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白首（大结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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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这些日子以来，他时时刻刻都在后悔自责。

他太过于相信南康长公主的运气，明明很久以前，他家大人就警告过他的，为什么不长记性。

江海晓得，若是让卫霖知道，那一定会是致命打击的，可是若瞒着，哎……

“半个月前，大人毒发，神医说必须立刻解毒。为了保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青菀草，夫人……夫人……”

江海不敢说，却又不得不说，最后咬了咬牙道：“夫人亲自带人出海，去的时候一切还算顺利，但回来的时候，迷失了方向，在暗礁附近搁浅了。

“他们只能换了小船继续行进，可是海上起了风浪，小船也出了意外。暗卫中首领水性最好，原本他是要带着夫人一同离开的。

可是……可是为了确保青菀草能够及时完好地送回来，夫人没有同意，她下令让暗卫首领带着药草独自回来。”

大人昏迷的这段时间，我们派了上百条船在沿江搜寻，没有任何消息。”

卫霖神思恍惚，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心口突然开始狠狠地疼着，他才回过神来，却不愿意相信江海的话。

卫霖呆呆地看着门口，希望江海所说的是假的，希望他叶蓁下一刻就会推门而入。

长久的静默，让江海心有不忍：“大人……”

卫霖看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叶蓁，一把掀翻了放在床边的小几，药碗、茶盏“丁零当啷”的碎了一地。

卫霖一口血喷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神医赶忙上前：“急怒攻心，这个时候，他听不得这些的。”

江海苦笑道：“这种事情瞒不住的！”

江海其实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随着搜寻时日的增加，他们心中的预感越发不好。

这种预感很快应验，最近他们连续打捞到数具侍卫的尸体，这几乎让所有人崩溃。

他们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只要一日不见叶蓁的尸体，那么就还有希望。

卫霖半梦半醒间，看见坐在床边的叶蓁时，心中一阵狂喜，他紧紧攥住叶蓁的手。

“江海说你出事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怎么能这么吓唬我呢？”

叶蓁嫣然一笑：“是我的错，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卫霖想要伸手抱住眼前人，却突然察觉叶蓁的袖子是湿的，仔细一看，何止袖子，叶蓁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卫霖心中不安，他急忙用被子裹住叶蓁：“怎么湿成这个样子，快去换件衣裳，着凉了怎么办？”

叶蓁答非所问道：“我好想你啊。”

卫霖想要好好教训叶蓁一顿，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可是又实在舍不得说重话，只好起身去给她找衣服。

选好衣服，回头问叶蓁：“这件如何？”

却发现床前空无一人，只有一滩水渍，卫霖惊慌失措：“熙熙，熙熙……”

从梦中惊醒的卫霖猛地坐起来，头晕目眩，抬头四顾，心中一片茫然。

好半晌，才终于清醒过来，他盯着床边看了许久，没有叶蓁，也没有水渍。

“可有消息？”卫霖想到梦中那个湿淋淋的叶蓁，他的心就慌得不成样子。

江海回禀：“目前还没有消息。”

卫霖坐在床上，掐了掐自己眉心，深呼吸了下：“给我更衣。”

“大人……”

“更衣！”

卫霖被江海搀扶到船上的时候，距离叶蓁失踪已经十七日了。

皇上在京中收到飞鸽传书，知道卫霖和叶蓁先后出事的时候，跌坐在龙椅之上，久久不能起身。

“将沿江可调派的水师全部调去苗疆，把那儿一寸一寸地给我翻过来，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南康。”

皇上将朝事托付给丞相之后，只带着几个人，便轻装简行的上了路。

出了城门，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永安寺。

“觉远大师，你能告诉我，南康这一次是凶是吉？”

皇上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后，觉远大师微微失神。只是在皇上满是期盼的眼神中，觉远大师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叶蓁的八字，确实比常人的福气厚重许多。

当年叶蓁出生后不久，先帝曾经给让他看过叶蓁的八字，他说：叶蓁是福星降世，有她在，朝廷起码还能昌盛百年。

当时他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缘由，如今才全然懂得。

叶蓁当年选了皇上，现在又救了卫霖。

而真正能够保证国祚永昌的，正是皇上这样的明君，和卫霖这样的贤臣。

原来这才是福星的意思。

眼下叶蓁的命运究竟如何，他当真算不出来。

皇上离开以后，觉远大师敲响木鱼，诵起经来。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小施主还请保重，老衲等你回来一同饮茶。

皇上来寻觉远大师，其实只为心安，可是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一路上只能快马加鞭地往苗疆赶去，双腿被磨破了皮，也没有停下来养伤的意思，只是缠上了厚厚的纱布，便继续赶路。

看着皇上这不要命的样子，跟在身边的人赶忙传信下去，催促水师尽快到达云雾岛。

收到传信的水师，日夜兼程，终于在皇上到的前一日先行抵达。

皇上在离京的时候，只说苗疆有事，根本不敢告诉母后，南康可能出事了。

襄阳已经身故，他不敢想象，若是知道南康出事，母后会有多难过。

他心里对卫霖也是十分埋怨的，临走之前，明明给了他上千士兵，还有可以随意调动驻军的手令，为什么会让南康以身犯险呢？

只是皇上一路上的怨言，在看到卫霖的时候，顷刻间只化为一声长叹。

原本丰神俊朗的卫霖，变得形若槁骸，容貌憔悴、瘦骨嶙峋不说，一头黑发竟然已经斑白。

皇上心中纵有千般怒气，面对这样的卫霖也是无从发泄，最后只能狠狠地拍了一下围栏。

云雾岛一带有大大小小近百个岛屿，他们派人在一个岛一个岛的挨个搜寻。而且这里本就危险，出去寻人的船有好些都出了事，进展实在缓慢。

好在水师的援军到了。

只是除了从江中捞起来的侍卫尸体与日俱增之外，叶蓁仍然没有消息。

此时距离叶蓁失踪已经二十一天了，幸存的几率越来越渺茫。

皇上和卫霖始终守在船上，不肯上岸。

下面的人见状，一刻不敢懈怠，昼夜不歇地搜寻。

又过了三日，仍然没有消息，眼看着卫霖就要撑不住了。

神医怒道：“你问问那个拼命把药给你送回来的侍卫，问问他身为侍卫，为什么危急关头不去保护他的主子，却要拼命护着一株草？你现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对得起辛苦给你寻药的人吗？”

卫霖这些日子只要闭上眼，就会想到叶蓁，心早已经疼得麻木。他满目悲伤，虚弱道：“我宁可没有这副药，甚至……宁可从没遇见她。”

卫霖自认不是一个好人，所以当年在命运未卜的情况下，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就不管不顾地招惹了叶蓁。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

他宁可叶蓁嫁给随便一个人，然后在京城的公主府里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也不想她为自己拼命。

甲板上的人都被卫霖语气中的哀恸而神伤不已。

当日他们都因为叶蓁的好运，认定这次也会和之前一样有惊无险，所以明知道危机重重，却没有多加阻拦，这些日子他们也是悔恨不已。

卫霖说不通，其他人又没人帮他说话，这让神医孤掌难鸣。

可卫霖的身体虚不受补，只能慢慢调理，但他现在连饭都不怎么吃，还调理个什么。

这样下去，解了毒也是白费。

最后还是皇上开了口：“把膳食端上来。子恒，为了南康，你也要保重自己。她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定然会不高兴的。”

“陛下……”

皇上轻轻拍了拍卫霖的肩膀：“我们要相信，熙熙一定能平安无事，你不能先倒下去。”

皇上的话时说给卫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卫霖悲从中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在给他解药的同时，要让他失去叶蓁。

若是这样，他根本不想要解药，没有叶蓁，活着有什么意思？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卫霖扶着桅杆，大口地喘着气，眼前浓雾弥漫，他的熙熙究竟在哪？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的？有没有挨冻？

……

最后，卫霖在皇上的陪同下，勉强吃了两口。在没有找到叶蓁之前，他确实不能倒下去。

在叶蓁失踪的第二十六天，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士兵在一处荒岛上发现了有人出现过的痕迹，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南康长公主，他们正在岛上搜寻。

皇上立刻命人将船驶向那个荒岛。

荒岛的岸边围着的许多人，卫霖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礁石上的叶蓁。

他害怕又是自己的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

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叶蓁已经迎着船的方向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欢呼雀跃，让卫霖知道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上天垂怜，让他绝处逢生。

卫霖不错眼珠盯着叶蓁，生怕一个不留神，叶蓁就消失了。

船上的踏板一放好，叶蓁就上了船。

距离卫霖只有几步的时候，叶蓁被卫霖的模样吓到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短短二十多天，怎么会瘦脱了相呢？

叶蓁的眼泪划过脸颊，勉强扯了扯嘴角：“子恒哥哥，吓坏了吧？”

船上的其他人，看到衣衫褴褛的叶蓁，全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卫霖心中更是剧痛，他不敢想象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叶蓁究竟吃了多少苦。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叶蓁竟然还是在担心他。

叶蓁的这一句话，让卫霖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毒发时痛得不行，都咬着牙不肯落泪的人，这个时候却哭得不能自已。

叶蓁下意识地冲上去，紧紧抱着卫霖，在他耳边低语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卫霖伸手牢牢抱着叶蓁，仅仅靠心中信念苦苦撑着的人，这会儿连站都站不住了：“别再离开我，好吗？”

流落荒岛的叶蓁，也没有多少力气，根本扶不住卫霖，两人跌坐在地上，叶蓁却毫不在意，专心安抚着卫霖：“好，以后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一步都不离开。”

皇上抹了抹脸上的泪，率先回了船舱。

轻舟牵着同样狼狈不堪的笙歌躲到了一边。

其余人等也都跟着离开，将甲板留给了劫后重逢的两人。

叶蓁的肩膀被泪濡湿，她一直在轻轻拍打着卫霖的后背，但却只摸到一把骨头，居然比她瘦得还要厉害。

在海上漂了一夜的时候，在荒岛艰难求生的时候，她知道卫霖一定会找到她的，所以从未担心。

这些日子，唯一担心的就是药草有没有按时送到。

看到卫霖的时候，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虽然找到药草后，她的好运气似乎就没剩多少了，所以在荒岛上屡屡受挫。但她却无比庆幸，上天能允许她的好运维持到找着药草。

叶蓁满是怜惜：“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卫霖想到叶蓁过去说过的最喜欢他的容貌和笑容，现在这个样子，他笑起来恐怕也不会好看了。

卫霖迟疑：“我变得不好看了，你会嫌弃吗？”

叶蓁哭笑不得，她松开抱着卫霖的手，看着卫霖眼中的惊惧与不安。

叶蓁一怔，心中满是不忍，她在卫霖半白的头发上轻轻落下一吻：“你是我用尽一生幸运才换回来的人，珍惜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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