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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外头飘起了雪。

她听见有宫人在喊,一句句“下雪了”到了她的耳中。

房中檀香气萦绕,暖炉炉火烧得正旺。

江晚第一次亲眼见到下雪的模样。

可她被囚在这一扇花窗里,透过这花窗的缝隙看院里落雪的景象。格扇门吱呀声打开后,一道光从敞开的门缝敞进屋来。

带着寒风灌进屋里,夹着些雪点送吃食的婢女又来了。

江晚眼睛一亮,迅速从榻上蹦起朝婢女奔去,抓起她的衣领逼问:“三天了!你们把我关这儿三天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

婢女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便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姑娘,奴……奴婢也不知。”

“奴婢也只是奉命为姑娘送吃食的。”

送吃食的婢女小芹菜也很难做,不过是听从王爷的吩咐,连这姑娘为何会被软禁在此处都不知晓。婢女年纪尚小,也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如今就被江晚吓得浑身颤栗不止,浑身的温度于一刻尽褪。

这姑娘被关在这起,每一日她都会在隔着门冲外头大喊大叫。

可一直以来都没人搭理她,小芹菜便听说,这关在这的姑娘是个疯子,听宫里一些老嬷嬷说,疯子发起疯来是要打人的。

她素来怕疼,想到江晚要打人双腿更是哆嗦着,支支吾吾的,都要哭出来了。

江晚也不想刁难她,可是她目前能经常接触到的人就只有这唤作小芹菜的婢女了。

终将是叹了口气,可揪着小芹菜衣领的手却一点也不曾松懈:“你哭什么?我才要哭呢。”

她被关在此处三日,没法知道外界的消息。

她什么都是听来送吃食的婢女说的,听说皇帝驾崩那天九王爷兵临城下,为了压制安开济,西厂横空出世,由九王爷的亲信大太监梁玉山担任提督。

也不知道安开济怎么样。

而她就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心里涌起酸涩压也压不下去。

格扇门开合之声传进耳中,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

梁玉山双手背在身后立在门口,大片光洒在他身后,瞧不清此刻的神情,他冷哼了一声便扬起抹笑容来,抬脚步入屋中来了,“囚你的人是王爷,姑娘刁难个婢女算是什么事?”

这道轻飘飘的话入耳成功吸引了江晚的视线,她这才松开眼前的婢女,转而望向立在屋中央盯着自己瞧的人,见他笑意森然她心中是恼怒更甚。那日就是他强行把她带到此处,自那日后她只能见到两个人。

一是婢女小芹菜。

二是梁玉山这个死太监。

小芹菜倒退了几步,浑身因着惧怕而颤栗着,此时梁玉山投去一个眼神她便垂下脑袋迅速从屋中退了出去。看守在外头的侍卫也合上了门,将大片光亮关在了门外,眼中就只剩下一片昏暗。

见到梁玉山那一刻江晚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火苗燃起星星点点,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梁玉山扔去,“好家伙,你还有脸来这?”

可梁玉山扬唇笑笑,脖子一歪便躲了过去。

飞出去的茶杯撞上紧闭的格扇门登时支离破碎,伴着瓷杯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梁玉山开口了:“都三日了还这么有精力?嗓子不干么?”

总是在说些有的没的。

从喜宁宫的时候开始便是如此。

一直都是这般的莫名其妙。

江晚心中正恼着,尤其见了他,心中的怒火便是不留一丝余力通通发泄出来了。“梁玉山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眼前的人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生得稚嫩,眼睛似黑葡萄那般圆溜溜,生得是奶奶的。

可眼眸却阴沉得叫人心悸,此时他眼中眸光流转,敛下眼中的思绪轻哼了一声才低声道:“把你关在此处,自然是要威胁安提督啊。”

“只要将你放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他便只能乖乖顺从了。”他语调很轻,可每个字落下却叫人毛骨悚然,那双杏眼思绪不明甚至是带着几分的讥讽意味,正深深地盯着她瞧,“雪娘,你入宫这些日子,还不懂吗?”

他叭叭说了一大段,最终江晚听进耳里去的却只有雪娘二字。

宛如晴天烈日忽的给她一个霹雳,叫她头皮发麻浑身一颤,脑中登时浮现出一个想法来,那便是梁玉山很可能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

还不等她印证这一点,梁玉山便朝她踱步而来了。

目光定定地锁定于她。

那充满阴鸷的眼眸好似要将人洞穿一般,皂靴落于砖石之上发出声声闷响,可这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更似踩在她心头。

梁玉山步步逼近,江晚心头一跳,她便步步往后退去。

“雪娘,你果真是忘了。”

不等她细品他话里的意味,他就已然来到她跟前了,想要往后退,可身后就是软塌。被他推住了双肩双膝一软便倒在了软塌之上。

梁玉山眸光一闪就欺近她来,心中无尽的恼怒被恐慌所取代,她直起身子起身却又被他按住双肩重新按倒在软塌上。他别是想用软枕捂死她吧?那若是捂死她了怎么威胁安开济呢?

想到此处她又觉得好笑,将她捂死了,不传出去谁又知道呢?

“梁玉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此话一出,又觉得这话未免太过俗套。像极了一些影视剧里女主或是配角的无能狂怒。于是她眸光一转,又冲他骂道:“梁玉山,你恐吓你爸爸呢?”

梁玉山眉头一皱,没听懂她话里的词汇,可他不想纠结于此,“雪娘,你就真这般厌恶我吗?”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她脑中没有半点记忆,也从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过什么关系。

恰恰深刻的是,她在喜宁宫时和他结下的梁子,“你在说什么屁话?你这种人还需要在乎我讨不讨厌你?”

凝视眼前人良久,千言万语终究还是化作嘴边的一抹叹息。

这一刻心底的失落不假,想将那隐隐冒出心尖的酸涩压下去,可这酸涩又化作几分的失落从眼里冒出来了,轻轻地叹了一声:“你果真是忘了。”

顷刻间,大抵是看错了。

从他眼中捕捉到丝丝的悲哀,可很快又被其他思绪敛下,见他扬起抹笑容,却又带着几分无奈,“你把昔日情谊都忘干净了,你全不记得了,不仅如此,你还与安开济那只疯狗好上了。雪娘啊,你叫我好心寒啊。”

一口一个雪娘叫得好生顺口。

从一开始奇奇怪怪的梁玉山,到后面种种奇怪的行为,忽然就说得通了。可她本人却浑然不知,她把他当傻子瞧,原来她才是被当作是傻子的那一个。江晚听得心底不是个滋味,直勾勾地盯着他问:“所以你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真实身份。”

“包括你替那疯狗做事,监视贵妃。”一顿,他又道,“哦,对了,那次诬陷是我做的。”

那件事,若不是宿琬,按照云贵妃那脾气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他口中的情谊就好似闹着玩似的,哪有人的是这般喜欢一个人的?江晚冷哼了一声,强压下心底的恼意,却还是“我就知道是你!梁玉山你真恶心!”

“谢谢,自从你从杂役房回来后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我不过是心生怀疑故意试探你。”

言罢,梁玉山视线于她身上错开,便起身来了。

望向那透过窗上雕花缝隙洒入屋里的光,他见到外头飘着的雪点徐徐道:“雪娘,如果重来一回,你会不会选择我呢?”

他语调轻柔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低声询问。

可不等江晚作答,梁玉山又叹了口气,轻笑着继续说:“我知道不会,我也是,哪怕回到那时,我依然会选择我自己。”

哪怕叫他回到与李秋雪分别那日,梁玉山依然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是心悦李秋雪,可比起前者他更在乎自己。

“雪娘。”

而他再次开口唤她,言语中有百般无奈。

依旧未等她应答,他又继续说道:“趁着王爷还未动杀意,我放你走,走得越远越好,可如若再叫我捉到,那我便不会再私自放你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她听得一头雾水,便从软塌之上直起身子盯着杵在那的背影问:“为什么?你不是替王爷办事的吗?”

恍惚只见,梁玉山又觉得眼前的李秋雪从未变过。

一如既往的一根筋,不懂变通不懂世故。

或者说,她自始至终就不曾理解过他的做法,百般滋味凝结心头,叫他又是无奈又是甚感悲凉,“雪娘,你还是不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雪娘,你骂我。”

闻言江晚一愣,那要到嘴边的话一下就梗在了喉间,“啊?”

梁玉山又道:“外头有王爷的人看守。”

江晚大抵能理解他的意思,稍稍思忖了一番,便冲着他大吼道:“梁玉山你个混蛋,死太监你不得好死!”

“……”

骂得真狠。

“从前还未发现,你骂人倒和那疯狗还真有的一拼。”言罢他便大步朝门外去。

江晚忽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他叫骂他的吗?这事发突然她能想到的骂人的句子也只有这几句了。回过神见他抬脚要走,这又急忙冲他喊道:“什么时候?”

梁玉山步子一顿,稍稍回头瞟她一眼,便闷哼了一声,“今夜看准时机,找机会就走。”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如坐针毡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待到了黑夜。

当漆黑笼罩皇城那一刻,心反倒是提到了嗓子眼,惶恐的等待着,却发现房门还是锁着的。正当她想要放弃之际,她听见屋中砖瓦尽落之声。

两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陆续从房梁之上一跃而下,顷刻间江晚心头忽的一颤,心底登时生出团团的恐慌。那身量较低而纤瘦的黑衣人却迅速凑近她来,迅速拉住她的手腕,登时凉意于手腕荡漾开来。

先前遇到那些事叫她如今碰见这种打扮的人就打心里的恐慌。

江晚心头一惊正要甩开,却听那人道:“雪儿,姐姐来救你了。”

望着眼前蒙着面的女子江晚脑中有些发懵,半晌,才轻启薄唇愣愣地重复:“姐姐?”

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落地后便直接去推门,轻轻一推,伴随着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了。

“秋酿等回去再说!先带雪娘走!”

不等江晚开口,两人就拉着江晚蹿出了屋子。

只见外头不见一个侍卫,而门锁是开着的,可方才她推门时明明是锁着的。江晚不禁想到了梁玉山白天说的话,又大胆的猜想,梁玉山大抵是知道这两人回来营救她才刻意松懈,让她离开的。

紧接着被两人拉着跑了一路,竟然轻松地躲过了侍卫。

又翻过宫墙成功的逃离了皇宫,马车早就在皇城外围候着了,江晚又被人推上马车去。直至一切安全,两个黑衣人才靠着车壁松了口气。

那女子长吁了口气,扯下面罩抬手拭去额角的汗,“今儿皇宫守卫好似有些许松懈了。”

江晚抬眸朝女子瞧去,车内灯火昏暗,可借着烛光江晚才瞧清楚眼前女子的长相,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女子竟是先前那个于宫中见到的生得与林浅浅及其相似的女子。

大抵是感觉到江晚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李秋酿心头一跳才偏过头来,被她这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作甚?是太久未见到姐姐,思念过了头吗?我早与你说过若是失败便马上撤退,你非是不听……”

而于此时,气喘吁吁的路启叹了口气,转而将手上的面罩塞进兜里,“秋酿你别说她了,先想想如何同师父解释此事。”

言罢,路启和李秋酿脸上便同时泛起了几分愁容。

江晚惊了。

原来!她竟是逆贼同伙?!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眼前这个男子。

上回见他便是她与安开济闹掰的那一段时间,这男子拉着她就跑,结果与同伴内讧了,两人吵了起来甚至大打出手。

想到此处,江晚又迅速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是两人大打出手,是刘灿单方面对他大打出手。

刘灿……

对!刘灿。

想起这个名字江晚不禁浑身一颤,那唤作刘灿的男子,便是做梦都想杀掉她的人。

倘若她跟着他们回去,那岂不是去送死?

此时刚好有寒风从小窗灌入车中来,不知是冷的还是惊的,江晚不受控地浑身打了个哆嗦。她不想就这般去送死,想到此处,强大的求生欲便驱使着她,叫她起身去连忙掀起布帘,要唤马夫停车。

在见到江晚起身掀车帘那一瞬李秋酿吓坏了,她以为江晚担心回去会手法想不开要跳车,急忙去抱住了她的腰身,“雪儿你冷静些!父亲是凶了些,但断然是不会为难你的!”

路启瞧得心惊肉跳,此时外头正下着大雪,若是跳了车摔伤了腿走不动路了,怕是用不上一个时辰就会被大雪掩埋生生冻死。这已然是好些的,若是倒霉,这种恶劣的天气马夫若是瞧不清路就会被过路的马车给活活碾死。

这场面太过于惨烈,生怕她想不开纵然跃下马车去,便连忙拽住她的一条胳膊。温声劝慰着:“就是啊,虎毒不食子,师父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

听了他们的话,江晚更慌了。

只是她将事情想得太过于复杂,当她被李秋酿和路启带回反贼藏身窝点时,李鹤立见她回来了,只是深深瞧她一眼,闷声道了一句:“回来了?”

李鹤立作为李秋酿和李秋雪的父亲,是一副严父的模样。

脸上不带一丝笑容,纵然是面对许久不见的小女儿仍是一副神情肃穆的模样,深深地望了一眼之后便未再有多余的言语。

反倒是原主的母亲柳如意,那个年仅四十却仍是风韵犹存的女人,见到江晚后是泪湿了眼,拉着她看了好几圈,牵着她的手一直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逆贼藏身的窝点远比她想象中要简单。

却是她一直没有想到,原来平日里的胭脂铺和首饰摊老板都是反贼伪装。从京师里的羊肠小道穿过,从隐蔽的后门进院,那就是他们的临时窝点。

但随时可能会弃掉跑路,与朝廷打游击战,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捉到头目。

气氛甚是压抑。

她见到正厅中央挂在墙上的策略图。

还有一屋子的男子。

当夜他们便是连夜商议计策。

但江晚没有资格参与,则是和李秋酿呆在一起候着。

放眼望去,京师被一片白雪所包裹着,屋顶和枝头皆铺上了皑皑的白雪。

江晚哈了一口热气,轻轻搓着手又将手收进了袖中。

哈出的热气骤冷,踩在雪地里便留下一个浅显的脚印。

不知李秋酿何时靠近她来,轻轻地将披风披在了她肩上。江晚转过头就对上她那双盈着笑意的眼,还未张口她就先开了口:“雪儿,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江晚摇摇头,张嘴要说些什么之时路启来了,见他皱着眉头轻叹:“承基老贼刚死,这九王爷就下了诏书,于两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庆王打算趁那日趁机杀掉新帝。”

李秋酿愣了一愣,大抵是吹了一夜的冷风,如今她忽觉得有些头疼,“兄长刚走就立马登基,这不合规矩吧?”

路启叹了口气,就将手中抱着的汤婆子递到了李秋酿手中,“九王爷此人生性凉薄,又有什么奇怪的。”

李秋酿接过他递来的温热,却转手将汤婆子塞进了江晚怀里。

江晚心头一诧,对上李秋酿那双带着几分英气的眉眼,她眼中蕴着笑意,抬手轻轻为她拂去脸颊上的雪点,“你身子不好,得暖暖。”

那日,被剥去继承皇位权力的十五皇子必定有所动机。

趁着两者相争横插一脚,那也是省力不少。

西厂大范围搜捕反贼,这势头是比往日的东厂更加猛,梁玉山又是个狠人,稍有不合作的就拉去严惩一番。百姓皆是敢怒不敢言,又在这节骨眼上,谁都不想得罪朝廷。梁玉山在登基大典前几日更加严加搜查,可口中说着是搜查反贼,但到底是搜捕什么人大家心照不宣。

李鹤立没有打算先贸贸然杀入皇城,新帝举行登基大典,借此表示埋伏在路上谋杀新帝。那日李秋酿轻拍着江晚的肩膀,是与其说,叫她留在藏身处歇着。

可那日京中甚是热闹,她还是没忍住跟着去了一趟。

远处青山像是披上一层银装。

寒气侵肌冷风刺骨,天地皆是一片白茫。

于现代江晚就生活在冬天没有雪的南方小城,这片天又飘起了雪,点点雪花飘落至她的肩头。她便伸出手来,让雪花落在自己的手心里。

由着白色花瓣般的白雪静静飘入掌心,再化成雪水。

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的,一路留下小小的脚印。

江晚是觉得这新帝发了疯,这天寒地冻的,哪家百姓会出门特地瞧登基过路?

可事实往往狠狠给她一巴掌,新帝的帝辇大抵要从此处路过了,路边的雪特地清扫过,身着黑色飞鱼服的西厂厂卫一直在沿路清人,路边尽是瞧热闹的百姓。

江晚躲在人潮后头的暗处瞧着,见到庄严而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由远及近。

前方后头跟着数十宫人,太监宫女手执掌扇和提炉,前后方尽是而这新帝就端坐在高高的帝辇之上。

登时,天际传来一声轰鸣。

像是信号弹炸开时尖锐而闷沉的声音。

数十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其带头的黑衣人脚尖轻点一跃而起飞向帝辇。百姓中就像投进了一枚炸弹那般一瞬间就炸开了。

耳边尽是叫喊声呼唤声,那边人声鼎沸,江晚不想引人瞩目便缓缓往后退着。

目光仍凝在皆道的队伍之上,月白衣袍的男子挥着马鞭纵马而来,马蹄声猎猎。

月白衣袍男子眉目如画,只见他眉头紧拧,身后跟着一众身着盔甲的士兵。眉目疏远而又熟悉,顷刻间心底有那压抑不住的喜悦。

明明不曾分别多长,却好似隔了半个世纪去了。

耳边响起兵戎相见之声,混乱之中刀剑无眼,安开济躲避着冲他袭来的剑刃,想到十五皇子的兵马大抵已杀进皇城便松了口气,可于此时却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他皱着眉指挥士兵将趁机作乱的反贼一举拿下,凭着感觉循着那灼热的视线望去。

恍惚间视线相撞,隔着人潮。

她眼角忽的湿润了。

想问他,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寻她呢?

到底是被遗忘掉的人,那么长的时间里却不曾划过半分钟去寻。

江晚心底酸意泛滥,刚敛下眼眸去却感觉手肘倏地一紧,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捉住了手肘。被那唤作李鹤立的便宜父亲死死钳住了胳膊,被迫跟着他往幽深的巷子去。

李鹤立心底的火苗冉冉烧上了心尖,紧紧桎梏着江晚的手臂叫她挣脱不料。

奋力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她只能见着那张脸于眼前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放开我!”

“放手!”

呼喊声只淹没在远处传来的沸沸扬扬之声中。

或是埋没在风雪里。

又开始下雪了。

李鹤立死拉硬拽将江晚拉回了藏身的窝点,刚进院就迎面撞上一个男子,男子大抵二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身黑衣,如今满脸焦急脸上还沾染着斑驳的血迹,“老师,我们中计了!新帝不在帝辇上!立夏哥被阉党的人刺伤了!”

闻言,李鹤立心中恼怒更甚,捉着江晚手肘的手不受控地收紧,生生拽着她快步进入主屋去。屋里聚集的人听见叫喊声纷纷投来瞩目,有些几个上前来劝着,李鹤立冷沉着一张脸,全然不顾上前阻拦的手足一路拉着她步入昏暗的偏房,揪着她的手肘就将她拉到了神主牌前,顺势将其狠狠一推。

江晚手肘隐隐作痛,还未回过神就被李鹤立狠狠地一推,脚下一个踉跄就扑倒在供桌之上。“对着李家列祖列宗反省反省!”

“作为我李鹤立的女儿,你愧对李家列祖列宗!”

摔倒之时她下巴磕在了供桌上头,手撑在石砖上生生擦破了皮,如今正火辣辣的痛着。顷刻间她心底泛起了酸涩,转过身来冲着李鹤立吼:“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李秋雪,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承认?”

一道熟悉的男声飘进耳中,此时才发现周遭的手足都围过来了,皆是低声议猜测李鹤立发火的原因。她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略过,最终落在了刘灿身上。

大抵是见李鹤立冲江晚发了火,见刘灿笑得得意,对上她那双带着疑惑而又愤恨的眼,他心中的愉悦更甚,眉头一挑便厉声道:“李秋雪,师父都知道你的那些好事了你还不承认吗?这事你是知道的吧?你早就和阉党狼狈为奸了不是吗?”

原来是他。

“你胡说!我一直待在这我怎么和他狼狈为奸?”

解释到了李鹤立耳中尽成了狡辩。

越听他越是痛心,话音未落,李鹤立便转过身去冲着跌坐于地上的小姑娘厉声道:“秋雪!阿灿说的是不是真的。”

无尽的悲凉要将人吞没了那般,她喜欢安开济,可她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见过他了,又何来与他通气?

李秋酿从外头回来时发现人都不在主屋。

便循着声一路来到偏房,此处一般是逢节日上香才来的地方,如今妹妹却被当众拉来了此处。她拨开前头的人钻到中央,却见自家妹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眼睛都红了。

江晚张嘴欲言,却叫刘灿抢先开了口,斜着眼睨她一眼便扬声道:“师父,先前徒儿与路启曾尝试进宫营救,李秋雪早在宫中和姓安那阉人同出一口气了!”

好,他便是逮着机会就使劲儿捅刀子。

“好啊!李秋雪你有出息了!竟然背着我和阉党私定终身了是么?”李鹤立心中的怒火早在心头熊熊燃烧不下,他气得胸口上下不断起伏着,额角青筋暴跳转过身去拔剑就要去砍江晚。

李秋酿心头一跳,急忙拦在李鹤立跟前将其死死护住,“父亲这是作甚?怎么不听雪儿解释却听刘灿这一面之词!”

李鹤立眉头紧紧皱着,想要那些丧命的手足兄弟他便是痛心的很,不可置信地望向李秋酿,“秋酿连你也要帮着这逆女说话!因为她一人成事不足损失了多少手足?”

皆知李鹤立的脾性,周遭手足有些亦是瞧不下去了,却无人敢劝。

刘灿见此,便在一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我可是亲眼见着的,若她与阉党不是同出一口气那为何阉党要救她?”

这说的周遭的人都开始低声叫刘灿少说两句了。

他心底厌极了江晚,报不了仇是连带着对安开济的怨恨也一同转移到她身上了。

“雪儿你快跟父亲解释啊!”

李秋酿都要急哭了,冰凉的手哆嗦着覆上她的手背,焦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可江晚敛下眼中的思绪,她也明白,李鹤立本就是不相信的,又怎么会听?想到此处她便梗着脖子冲李鹤立喊道:“对!我就是和你们口中的阉党两情相悦,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心底的火终将是没能止住,李鹤立怒不可遏,一脚踢开挡在跟前的李秋酿,扬起手来朝着江晚便是一掌,同着巴掌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句:“逆女!”

尚未从中反应过来,江晚就被那一巴掌打得偏过了脸。

她不知道李鹤立使了多大的劲儿,这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的,转瞬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与口腔中扩散开了。

这个时候,刘灿上前来为李鹤立递上了剑。

李鹤立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就把剑接了过来,李秋酿瞳孔一震,忍着身上的痛跪爬着来到李鹤立脚下,哭着央求着:“父亲,放过雪儿吧!当初为了刺杀承基帝您就把雪儿扔进了宫里,您明明知道雪儿不会武功,却叫雪儿以身犯险!您到底有没有把雪儿当做是您的女儿!”

央求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却叫李鹤立心底怒意更盛了。

指着跌坐在供桌前的小姑娘咆哮道:“她就该死在那场刺杀中,替城儿陪葬!”

“父亲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李立夏闻讯赶来,入屋就见到这激烈的场面便是立急忙将李秋酿从地面拉了起来,压低声道:“秋酿,少说两句。”

见着小妹脸颊那巴掌印刺目,连唇角都冒出了殷红的血迹,李秋酿却觉得心像被人狠狠抽了一下那般。拉着李立夏的衣袖便失控地哭了起来,“二哥,那次行刺本应是你去!雪儿在宫中生死未卜,你却阻拦我去救雪儿。”

言罢,秋酿又转向李鹤立,大声控诉着不满:“因为失去了大哥您护着兄长,因为兄长年纪尚轻,如今兄长又是李家唯一的血脉,可您大抵是忘了,那时候的雪儿不过才十四岁。”

随着啪的清脆的一声巴掌声,那道清冽的女声戛然而止。

李秋酿早泣不成声,被路启拉了下去不允许她再多言了。

起伏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她抬手拭去眼角噙着的泪,仰头望向李鹤立轻声问:“所以父亲的意思是,当我遭遇危难的时候是应该去死而不是求助你们口中的阉党,对吗?”

就如同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李鹤立冷笑出声,“李家子女宁死不屈,本应如此。”

明白了,李鹤立的意思,就是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就应该乖乖等死。

李立夏蹙着眉头长舒了口气,便上前一步抱拳请求道:“爹,再给秋雪一个机会吧!孩儿想,秋雪也是年纪小!”

“师兄,这已是事实你怎么……”

见风向转了刘灿心一急,恐慌李鹤立会听从李立夏的建议,话未说完就遭李立夏瞪了一眼,“你闭嘴,唯恐天下不乱的就是你。”

“好,看在夏儿和秋酿为她说话的份儿上,为父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李立夏心中一喜,急忙上前接走了李鹤立手中的剑收回剑鞘去。

如今见到李鹤立那阴冷而肃穆的眼神江晚心中生畏,连连往后退去,李鹤立取出佩在腰间的匕首来,于她跟前驻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秋雪,为父要你用这把匕首,杀了那个阉人。”

李鹤立神情肃穆,一道白光伴着匕首出鞘那一刻江晚手脚不受控的哆嗦着。

“接着。”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哆嗦着抬起手,这手却无力地怎么都抬不起。

李鹤立将匕首收回剑鞘里,又嫌她磨叽便蹲下身去一把扯过她的手腕,郑重将匕首放在了她手里。此时匕首于手心却是格外的沉重,她心底痛意早已泛滥成灾,抖着手,死咬着发白的嘴唇仍是一声不吭。

李鹤立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又按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供桌,厉声道:“对着李家列祖列宗发誓!你务必取阉党狗命替你的叔父兄长报仇!”

她声音带着哭意被迫发完誓,顷刻间如同置身于外头冰天雪地的环境中。浑身温度尽褪,哆嗦着手脚不敢哭出来,却听李鹤立那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秋雪,别怪为父狠心,阉党不死,死的便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长,结局章分了上下。

下一章大概就正式大结局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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