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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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乌云蔽日，只有点点光线透过云层。

瞧着大概是要下雨，望着河堤边停泊的船只，江晚心里生出几丝忧虑来。

怕只怕下雨坐船不安全。

码头来来往往,挎着包袱赶船的人皆是行色匆匆。

望着湖对岸那葱绿的树丛,她心底里终将有些不安。而于此时,安开济立在她身旁，也如她一般注视着湖面停泊的船只。

船夫在船上忙活,去往何处也是安开济安排的。

“这枚玉牌拿好了，拿着这玉牌到到各处钱庄掌柜就知晓了。”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何况，是他答应在先的。

江晚也不和他客气了,伸手去接过他递过来的玉牌,细细端详了会儿,“嗯”了一声便将玉牌纳入袖中去了。

“时辰到了，开船了开船了！”

江晚正要开口道谢之际,码头的方向就传来一声声叫喊。

挎着包袱的百姓急匆匆往湖边赶，原来是已到发船的时辰了。

“谢谢。”江晚轻声道了一句，便扭过头朝码头去。

刚走几步,她又回过头去想瞧安开济一眼，却发觉他早已离开了。心里泛起了点点酸涩,他果真是半点儿也不喜欢她。

罢了,罢了。

安开济从未如此狼狈过。

好似逃一般的离开，可心里却无想象般的愉悦。

他脑中思绪万千,如同万千丝线缠绕在一起却无法解开。

该高兴才是,可点点烦闷由心底而起。

连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要作甚。

本意是让张宁安排马车送江晚来码头的，可昨夜想了一夜,还是决定亲自送她一程。

最后一程，也是最后一面了，往后身边再无江晚。

马车停在了驿站，回去的路却变得长得很，眼前大陆宽阔，两旁草丛茂密棵棵绿树枝叶横生，这一刻好似回到了从前一般。

赶船的百姓匆匆从他身边跑过，皆因他行在路上极为缓慢，一下就被一个灰布麻衣的男子撞中了。

男子面上染上几分愧色，道着歉拾起摔落在地的包袱，随即便往码头奔去。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亦不知走了多久。

身后不断有背着包袱的百姓往回赶，皆因他走在路中央，百姓挎在身上的包袱时常碰到他的手肘。

一些小触碰叫安开济心中生厌。

“那小姑娘太可怜了。”

“可不是，一张脸都是血，太吓人了。”

“都不知以后怎么嫁人。”

一对夫妇从后头赶超了他，两人行色匆匆，还低声议讨着。

言语中更是带着惋惜，即便可以压低了声音，这对话还是不偏不倚全叫安开济听见了。他心下闷哼了一声，只觉着，这夫妇是未见过世面的人。

转而他又想到些什么不禁心头一跳，大步向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那夫妇脸上血色尽褪，这突然被人拦下又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见着眼前男子冷沉着一张脸，只怕是遇上了悍匪，生出的恐惧要跃上心头来了，眼中染上的恐慌愈渐浓烈。

见到他的人这般恐慌的模样安开济已是见怪不怪。

他亦并非想要为难他们，便冷声道：“你们说的小姑娘是……”

夫妇交换了个眼色，这妇人脸色才稍有好转。

男人脸上染上惋惜之色，轻轻拍拍身旁妇人的肩，叹了口气：“嗐，不知道谁把炸/药带上船去了，码头有艘船在湖上炸了，船上有个小姑娘长得可好看了。是炸得面目全非啊，她爹娘也不知道在何处，见了该有多伤心。”

“那船夫还没来得及跳湖，跟着船炸死了，幸好跑得快，走吧走吧。”

说罢二人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一瞬，他无法思考了。

大脑尽是一片空白，亦不知如何赶到码头的。

炸伤都算伤轻一点的，有些不通水性的在船上免遭一难及时跳了湖，可不会游泳，有些最终被捞上来已经断了气了。

有些则已经昏迷不醒。

去到码头时，周遭哭声一片，妇人的哭声和孩童的哭声不绝于耳。

放眼瞧去那些糟了船难的人脸上身上尽是鲜血，有些愣愣地坐在那，不哭也不闹，可这该有多疼啊。

他又想起，她还是作为他安插在云贵妃身边细作时，她受了惊亦是搂着他哭。

江晚胆子又是这般小，伤了手还会因为怕疼而不上药。

安开济不敢往下想，他就好似疯魔了，在码头寻她的身影，却发现何处都找不见人。

他心里发颤，发酸。

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来，可他不敢去细想，更是不敢想象江晚被□□炸死了。

“快来！这边有个小姑娘。”

而于此时河堤边一道惊呼吸引了一些前来搜救的百姓的注意，他亦跟随着寻声望去。便随着人群跟去，只见到两个灰布麻衣年约四十的男子将一个姑娘捞上岸来。

那姑娘被救上岸时人还在昏迷着，当他细瞧一番后，脑子要炸了。

皆因那被救上来的姑娘不是他人。

只见那一抹淡绿的身影，正是遭遇船难的江晚。

见到她被人捞上来时安开济呼吸一滞，只见到黑压压的一群人纷纷围到了湖岸边。

那一霎，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与他说，是你间接害了她。

心底痛意泛滥，就连呼吸都会心痛。

他抬脚朝前方步进，可举足艰难，不过几步路却无比的漫长。安开济拨开人群，便见到了躺在地上的人，地面上时一大摊的水迹。

她紧闭着双目被放到地上来。

脸色煞白如今没有半点的生机，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衣衫沾上了不少的水草。

“快瞧瞧可还有气息？”

围观的百姓催促着，那捞人的男子便弯下身伸手去探鼻息。

众人皆是绷紧了神经，那男子脸色一僵，终究是叹着气摇了摇头。

最终周围人脸上皆染上惋惜之色，亦有人感叹世事无常。

安开济心里明白。

这该是他害的。

顷刻间，浑身温度尽褪。

他手脚都在抖，活了二十来年，从未像今日这一般手脚哆嗦着朝地上的人步进。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他于她跟前蹲下身去，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担任东厂提督这些年，他亦见惯了死人，亲手生生将人折磨致死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如今见个溺死的人罢了，却是浑身都在颤抖。

“晚晚？”

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中一般，彻骨的寒冷将他包围着，安开济轻轻唤了一声，可她仍是没有一点反应。他又执起她的手来，登时丝丝冰凉于手心蔓延开来。

如今已近深秋，湖水该是冰凉彻骨，冰冷和湖水和那在水中溺亡的窒息感。

该是有多绝望呢？

光是想想，便叫他心中抽痛。

心里的悔恨带着酸意翻涌。

从未像今日这般的后悔，直叫他悔得心肝疼得发颤。

痛意早已跃出心尖来了，安开济眼皮子发紧，他哆嗦着手，将那只冰冷的手包裹在手心里。见着眼前人惨白的小脸眼眶一热，就连鼻子也陡然一酸。

若他不那样着急要她离开，那她便不会登上那一艘船。

若她未登上那一艘船，那她就不会躺在此处。

此刻，无尽的后悔在心中荡漾蔓延，可是世上哪有后悔药啊。

有百姓看得叹气摇头，纷纷劝道：“公子啊，这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好好安排身后事吧。”

“死都死了，这样有什么用？”而也有人这般道了一句，言语中带着丝丝不屑和鄙夷，周遭的百姓听了也是不舒服的很。

这话听得安开济心里难受得紧，忍着心底里翻滚的情绪，他扭头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那人说这话时也没过脑子，不曾想安开济会回头瞪他。

换做往日该和他理论一番，可抬眸就对上那带着阴鸷的眸，眼中还带着杀意，心知惹不起这才悻悻闭上了嘴。

攥在手中的那只冰冷的手突然动了动，紧接着那被人说断了气的人一口水呛出来，猛地睁大了眼睛。

江晚听见有人说她死了。

她便想着，也许自己是灵魂出窍了。

可一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那乌云密布的天。

也许她是穿回去了？

不对，那这剧情不对！

应该是闻见阵阵消毒水味儿才符合穿越小说的剧情。

一霎安开济以为自己看岔了，可躺在地上的人确实眨了眨眼，那如黑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此时亦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诈尸了！”

古人终将是有些迷信，紧接着周遭百姓是慌忙四处逃窜。

纷纷喊着有人被水鬼上了身。

循着周遭望了一圈，最终江晚的目光落在了安开济身上。

眼前景象从模糊转为清明，入目那一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抬眼就对上一双墨色翻涌的眸，江晚不禁心头一诧，又愣愣地道：“大人？你怎么在这？”

她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尽是疑惑，可是就是那一瞬，理智的弦崩断了。

江晚尚未反应过来，却被他一把捞进怀里去了。

淡淡的墨香气充斥着鼻腔，他就好似要将她揉入骨子里一般，紧紧抱住她，险些叫她透不过气。

紧接着，便是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一般，叫嚣着。

江晚才想起来，她是被人挤下了船，还被船桨给砸了一下。这疯狂的举动是要了她的老命，叫人招架不住，那痛感叫江晚骤然瞪大了眼睛，“啊！痛痛痛！你搞什么啊！我不死也要被你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