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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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历1860年1月9日,月曜日，下午2点。

今天的伊斯罗廷天公不作美，被绵绵阴雨笼罩。加之是月曜日,尽管是下午2点,户外却一片漆黑，空气中充斥着氤氲湿润的水汽。

这个天气让梅拉感到不适，虽然她身体强健几乎不生病,但今早自从起床后就感觉到头晕眼花的，仿佛睡眠不足一般。这很奇怪，她是神眷者，而且还是法与武兼修,精神、体力本就比一般人要强大很多，三天不睡都不会犯困。

早间去安娜小姐房里时，她大约是表现出了一些倦怠的状态，安娜问起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没有承认，但安娜还是放她上午休息了。

梅拉有些扛不住，顺从了安娜的意思。现在看顾安娜的不止她一个人,子爵老爷又另外调来两名女性保镖,轮流贴身跟在安娜旁边。此外，外围的男性保镖也增加了,设立了多个监控岗位。她总算能够不用时时刻刻都提起全部精神，监控自家小姐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有些疲惫，幸而安娜这些天都很老实，也没有到处乱跑，只是在实验楼和教室宿舍之间往返。

今天是月曜日,大学城外宵禁，但大学城内并无宵禁的规定，学生们有课还是会去上课。今天安娜有实验要做，需要进入完全密闭的实验室。这两天她一直都是这样，进入实验室，一下就是好几个小时不出来，保镖们初时很担心，总要不停地确认安娜是否还在实验室内。不过那个实验室并无对外窗户，只有一条出入通道，且有一扇面向楼内走廊的窗，能从走廊望到实验室内部。

今天本来轮到梅拉贴身跟在安娜身边，她一休息，昨夜值通宵夜班的女保镖也需要休息，就只剩下一位女保镖负责跟着安娜。

梅拉睡到下午1点多，做了个噩梦惊醒了。她有些不放心安娜，连忙从教师公寓出来，一路匆匆赶往实验楼。大约到2点整，她进入了实验楼，往安娜的实验室走去时，恰好看到走廊前方梅森博士的背影。

对方走到实验室门口，和门口看守着的那位仅剩的女保镖抬帽打了个招呼，便走进了实验室内，更衣换上实验服。

梅拉走到实验室门边，也和门口的女保镖打了声招呼，问道：

“怎么样？一切正常吧。”

“没问题，小姐就在里面，已经待了一个上午了。”

“都没出来过吗？”

“嗯，出来上了两趟卫生间，午饭也是送进去的，没怎么吃。”

“唉……小姐这身体，真让人担心。老爷也是的，干什么这么折磨小姐。害得我们也要跟着折腾。”梅拉不禁抱怨了两句。

透过窗户，看着实验室内，安娜、梅森两人对着台面上一大堆瓶瓶罐罐开始做研究的背影，梅拉觉得小姐真是孤独。其实，那个尼雅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小姐那么喜欢她，现在老爷多番阻挠，小姐整个人看上去都抑郁了，日益憔悴。

彼时的实验室内，梅森博士悄然对身旁的“安娜”说道：“我说，咱们这个计划不会露馅吗？”

“不管会不会露馅，安娜教授现在都已经走了，咱们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安娜”发出了梅森的妹妹普莱达·梅森的声音。她的面庞做了一些简单的化妆易容，并不完全与安娜相像，熟悉安娜的保镖是可以一眼分辨出来的。

不过，安娜身边的保镖，在这几日之内的饮食之中，已经服下了不少迷幻剂，使得他们灵觉敏感度下降。其中中招最多的就是梅拉，因为安娜算准了她今天要贴身值班。而另外一位贴身女保镖此前两天服用计量没有梅拉多，今天本不该是她轮值，之所以不让她服用大剂量，是因为不想引起怀疑，安娜需要她保持一定的清醒。

在上一趟送安娜进卫生间如厕的过程中，这位女保镖已经直接中了一道障眼术法，使得她在短时间之内完全无法分辨普莱达和安娜的区别。而也就是在那时，普莱达与安娜掉包，安娜随后乔装成普莱达，从实验楼正大门离去，也并未引起外围男保镖们的注意。

梅森的出现，是为了加强保镖们的错觉，让他们越发坚信实验室里的人就是安娜。

不管是迷幻剂，还是障眼术法，都是安娜自己研究出来的。迷幻剂本身是她这些年研究神秘学的成果，制作迷幻剂的材料也都是梅森或者尼雅从外面采购完后，由梅森博士带入实验室里的。安娜则是趁着做实验的由头，直接在实验室里配制出了迷幻剂。而障眼术法是她尝试了好久，终于远程操控言灵之书施展了出来。

出了监视范围的安娜，撑着伞，快步走在雨中的校园道路之上，一直走到了教师住宅区附近时，她看到远处散发着迷蒙黄光的铁艺煤气路灯下，站着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她身着防雨斗篷，戴着防雨兜帽，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正双手插在衣兜之中，安静地等着她。

安娜加紧了脚步上前，手中的伞不自觉举高了。对方将双手从衣兜中伸出，张开怀抱，上前两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以至于安娜身子都被她提抱起来。她身上氤氲的水汽濡湿了安娜的大衣前襟。

她不曾松手，在她耳畔问：“出来时一切顺利吗？”

“嗯，顺利的。”安娜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后背。

“远程操控言灵之书，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安娜想了想，道：“好像就是精神力消耗稍大一些，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随即安娜听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感受到她温润的唇瓣落在了自己的颈项上，一时弯起唇来笑道：

“怎么了？几天不见，这么想我吗？”

“嗯，我很想你。”尼雅轻声回答道，随即松开了怀抱，放安娜站稳。

她承认得这么干脆，安娜反倒有些羞赧起来。满心的欢喜与甜蜜让她不曾多想，略一垫脚，在尼雅唇角轻吻一下，算作奖励。随即，她拍了拍尼雅和自己身上的雨水，转开话题道：“快点，咱们这就出发。我时间不多，拖长了会有变数，午夜前最好能赶回来。”

“夜骑车已经在等了。”尼雅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梅森博士家的后门行去。夜骑车没有等在尼雅住处门口，而是等在了梅森博士家后门，是因为尼雅知道自己目前的住处也非彻底安全，也许子爵还会派人监视她家。

夜骑车是探索者猎人团使用的一种特殊的交通工具，其外形与马车无异，拉车的马匹看上去也似乎只是普通的马匹，但这种马匹本身经过了长期的特殊驯化，并且有着术法加成，能够以一般马匹难以企及的速度拉车奔跑，耐力与力量都比一般的马要大很多。为了不引人瞩目，一般都在夜间的无人区行驶，形如幽灵，因而起名夜骑车。此外，车身也是特殊工艺制造，坚实程度和内部空间大小都比一般马车要强。

此前，探索者团用夜骑车载过托德里克街4号的受害女性。车子的数量很有限，基本都是给团里长途出差做任务的人使用，属于团内的紧俏资源，伊斯罗廷总部只有两辆。今天的这驾马车，还是老师瓦尔基里申请调来的。

她们上车时，瓦尔基里已经等在车里了。等她们坐稳，瓦尔基里道了句：

“我查过四周，没有发现监视者，除非监视者比我强大。但我想即便是子爵，恐怕也无法请来这种高手吧。”

安娜笑了一下，表示赞同：“我父亲恐怕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可以调动了，在他的思维之中，给猎人团施压之后，尼雅恐怕就不会再去找我了。他只需看顾好我，就不用再来监视你们了。但真的很抱歉……让你们遭受这样的事。”

瓦尔基里微微一笑：“客气了，安娜小姐。你是我徒弟的心上人，那么就是我瓦尔基里的自家人了。”瓦尔基里并不再称呼她为教授，这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老师当着尼雅的面说安娜是她心上人，这让尼雅一时有些不大好意思。安娜却含笑，伸出手来和瓦尔基里握了握，笑容甜蜜。

瓦尔基里清了下嗓子，道：“坐稳了，这车子走得快，不稳当，咱们这就出发。”随即她忽而拉动了手边的一根操纵绳。

安娜立刻就体会到了什么是“不稳当”，夜骑车以恐怖的速度开始奔驰起来，速度很快就超过了千里良驹不加任何负重时全力奔跑的速度，几乎如飞一般。而车厢虽然施加了一定的重力抵抗术法和弹簧减震，轮胎之上也包裹了软硬适度的橡胶，疾驰的推背感和在不平整道路之上的颠簸感仍然让人有些心惊。

夜骑车不需要在外驾驶的车夫，车子是由瓦尔基里直接操纵车厢内的几根与外面缰绳联结的拉绳控制的，夜骑马的驯化程度非常高，智力也非常高，只需要非常简单的拉绳指示，它就知道该往哪儿跑，并且能提前预判和规避障碍物。

尼雅在车厢里备了给安娜的衣物和装备，有厚实的防雨斗篷，防水的靴子，还有手套和蒙面的面具。从东区大学城到南区，夜骑马最快能只用15分钟就赶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5分钟的路程时，尼雅搂住安娜的身子，帮她稳定身躯，安娜开始做乔装。等她乔装做好了，她们也已经抵达了南区贫民窟之外。

夜骑车不方便进入贫民窟，接下来的道路，就需要她们徒步行走了。

安娜扶正面具，戴上兜帽下车。她随在尼雅身侧，一手挽着她的胳膊做平衡，一手提着长伞，顶着南区贫民窟更为凄寒萧索的风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贫民窟完全无路灯，那些穷苦之人也没有钱购买照明燃料和设备，因而连家庭窗户中透出的灯火光亮都没有。再加上今夜头顶乌云密布，无星月照明，着实是两眼一抹黑，只有前方领路的瓦尔基里与身旁尼雅手里提着的提灯能勉强照亮前路。她们没有使用洞察束灯，因为那是猎人的标致性装备之一，在黑市会直接暴露身份。

走了大约一百米，路过了一所荒无人烟的破房子，贫民窟难闻的臭气混合着雨水带来的泥土腥膻已经充斥满了她们的鼻腔。她们看到了路边上有四个人影正在等她们，都穿着防雨斗篷，或戴着面具或蒙着面。

走到跟前后，尼雅开始依次给安娜做介绍：“安娜，你认识的。康彤，尤金，贝拉还有查兰队长。”

虽然看不清面貌，安娜确实从体型和气质上迅速判断了出来，她和众人一一点头打招呼。

查兰叮嘱了一声安娜注意安全，让众人保护好安娜，随即再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众人深入贫民窟。这些日子查兰一直在贫民窟里奔忙，除了查找安之外，也在调查那个神秘女人和她背后的势力。然而令人焦虑的是，截至目前都没有获得关于安或是那个神秘女人的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查兰队长怎么会同意你带我来黑市的？”尼雅和安娜缀在了队伍的后段，安娜悄声问尼雅。

尼雅同样压低声音解释道：“老师替我和队长谈过了，其实队长并不想屈服于你父亲的压力，只是狂徒身份不可外泄，确实事关重大，她必须慎重行事。她的意思是她也会尽其所能暗中帮助你我。

“之前配合你父亲强行安排我去南河镇的事，队长已经跟我道歉了，她说不会再有下次。朵丽丝总务也跟我通话过，她说队长压力很大，她现在不仅要带领人手和力量都显不足的探索者团在伊斯罗廷继续活动，游走在教会和政府之间，还要兼顾神秘世界越来越诡异的事态发展。我和你的事儿，又给队长招致额外的压力，所以她一时糊涂，都没和朵丽丝总务或者老师商量一下就……唉，其实我很能理解她。”

尼雅没说自己为什么很能理解查兰队长，安娜只当她是善解人意、宽宏大量，于是也道：

“其实还是得谢谢队长，她也给咱们创造了在一起的时机嘛。不过安的事……我很担心。对了，我让你联系劳瑞妮的，她应当已经复工了吧。”

此前安娜塞给劳瑞妮的字条里，写明了让劳瑞妮调查的人就是尼雅，并且安娜还在字条里写明了劳瑞妮的对门邻居就是尼雅的好友。后来情势转变，劳瑞妮直接和尼雅接触上了，于是安娜便让尼雅直接和劳瑞妮对接，如此能更高效地获取工厂调查的进展。

尼雅回答道：“是的，我联系上劳瑞妮了。她已经复工了，不过这才几天，她对工厂的调查尚未有进展。现在穆南·库亚也在帮她，穆南毕竟在工厂里做过一年多的工人，她也知道一些内幕，虽然我出事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工厂很久了。

“此外，据劳瑞妮和穆南说，安的父亲马德里奇教士这两天病倒了，他太担心安了。罗杰之死惊动了警方，警方知道安失踪了，正在查找。这两天队长她们也在南区发现了警察的踪迹，不过这贫民窟里局势复杂，警察也分黑白灰，很多警察并不敢深入调查，找安的事儿，还得靠我们自己。队长她们也和黑帮的人做了协商，希望他们能帮我们找安。黑帮的人说，贫民窟确实藏匿了好些个邪/教组织，安多半是着了邪/教的道。我现在只能祈祷安别出事……”

“她一定会没事的，别太担心了。”安娜安慰尼雅。

谈话间，查兰已经带着一众人来到了与黑帮之人汇合的地方。金闵龙亲自带着两个手下人等在这里，他们都穿着雨衣，身上配着枪支，神色略有些紧张。

金闵龙开口道：“你们可算来了，跟我来吧。一会儿进入黑市之后，记住三条规矩：别管闲事，别瞎打听，别随便得罪人。出了事儿，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那里面可是生死由命，无人执法的。更兼卧虎藏龙，你根本不知道你可能会死在谁的手里。”

众人心中微凛。

金闵龙最后抱怨了一句：“该死的，今天这雨下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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