变动，会碾压无数普通人那卑微的人生，况且她恰恰处于爆炸的核心。

此刻龙青玉对日益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她的心正为另一件事所牵绊，十里花廊，明秀湖畔，三年前，重玄哥哥就是从这里奔安定门而出，去了夜凉湾。

前天信鸽送来消息，说他今日进安定门，她便早早守在这里，他俩缔结婚约已有五年，不知不觉她到了二十一岁，龙青玉想着，重玄哥哥这次回来，父亲一定会促成他俩成亲，那样不管天涯海角她都能随他一道去了。

沈月翔抱着剑坐在湖边一棵大柳树顶端，明秀湖碧波荡漾，湖对面迎接世子的仪仗正在展开。

“重玄哥哥到了吗？”龙青玉仰望着树梢上的沈月翔，他一袭白袍在风中飞舞，龙青玉不明白当初他为什么选择做自己护卫这个下等职务。

三年前年父亲在不贰山遭到铁锤帮袭击，要不是他出手相救，恐怕再难回到光亨。

父亲想安排他做御前侍卫或者龙甲军裨将，他却道“听说大小姐贴身护卫刚刚去世，不如让我填了他的缺，保护大小姐周全。”让这样一个丰神俊逸的人物做自己的保镖，令龙青玉十分不安，她从不曾像对待下人般苛待他，他也没有把她当做主子看，他们俩之间保持着一种朋友般的默契，有他的陪伴，使得龙青玉的闺中生活增添了诸多乐趣。

“大小姐，你已经问过五次了，不是说巳时才到吗？还有半个时辰。”

“怎么还有那么久？”

“我觉得女人在见自己情郎之前，应该矜持点才好。”

“你若这么说可就有犯上的嫌疑了。”龙青玉羞红了脸。

“好吧，我只是提醒你而已，防止你见到他的时候，太过激动昏厥过去。”沈月翔被天边的一簇白光所吸引，那是彗星，它已强大到白天即被肉眼所观，饶是他这样从不迷信的乐天派也生出不祥预感。这种莫名的不安如同种子在心里发了芽，随后开始疯长，沈月翔气息不稳，支撑他的柳树稍陡然断裂，他从树上掉了下来，在落地前勉强保持住优雅的姿态。好在龙青玉没有看穿，以为他是主动跳下来的。

“你下来做什么？不是说好做我的千里眼吗？”

“有件事，我还是要提前告诉你。”沈月翔抱着剑，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女子，是什么样的眷顾让上天对她如此慷慨，美得几乎有种不真实感。

“什么事？你说吧”她的声音温婉如玉亦如她的美貌。

“你要是和顾重玄成亲了，我就要走。”

“为什么？”

“大概是怕你夫君嫉妒吧，我这样的美男子在你身边，他估计不会放心。”

“重玄哥哥的心可比你的宽广多了。”

“心胸宽广不见得在所有事上都是正确的，总之我会离开的，你们成婚以后，你不要说挽留我的话，否则不够朋友。”

“此话怎讲？”

“我也要花点时间去找我的另一半。”

“还算一个不太蹩脚的借口。”龙青玉清楚，这个人决定某件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改变，“你会去哪里？”

“还没想明白，总之要离你远远的才好。”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身后林间小路上传来，龙青玉转过身看到何玲珑笑靥如花地走过来，她是顾宏扬的表妹，母亲死后，受不得封地嫂嫂的气，便搬到光亨，一向与龙青玉过从甚密，友谊深厚。

“听说重玄哥哥要回来，我想你一定在这里。”何玲珑将龙青玉上下打量了一番，“何必如此精心妆扮，你的容貌素净自然才是最美。”

“你的眼光到是和沈月翔有点相似。”龙青玉瞟了一眼沈月翔。

“女人的妆扮我可是外行，只是随口瞎说，姑娘可不能当真。”沈月翔急忙辩解道。

“可否容我和妹妹单独聊两句？”何玲珑向仆人李三使了眼色。

“那好，我就和这位兄台到旁边万花苑里赏赏鱼，姑娘有事招呼一声，我们便马上过来。”沈月翔扯上李三的袖子，三步并两步越过一条小河，几棵樟树，便消失不见。

“姐姐到底有什么事，如此神神秘秘？”龙青玉见她支开旁人，有些疑惑不解。

“妹妹真真一点都不知道吗？”何玲珑的笑容早已不见，换之以非常严肃的表情。

“不知道。”龙青玉有点焦急地看了看湖对岸，心里懊恼着沈月翔独自开溜，使得自己无法第一时间知道重玄哥哥回归。

像她这样毫不关心时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何玲珑想着，要不是事情就要到最后摊牌的时刻，她都不愿意破坏这种平静，她打消了叙述细节的计划，只默默说了一句，“倘若将来你重玄哥哥得势，希望你能求他放过我表哥？反之我也会一样求我表哥。”

“你这是什么意思？”龙青玉回过神来，“他们是兄弟，还提什么放过不放过的，况且我觉得重玄哥哥和大世子关系好的很，上次重玄哥哥离开，大世子还亲自来送。”

“妹妹难道不知道，王上已经病危了吗？”何玲珑惊讶于老于谋划的龙氏家族，竟将秘密隐藏得如此之深，以至于青玉这样重要的人物连这点消息都得不到，暗暗地不禁替表哥捏把汗。

“什么？”龙青玉一脸不信，“一个月前我在青霄殿还见过他，王上那时容光焕发，光清酒就饮了好几杯。”

“那都是御医药力催逼，演给外人看的。”何玲珑叹了口气道“更多的内容我也不能对你说了，王权之下还有什么友谊？”

龙青玉的脸色阴郁起来，两个月以来，家里种种异象在她心中渐渐连贯起来，军内将领频繁往来，两个哥哥在边患最危机时刻静待家中，将军府的护卫增加至平日的三倍，就连重玄哥哥，也莫名其妙，突然回京了。

“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刻我们女人的请求管用吗？”龙青玉看着何玲珑。

“不管用。”何玲珑漠然地说，“只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