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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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美芝终于明白桂婶话中未尽之意，摸了摸腰间的口袋，想到过一会儿，这里的银钱可能就要她亲手贿赂出去，简直肉痛。

原来对方提钱，不过是为了让宋鸣谦顺利出牢房！

她只能寄望于贿赂成事之后，有余钱供自己花费。

畅想中过了田边小路，一根根直挺身躯的林木迎面在两旁列队，还未踏入林荫，蝉鸣声声已起伏至耳。

“嘶——嘶嘶——”

“知了——知了——”

牛车快走几步，避过炎阳。

密林绿叶葱葱，在微风下摇摆软肢，慷慨地遮住了火热的阳光，只余一点点虚柔斑驳的光影印上衣衫，恰让樊美芝放弃了举着竹篮罩头的打算。

农忙之季，他们没有遇到水堰村同行的人。然密林中四通八达，总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从其他路口出现，最终走到与牛车驱行的同一个方向。

樊美芝很轻易的发现每个分岔路口右前方俱立了一块青石碑，其上以墨黑字迹刻着每条道路通向的村名。

只是一路所见之字，皆为繁体，她仅能认出大概。

“侄媳妇，你认得字？”桂婶发现宋樊氏直往那些碑石上瞅，稀奇道。

樊美芝无法从其言判断出原身识字与否，目前有限的记忆中，没有原身看书识字的日常，更不知其幼时接触过没有。

因此她只好模棱两可道：“我见过二郎写过，看看有什么不同。”

话题说到宋鸣谦，自然而然地岔过去了，桂婶不由感叹一下丞哥儿读书的本领，又告诫樊美芝一番“救出丞哥儿”的必要。

樊美芝诺诺点头，暗暗将识字日程提上。

等穿行三四里，林木渐稀，地面缓阔。

右前方路边则出现一块刻写“沣峪镇”的字样的石碑。

“到了。”桂婶语气带着雀跃。

果然前方人声渐杂，路两边开始出现零星摆摊户，越往前走，人流越密，宽阔街道及两边南北对门商铺建筑一路延伸。

屋舍宽阔，白墙黛瓦，是与水堰村完全不同的景象。

郭叔也不耽搁，一路将牛车赶至府衙门前。

樊美芝在其眼神示意下，慢

腾腾下了车。

“宋樊媳妇，你可要给府君好好解释，放了丞哥儿……”

樊美芝握着口袋银钱，底气不足：“知道了。”

桂婶瞥见她的动作，忍不住挖苦道：“别舍不得银钱，丞哥儿前程还不值那点银？”这侄媳妇还以为改性了，想不到还像原来那样。

“……”她真冤枉！

桂婶也不管她辩驳与否，紧接着催促：“郭大哥，给咱送到镇西造器铺吧。”

“哞……”牛车哆哆地走远。

桂婶坐于牛车挥手，又回头提醒她：“别忘了，咱们在学馆等你。”

府衙威严，门口有两名府卫站岗。

自己贸然问，多半就被当成闹事的轰走。

樊美芝一时踌躇不前……

两个府卫早就注意到下牛车的小妇人了。她坐了牛车直到衙门前，白生生一张脸晃眼，也不怕太阳晒，坡着脚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走一圈看过来一眼，转一圈瞅一眼，他们哥俩想不注意都难。

“这位娘子可是有事状告？”两府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圆脸府卫向前问。

樊美芝松了一口气，终于是有效果的，若不然不知自己还要被晒多久，想什么出格法子？

她连忙向前至衙门前阴影下，直述来意：“敢问府卫大哥可知如何撤销诉状？”

两人这才看清妇人面目，另一个瘦脸府卫“咦”一声：“小娘子有些眼熟？”

樊美芝讪笑着，“府卫大哥慧眼。民妇前日不懂规矩，一时做了糊涂官司，将小叔子告至牢中，今日才想来销案。”

“啊……小叔子，你是那位送饭……不，宋樊氏，宋茂君的寡嫂！”

“……”好，省得自己解释了。

“这情况也不是不能说……”府卫迟疑着。

樊美芝识相地掏出银钱：“民妇知道前日被人看了笑话，还让两位府卫大哥瞎忙了一场，这给两位大哥吃酒，当赔罪。”

“民妇只想知道我家小叔子被衙门关了一天了，可好？如何能尽快出了牢房？”

“你不用，宋茂君……”瘦脸府卫伸手将要银钱递回。

樊美芝还没说什么，刚闪过可以将银

钱收回念头，一个穿着常服的男子忽然从两人身后过来。

瘦脸府卫连忙收回拿着银钱的手，与圆脸府卫一齐低首道：“闻书。”

“来人可是宋茂君家的宋樊氏？”

“……是。”

闻书瞄她一眼，“跟我来，府君要见你。”

樊美芝瞥一眼神色如常的府君跟上后来者。

一路沉默走过衙院、衙堂，从堂侧向后步入繁花似锦的花院，沿着青石路来到房厅门前。

闻书脚步流星，也没有发现她腿脚不便，樊美芝只能一瘸一拐地皱眉快步跟上。

“府君，宋樊氏带到。”

樊美芝暗暗舒了口气。

屋内的人传来“进来”的催促，两人进入清凉内室。

樊美芝余光微瞟，屋内明亮，摆设繁多，她抬眸看到的就是一位腆着肚子，一脸讨好笑意的对着自己的府君。

杜府君一身常服，亲切道：“你就是宋茂君的嫂子。”

一旁的闻书同时用眼神示意樊美芝下跪。

樊美芝还没领会，杜府君便道：“宋茂君见本官都可免跪，宋樊氏既是他家人，当然也不用跪。”

樊美芝腹诽一句封建主义，屈膝还未跪下，就被府君双臂阻断。

“宋娘子看座。”

樊美芝直身，肩上的双手立时退下。

“……民妇多谢府君大人。”樊美芝坐于椅座上低首。

府君吩咐：“闻书将你写的宋茂君状书拿来。”

闻书退下。

杜府君开门见山，语气突然威严：“怎么宋娘子是想让宋茂君加重刑罚？”

“不不不，民妇告罪小叔子实乃误会，特请大人网开一面，放了小叔子。他人品贵重，民妇所言有失。”樊美芝连忙否认。

杜府君语气恢复和善：“宋娘子想通便好，你不必多虑，他如今已不在牢房！”

此时闻书回转，将状纸奉给府君，“府君，状书在此。”

杜府君展开状纸，看了两眼。

“宋夫人，这便是宋茂君的状纸，若本官有心告罪，为何过了一日还未传召宋娘子办案？”

樊美芝问：“府君的意思是……”

“宋茂君

如今安然无恙，在他的先生那呢！”杜府君说完，将手中的状纸从中一撕两半，折了，又撕一下，“这下宋娘子该放心了吧？”

“多谢府君大人成全。”樊美芝不知该为男主未因此受罪高兴，还是为自己无功而返悲哀。

“闻书送送宋娘子。”

“民妇告退，闻书留步。”樊美芝已明白闻书乃是“师爷”的官职称，连忙拒绝，终于不用听自己改姓的称呼了。

樊美芝转身按着来时的路，一步步慢走。

两人看着小妇人脚步一坡一坡，身影慢慢隐于路径花团之后。

杜廉钱长叹一句：“可惜这小娘子亲自销案了。”

“府君不必多虑，以宋茂君之才以后也必为您所用。”

杜廉钱点头：“这个情到底送出去了，对了，可留了宋茂君状纸备份？”

“府君大人放心。”

樊美芝抹了把头上的汗，方才出了衙门，她才想起自己不知学馆的地址在哪。

问了两位府卫，才知这镇上有两个学馆，一西一南，而府衙位于镇中。

幸而两位府卫曾去学馆带过宋鸣谦，知道他在南边学馆。

樊美芝拒绝了他们带路的好意，决定自己走过去，这一走，就迷了路。

樊美芝原本问了个大娘，后又问了个大爷，东绕西绕，终于被弄晕了，脚好酸、好累，肚子好饿！

“请问您知道镇南学馆怎么走吗？”

正从后院逃脱火炉折磨，准备擦个汗水，在柜台前享受清凉的男子，听到问话抬头：“樊嫂子，你怎么来了？来找我娘，我娘已经去学馆了……丞哥儿呢？”

呦！是认识原身的？樊美芝瞥见房门旁挂着“造器铺”的铁牌。

终于将对方与桂婶儿子的身份对上号，她打量了一眼店铺。

原来造器铺就是卖铁质农具、生活用品的地方，后院传来砰砰锵锵、淬水呲哧声，则是打铁的，很是热闹。

“哦，我刚从衙门过来，想找个车同桂婶去学馆，二郎也在那！”竟然完全走错，到了镇西，说出来都丢人！

“这儿离学馆不远，两步路就到……路有些绕，樊嫂子你没去过学馆

，我送你吧！”宋泩见她站姿势奇怪，脚踮着，连忙热心建议，若是绕远了路，多不方便。

“……那麻烦泩弟了。”樊美芝心中高兴。

“……”不叫他打铁的了？宋泩闪过一念，向后院呼一声：“师傅，咱走开一会儿，送嫂子去学馆！”

“让三儿看着柜台，早去早回！”后院闪过一个人影，传来中气十足的回应。

一会儿那个叫“三儿”的，裸着上半身就跑出来，忽然发现柜台前多了个嫩生生小娘子，连忙涨红了脸，“啊”一声，再出来已多了一件外套。

樊美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整理好出来的宋泩，听到笑声茫然：“樊嫂子，咱们走吧。”

樊美芝敛了笑，连忙跟上，又一会七绕八绕“两步路”，终于看到那辆熟悉的牛车停靠位置，狠狠松了一口气。

隔着门，樊美芝就听见一道清冷、慢悠悠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