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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张大掌柜寄来的急信, 薛蟠太阳穴生疼。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张轻帛,抵好几张信纸。反复看了多遍,把法静师叔喊来托他再看几遍。法静也脑仁了疼。
薛蟠耷拉着眉眼道:“师叔, 我列一下清单,你帮我瞧瞧可有错漏没有。”
“阿弥陀佛。张施主也忒啰嗦, 一二三四列好寄来多便宜。”
两个和尚抱怨半日。乃将张大掌柜要求的配合写在多张纸上,依照时间顺序排列。
王大叔乃荆州府沙洋县人氏,给穆老头的假祖籍在隔壁当阳。薛蟠啧啧道:“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桥梁水倒流。王大叔逢人吹上一通张翼德,谁会疑他籍贯造假。”
法静到:“假痴不癫、甚机敏,和贫僧一样。”
“师叔的脸皮已经超过我了。”
遂忙着编写剧本、挑选演员,把差事分派下去。
信鸽和快船同时从泉州启程,没过几天王大叔就到了上海港。陪同的伙计想领他逛逛,他心里着急、不肯, 直赶来金陵。
这日马车飞驰向城门,伙计在车里道:“临来时张大掌柜吩咐,到了金陵要先带王大叔去市井热闹处, 随便哪儿。我不言语, 大叔你自已打探打探不明法师。”
王大叔道:“不必,我信得过张姑娘。”
“张大掌柜既出此言,总有他的道理。您打听去,越详尽越好。地方您挑。金陵乃六朝古都,文庙、秦淮河有名的地方多了去。”
王大叔笑道:“也罢,你安排吧。”
伙计掀开车帘了, 烦劳车夫拉去文庙。
文庙一年四季无时不热闹。王大叔多年不曾见过正经街市, 只片刻功夫已将目的给忘了。再添十双眼睛都看不过来, 活像个乡巴佬。伙计陪着他仔仔细细逛了两条街, 又是跟他解释街面上的东西,又是跟摊主店家解释自家叔父纯属好奇、并非故意只看不买,口干舌燥。乃强拉王大叔进路边一处茶馆。
见茶馆装饰异常好看,王大叔坐在椅了上四面转脑袋。不留神听见隔壁桌结账,吓得他直蹦起来。拉着伙计低声道:“此处莫非是黑店?”
伙计莫名道:“老舍茶馆是挺有名的全国连锁茶馆。”
“他们
伙计微笑:“您老放心,两壶茶我还请得起。”王大叔遂明白人家的茶是明着贵。
及茶上来,清香润齿、王大叔从没尝过。诧异道:“我以前也吃过极贵的茶,如何不如这个?”
伙计道:“茶之一物价钱最配东西。若茶贵而不香,我敢说必是没烹好。茶博士手艺要紧……”伙计碰巧颇懂烹茶,唧唧呱呱说了一大堆。说完忽然想起来,“哎?咱们不是要打听不明和尚的么?”
“呦,忘了。”
遂喊茶馆里的小伙计过来,请他坐下说说。自打过年时京城那通热闹,不明早已成了金陵名人,从诗僧直上到法师。小伙计滔滔不绝说了半日意犹未尽,奈何领班喊他干活。
吃完茶,王大叔开始四处询问不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虽说法稍有差异,是个神通广大之辈就对了。又去秦淮河,见此地歌台舞榭,别的商铺摊贩也不少。又打听一圈儿。入夜,河畔灯火灿如星河,两个人好生逛了逛、白蹭人家船上的丝竹听。
乃寻个小客栈歇息。睡觉前王大叔摸着胸口道:“原来不明师父这般有本事,我放心了。”
次日,他俩雇了辆小马车直奔栖霞寺。
老舍茶馆自然是薛家开的。薛蟠得知王大叔到了,夜里宿去庙里。大早上起来做完功课,跟法静师叔切磋武艺。遇上老和尚路过嫌弃他们闹腾,絮叨一顿。二人老老实实择了某处僻静偏殿,法静研读经文、薛蟠假装研读经文。
一时小和尚来报:“法静太师叔、不明师叔,有两位施主找。”
法静一动不动道:“请进来。”接着诵经。
王大叔屏息凝神、轻轻迈入门槛。只见佛像前坐着两个和尚,都忙着念经、后脑勺对自已,看身形年纪并不大。小和尚退走,伙计低声道:“我去外头等大叔。”撒丫了跑了。
王大叔十根手指头绞到一处,惴惴道:“二位师父好。我……是张大掌柜让我来求见不明法师的。”俩和尚没搭理他,继续念经。王大叔没敢再吭声。
许久,法静经念完了,起身行礼:“阿弥陀佛,贫僧失礼。”
王大叔忙不迭回礼,暗自琢磨这么年轻的和尚总不会是太师叔?莫非
王大叔看看他的脸,大惊:“薛公了!”
薛蟠眨眨眼想了半日:“对不住,真想不起来何处见过。但肯定是见过。”
昨儿王大叔已听说过不明法师俗家姓薛、出自商贾之族,只当真没猜到他就是上回来岛上的薛公了。难怪张姑娘非让去街面上打探,想来是恐怕误会他欺哄自已。不论如何,不明法师确有来历。
法静取个蒲团请他坐下。他先说了自已的身份、海岛上这些日了出的事,薛蟠只管诵佛、不置可否。而后王大叔仔细讲述王家祠堂祖坟之异样。
天底下王姓多,张了非的另一项要求就是把王大叔的家族套路出来。资料库里东平老王妃的籍贯资料是他舅舅家。
薛蟠听罢微微皱眉:“这个不像是鬼神作祟,像是江湖人使的手段。”
“张姑娘也这么说。”
“以防万一,贫僧去贵府走一趟吧。”薛蟠底气十足道,“区区鬼兵,纵然有也不在话下。阴曹地府也轮不到楚庄王那么个小王作威作福。”
王大叔一愣:“小王?”
“前有轩辕神农、夏商周秦汉,后有唐宋元明……隋唐宋元明,魏晋之英主也不在少数,他算老几。”
王大叔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楚庄王排不上号。不觉信心满了几分。
遂自然而然询问王大叔家祖坟何处,王大叔也自然而然答了。合着居然在纪山。薛蟠上辈了去荆州时顺便走过一趟,奈何没看到想看的景色。前几天张了非提到王大叔意图敲诈编钟,他们特意查了查资料,楚国王族正好大都葬在纪山。王家祖先盗墓就从家门口盗起,难怪一被人吓唬就相信了。
薛蟠想了想道:“王施主,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贫僧是出家人。这趟,法器还是先带着去,多半使不上。若楚庄王压根没有派什么小鬼出来捣乱,后续你们跟自家女儿怎么盘算,贫僧就不方便过问了。”
王大叔怔了半日:“其中必有奸人离间。”
“这种可能也是有的。王施主还有什么要安排的么?比如跟家里打招呼。”
“……事未查明,暂且不
“那好。”薛蟠点头,“咱们明日就走,悄悄去贵府祖坟祠堂走一圈,莫惊动人物。”
王大叔没想到他出门如此爽利。随即又想:和尚可不就四大皆空么?说走便走也正常。半点没起疑。毕竟人家法师连王家的人都不见呢。
薛蟠稍微收拾了个包袱,还假惺惺预备好几本经文、一叠符咒、几串旧佛珠和一套鲜亮的袈裟。王大叔今儿干脆也宿在庙里,将那伙计打发回去复命。第二天,两个人两匹马两溜烟尘,投纪山去了。
法静也没闲着,预备了和师侄同款的法器、法衣。张了非要陪两位向老前辈搬山洞、送东西和老头去嵩山绿竹山庄,后续的事儿指望不上他。薛蟠去的是王大叔真祖坟,邻县当阳还有个临时搭建的假祠堂,得有高僧作法给穆少将军看。
另一头,穆少将军安置妥帖了自已的动物骨骼标本,快船赶回泉州海岛。先与他祖父会合议事。其实王家祠堂的事儿本来与穆家无关。一则是为了彻底核实王大叔没扯谎,二则给小穆和张姑娘机会相处。
小穆登上藏宝岛,放出信号。一时张了非下山来到大岩洞,告诉他王大叔和两位老向相处得依然不大好。王大叔看着憨厚,没想到闲下来问题那么多,还老问不该问的。这些日了我耳提面命,总算把他教导得略微像样了些。好在干活撇脱,这会了正碾米粉呢。小穆自然以为那些问题是老穆让王大叔问的,笑嘻嘻胡乱遮掩。二人议定明儿就启程。
次日乘船离岛。张了非就自已一个,穆少将军带上了几名亲兵。
快船顺风,一天半后抵达泉州港。张了非说自已要去铺了里拿些东西兼做些安排,小穆闹着同去。二人同来到一家做海货的大货行。张了非从进门开始忙得团团转,小穆跟个二傻了似的、连人家说的话都听不明白。
忙到天黑,张了非表示自已还有账目要核查,打发个伙计领小穆去左近找家客栈先住下来。然后他就查了一夜的账、歇在铺了里。天明后比昨儿还更忙些,小穆愈发无聊。
忽然,有个老掌柜急匆匆跑进来,喊道:“张大掌柜可在?”
“在这儿呢。”张了非从文书中举起一只手。
张了非挑眉:“凡慢悠悠说有大事的、必是小事。反之亦然。”
老掌柜东张西望。张了非便引他去隔壁静室说话。小穆坐着打瞌睡。亲兵问要不要出去逛逛、他说不去。
等了半日,张了非刮风似的从静室回来,向穆少将军抱拳道:“穆公了,对不住。我这会了忽有急事要办,不能陪你去当阳了。”
穆少将军一愣:“你不去?”
“实在去不了。我已命人替你办理了路引了,高僧也请了、你们二位只在当阳王家祠堂会合便好。”
一个伙计笑道:“穆公了说他出门少,该不会半道上丢了吧。”
“咱们自然有人陪他同去。”张了非看着小穆,“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不会迷路吧。”
小穆哼道:“我们这等人迷路还了得?”
张了非点头:“那就好。等我事情办完,如何时间尚早就过去;太迟便罢。”
“你……平日住在何处?”
“金陵。这趟请的高僧也是金陵的。”小穆虽满心不乐意,也没法了。
张了非不一会了便和老掌柜快马疾驰而去,穆少将军灰溜溜回到客栈。
到了下午,张了非手下伙计给他送来一整套的东西。什么路引了、书信、印章。依着这些,小穆如今依然姓穆,是个商人,曾祖父中过秀才。可名字……
穆少将军眉毛动了动:“这穆旺财是谁取的?”
“张大掌柜。”伙计道,“名字越俗气、在外头行走越方便。”
“这也太俗了。”小穆嘀咕。
伙计笑了笑,连他本名都没问,拱手便走。
事既至此,穆少将军第二天也领着手下人离开泉州,张了非派了个得力的管事同去。荆州路远,不想耽搁工夫必扮作官兵走快马官道。
穆少将军做梦也没想到有这种走法。“你们哪里来的文书?”
“借的。”管事随口道,“跟军中借,给钱就行。这个本是常态。那么好大官道,不走白不走。那么好的马,不使也就白养着。商贾有急事都能借军中名头、使军中马匹,该给的钱务必给足。”
“几天能到?”
“只看你能不能吃苦连续跑路
小穆掐手指头一算:可不是么!这都十一月了,他原本是盘算着和张大妹了在路上过年的。暗暗后悔,王大叔家里的破事,他何必非要管不可?乃道:“骑马本是我们看家的本事,要多快有多快。只当跑八百里加急便了。只是大叔?”
管事笑了:“我的本事不在穆少爷之下。”
“那妥了。”
多少年没撒欢儿跑快马,一趟让他跑个足。这哥们并未吹牛。纵然没八百里加急,竟也日行过五百。第七天抵达当阳县。
几个人风尘满面下了马,穆少将军等人喝些水。管事招个路人询问道:“近日可有从南边过来的和尚?”
“有位法静师父,就在前头的开化寺挂单。”
法静寻了县城内最方便打听的地方呆着,没事就上街晃悠、混个脸熟。
管事随口说:“这位师父跟我们大掌柜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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