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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寒衣惊醒,看着眼前一切,目瞪口呆!

床单上一大片红,他亵裤上星星点点,血腥味蔓延在屋里,格外呛人。

樊默言抓住杨寒衣肩膀,慌道:“怎么样?肚子疼不疼?”

杨寒衣愣愣道:“不疼,我没感觉啊。”

“这么多血,怎么不疼,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安心,故意诓我?!”樊默言起身穿衣,“寒衣,我去请大夫,你这样子我不放心。前天一片红,今天又是一片红,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默言,我真没事。”杨寒衣说。

“都流血了,还没事。你没事,那孩子呢?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樊默言穿好鞋,说:“都怪昨晚我不节制,日后我定小心护你。我去请大夫,你让三弟烧点热水,擦洗一下,再睡一会。”

“哎,默言,真没那么麻烦,我喝些热水就好——”

“那也不行,请个大夫安生些,有什么禁忌的也好一并知道。”樊默言将干净衣衫给杨寒衣,亲了亲他,方才拿着灯出门去。

“寒衣,你先睡,想要什么有我呢。三弟你来看下寒衣——”

破晓时分,院中无人,格外安静,樊默言的声音在院中格外清晰。

杨寒衣笑道:“你早去早回。”

辰时将过,巳时临近,屋外艳阳高照,暖阳融融。

杨寒衣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怀抱有他熟悉的雄浑气息,那腰身,腹肌是他熟悉的,贪恋的。有时候他就想在这样的怀抱里滚来滚去,滚去滚来,累了就趴在这温暖的怀中睡觉,情到深处,就和这怀抱的主人颠|鸾|倒|凤,没羞没躁。

这是他熟悉的,喜欢的樊默言,是他,也只有他才能让自己有这样的悸动和放松。

樊默言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夫等了你好久。你感觉怎么样?”

杨寒衣懒懒睁眼,看了樊默言一眼,看了看大夫,又往樊默言怀里窝了一分。

大夫提着药箱,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笑道:“公子和夫郎当真恩爱。”

樊默言点点头,说:“寒衣身体不好,我多照应是应该。”

大夫叹口气,道:“是该好好照顾,小公子的身子伤了元气。”

樊默言凝眉,说:“这话怎么说?”

大夫问:“我观小公子脉象,小公子身子底薄,虽说现在身子骨强健了些,可前段时间似乎受过外力冲击。”

樊默言点头,说:“被人踹了一脚。”

大夫说:“那就是了。小公子运道好,那一脚没正中要害,但还有好些内伤。”

樊默言:“内伤?”

大夫:“是,内伤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樊默言:“那为什么寒衣不断流血,他自己却没感觉。”

大夫:“小公子是否喝了酒?”

樊默言说:“是,昨晚喝的烂醉。”

大夫摇头,“那就是了,小公子本就有好些内伤,喝酒血气运行旺盛,自然要找排解出来,是以小公子没有感觉。”

樊默言道:“排血不都是口吐么?寒衣为什么会……”

大夫说:“口吐鲜血是伤及肺腑,气血不顺,才会口吐排解。小公子伤在腹部,加之公子前三个月未曾节制,这一部分是内伤淤血,还有部分是流产先兆……只是小公子未放在心上,便觉得无事。”

樊默言慌道:“孩子,孩子能保住么?会不会有危险?”

大夫笑笑,说:“公子安心。以后房事节制,不要贪杯,不要劳心劳力,不要喝茶,好好修养,后面便无事。”

杨寒衣忽然说:“大夫,我以前大夫说我有寒滞脉象,会不会影响孩子?”

大夫说:“小公子以后多吃温补性的食物,不要贪凉,会好起来的,孩子也会健朗。”

得到安心的答案,杨寒衣长舒一口气,大夫又说:“小公子这次受外力冲击,孩子虽得以保全,但后续还是应当小心,尤其是前三个月,还有房事。”

房事?!又是房事,以前豆芽一样的身子,不能房事,好容易熬到十七岁,身子骨好点了,没羞没躁的享受了两三年,现在又要节制,而且还要节制九个月,要不要这样?大夫你难道不知道没有颠|鸾|倒|凤会夫妻感情不顺么?

杨寒衣咂咂嘴,笑道:“谢谢大夫,寒衣记下了,以后定会注意身体。”

知道杨寒衣和孩子无事,樊默言心安,扶着杨寒衣躺下,才起身送了大夫。

大夫走后,杨寒衣记着大夫的话,好好养着身体。

上次酒宴后,杨寒衣静心定神知道自己怎么做了,除了上课,便是在翰林院的古籍所里看书,古籍所堪比杨寒衣前世图书馆,就差四库全书来坐阵。

古籍所是杨寒衣在这个世界见到书最多的地方,经史子集,天文地理,三教九流,多如牛毛,浩如烟海,卷帙浩繁。藏书经典,很多后世刻本都能在这里找到踪迹,用尽一生气力怕是也难读完。

四月的帝都不比南方,依旧冷的很。帝都风景稍逊江南,杨寒衣喜欢天青色碧色系,便和樊默言杨寒文一道做了几件厚点的春衫,翰林院学子们见杨寒衣穿碧色好看,便也跟着效仿,在天水碧的衣衫上绣些花鸟虫鱼,看着清新自然。

杨寒衣每日进翰林院读书,晚上则和举子一起看夕阳,猜拳跳绳,有时候实在累了,便从书堆里抬头,牵着樊默言的手逛逛帝都,去吃各种好吃的东西,感受一下古代慢节奏的生活,日子过的散漫自在又舒心。

四五年在山间安逸避世,日子过的素净,乍来城里,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杨寒衣忽然找到了那个时代人扎堆热闹的感觉来,不由的贪恋起城中繁荣,对帝都多了一分眷念。

杨寒衣不由的想抽自己,当真贪心,终是被城里繁华迷了眼!

做戏做全套,赵子涵为了这场戏逼真,再也没来找过杨寒衣,杨寒衣也不知道赵子涵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两人心照不宣,杨寒衣继续在帝都名流圈里逢场作戏。

五月底,太子设宴,地点在望江楼。

杨寒衣穿了敞袖衣衫,早早去了望江楼,在门口等着太子一行人。秦怀玉跟着太子过来,下了马车便把杨寒衣拉在自己身边,嘱咐说有事回答就好,无事不要说太多,不要太扎眼。

杨寒衣莫名其妙,乖乖跟着秦怀玉往望江楼里去。进屋还没站稳,外面一声响动,来了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那人穿着一身浅红色长袍,一身官家贵气遮掩不住。身后的官家公子都唤他‘小爷’,杨寒衣微微抬头,看了下那人眉眼,便知道这人是赵子涵的庶子弟弟,庶变嫡的当朝太子!

太子原名赵蓄之,字子洹。赵家在赵子涵这一辈都爱以草为名,以水为字,尽显不同。赵子洹设宴本意是和京城名流套|套消息,看看现今站队方向,交给秦怀玉也就两句话的事,谁知秦怀玉要亲自来,太子为了心心念念的秦怀玉,手里政务直接一丢,拾掇整齐的护着秦怀玉过来了。

秦怀玉笑着和太子见礼,杨寒衣低头照做,赵子洹眸光在楼中扫了一圈后,注意到了杨寒衣,一边关心秦怀玉,一边问下杨寒衣。

杨寒衣坐在桌边,吃着小点心,不露情绪的点点头,台上京剧咿咿呀呀唱了半晩,杨寒衣也没听清,只觉耳边吵的紧,下意识遮住小腹,只盼快点结束。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席间有人无聊,开始说事,说的却是南方之事。

和悯说:“五月底六月初,南方梅雨,雨下了小半月,长江涨水,京杭大运河水位上升,不知道苏杭那边怎么样?”

杨寒衣心一紧,轻声道:“南方是不是涝灾了?”

杨寒衣前世南方人,知道梅雨季节的厉害,地势高的地方,还能保得住,地势低的地方,那就天天在水坑里。

前世为了防洪泄洪国家没少死人,多少年轻的生命丧生在此,现今在这里还少不了水患,庄子在山上还好,太湖水位再怎么涨,也不会淹过他的山去,但靠近太湖的一些低地,却是保不住了。更有甚者,太湖,长江,京杭大运河水位上涨,排泄不畅,漫出来就是一场灾害,多少人又要流离失所,吃不上饭。

杨寒衣本想探听点内部消息,还没等第二句话出口,就见秦怀玉冲他轻轻摇头,心中明白,便闭嘴不问。

官家公子以后是扶持太子的臂膀,推杯换盏的好不频繁。

杨寒衣陪笑,尽可能让自己透明,不让太子注意他,心中有很多好奇的,等到酒过三巡,太子才笑眯眯的看着杨寒衣,说:“杨寒衣可是?”

秦怀玉扯杨寒衣衣袖,“寒衣,小爷唤你呢。”

杨寒衣拱手,“小人正是。”

太子眸光在杨寒衣眼角停留片刻,上下扫一眼,忽然道:“上酒!‘踏雪寻梅’,能喝么?”

杨寒衣心里叫苦,踏雪寻梅是秦怀玉酿的酒,后劲大着呢,这是明着表明秦怀玉和太子关系不一般了。要平时杨寒衣肯定一口喝了呼呼睡觉去,可现在他肚子里有孩子,大夫的话还在耳边,喝了不利于孩子成长,不喝吧……那对面是皇家权威,明晃晃皇权至上,权势滔天,他干不过啊。

杨寒衣无奈,哆嗦着手去拿酒杯,一口闷了,酒入肚,一股子火辣辣的感觉,让杨寒衣很不适应,眼泪都挤出来了。

秦怀玉轻拍杨寒衣后背,对太子轻声道:“寒衣前些日子受了伤,身子骨没养好,能喝一杯尽力了。你别为难他。”

赵子洹眸光在秦怀玉身上看了又看,方才眯眼点头应了。

杨寒衣心里还有不懂,却也大致明白了些。秦怀玉不是要阻断他逢场作戏的机会,而是帮他树立形象……身娇体弱,胆小慎微,呆愣愣的形象么?

杨寒衣拍拍胸口,笑了笑。

赵子洹笑道:“身子骨不好多将养才是,心意到了就成。”

秦怀玉笑着给赵子洹倒酒,顺势对杨寒衣眨眨眼。

杨寒衣明白,那意思是说他做的好。

当晚太子回宫,秦怀玉跟着驾车相送。

临走前,秦怀玉对杨寒衣说:“这些天好好养养,过些日子考试,别又手抖写不好字。不光丢你人还丢夫子的,更严重的说我眼光差。那样我玉绯公子名头不保啊~~”

提这事杨寒衣就冒火,当即说:“一个字让你们说了三四年,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夫子现在还罚我练字,天天手不能闲,你还来数落我,是兄弟不?”

秦怀玉笑道:“寒衣这是生气了,嗯?”

杨寒衣道:“写文章我肯定写不过你,但你要相信你的眼光,玉绯公子的眼光那是百里挑一!”

秦怀玉:“什么时候这么贫嘴?!”

秦怀玉从马车上下来要挠杨寒衣痒痒,杨寒衣护着小腹躲开了。

秦怀玉疑惑,说:“寒衣,我这么瞧着你胖了好些。”

杨寒衣愣,拢拢袖子,说:“不会吧,我真胖了?”

秦怀玉后退三步,看着杨寒衣点头,说:“真胖了,肚子胖了好些。说,你在翰林院天天吃什么好吃的?”

杨寒衣笑笑,支吾说:“你……你就只是单纯觉得我胖了?”

秦怀玉:“不然呢。三月里你被赵子涵打的淌血,五月底就胖了好些,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补的?”

秦怀玉不疑有他,杨寒衣放下心来,说:“嗨!你不知道我家默言,上次看我那样,就怕我有个好歹,每顿换着法给我补,我一天吃六顿,是看着自己胖啊……”

秦怀玉笑道:“那你可要少吃些,不然后面人还没来,肚子先来了,叫人笑话不说,还会说你骄奢,那帽子扣下来,可不好摘。”

杨寒衣点点头,说:“我后面肯定小心,你放心吧。”

秦怀玉上车,说:“你记下就行,那我先走了。”

杨寒衣点头,转身上了凤飞天的马车,那车本来要走,却忽然停下。

秦怀玉转身看了会,知道杨寒衣担心庄子,想问他南方涝灾的事,扯了腰间玉坠,吩咐小厮送到凤飞天那车去,便和赵子洹走了。

杨寒衣问过和悯,奈何和悯掌管户部,眼中不是银子就是米粮,看着杨寒衣就问他要不要捐粮,可把杨寒衣气的不行。

是以来问凤飞天,奈何翰林院不管这些,凤飞天也不知道,和杨寒衣说不上几句,就问他家寒文的消息,直接无视他。

杨寒衣本想再问秦怀玉,秦怀玉早已经走了,憋的杨寒衣一肚子话没地方说,偏生还困倦的不行,腰上沉的慌,还总想吐。

樊默言今日没来,一是怕身份暴露,被太子看见大动干戈,不利于家国;二是杨寒衣不让樊默言去。樊默言在中原没什么身份,进去后说不上话,站在一边,一站几个小时,不辛苦那是假的,有些好奇的还用异样眼光打量他,那种心理上的歧视,杨寒衣不想让樊默言经历,自己在人群中言笑晏晏,他家大狼狗在黑暗中形单影只,怎么看怎么心疼。

樊默言坐在廊下,架着炉子,炉子上插着一杆小橘灯,煮着红茶,茶香四溢。杨寒文,朱大义,仲元,方正围在一起闲聊喝茶。蝈蝈的声音一起一落,举子们在院中比赛对诗,谈天说地。

杨寒衣刚才在车中困倦想吐时格外想樊默言,回院里看到那点微光,还有红茶,心中疲惫霎时消殆,以走代跑奔向樊默言。

“默言,我回来了。”杨寒衣进院,拉着樊默言直奔主屋,“默言,我想死你了。那些逢场作戏真是憋屈,干完这一票,我们回苏州安逸去。”

杨寒衣搂住樊默言,往他怀里窝。

樊默言抱住人,说:“我也想寒衣。寒衣……”

“怎么了?”杨寒衣抬头。

樊默言皱眉:“你喝酒了?”

杨寒衣:“没办法,应酬跑不掉。太子亲自让喝,我哪里敢和太子叫板?”

“行。那我给你热毛巾,你洗洗。”樊默言吻了吻杨寒衣眼角,松开他去洗毛巾。

杨寒衣跟着他,说:“南方梅雨,要涝灾了。”

樊默言担忧道:“苏州怎么样?”

杨寒衣叹一声,说:“不知道啊。再下下去,今年不指望收了。”

杨寒衣换下满是酒味的敞袖长衫,穿了身轻纱宽袖的衣衫,樊默言拿着毛巾给杨寒衣擦脸,末了又帮着杨寒衣梳头发,说:“我们庄子会有危险么?”

杨寒文在屋外听了,进来说:“要涝灾了?”

杨寒文点头,眉头拧巴,朱大义进来说:“洪水还好,涨起来放出去快,涝灾那就是水坑,不好解决。”

樊默言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和三弟回家看看。”

朱大义说:“太湖水起来,只能淹到山庄脚下,昆山地势低,会被淹,我们庄子地势高不会有事。”

杨寒衣安心了些,又说:“苏州镇上呢,吴江镇怎么样?”

朱大义说:“梅客居在半山腰,不怕水淹,就怕梅雨时间长久,泥石滑坡。吴江镇挨着太湖,太湖水起来,不好说。要是大水,扛上值钱家当,躲山上倒也好,就怕水流不走,涝灾影响收成。”

杨寒衣忧心忡忡,好容易不担心洪水了,要操心泥石流滑坡。

仲园长叹一句:“三时耕来五更泥,可怜长衫变短衣。庄稼人真不容易啊。”

杨寒衣看着樊默言,樊默言看着杨寒衣,杨寒衣说:“我别的不担心,就怕一直下,山上泥土滑落,把太湖填了,我们后面真要喝西北风。”

樊默言说:“要不再去问问?”

“上哪问?”杨寒衣说:“现在口风紧的很,都怕暴动。我也是今天吃酒才听了一耳朵。消息还瞒着呢,苏州到帝都,半月时间,这边说是下了小半月,长江涨水,鬼晓得现在已经涝灾成什么样子了?!”

朱大义说:“小公子,你莫急慌。张老夫子是见过世面的人,有什么事他能做主,庄子不是还有五公子镇着呢。有什么事,五公子肯定会写信,现在还没来人,那就是那边还稳当。”

杨寒衣一想也对,庄子上有师傅和五弟寒风,真有什么事,信应该送到了。

朱大义说:“小公子,你还是当心身体。会试时间快来了,要是您不放心,我考完武考回去一趟。”

杨寒衣说:“我别的不怕,就怕滑坡泥石冲进太湖,将我的水排给填了。”

樊默言说:“不会那样。张老在太湖边上埋了八十多根防洪防泥的柱子,结实着呢。”

杨寒衣说:“山势陡峭,山上的土还松软,下面挖的沟主沟粗分沟细,就怕泥沙石块混着水一起下来,排都排不干净,都堆在太湖里,水排怎么带的动?”

樊默言说:“你要不放心,等你考完我和大义回去看看。”

杨寒衣还是担心,担心水排被泥块卡住,被泥石填了,那是他吃饭生存的家伙,他不想再回到一穷二白的困苦状态,说:“实在不行,到时候回去把主沟渠和分沟渠疏导疏导。”

朱大义道:“小公子安心。没有那么大的水,真有那么大的水,我们想跑也跑不了。公子还是养好身子,准备会试。”

杨寒衣知道水患的可怕,可苏州和帝都隔着几千里,想做也无计可施,只能将此事放下,安心会试。

七月初,蝉声聒噪,骄阳似火。

举子们顶着毒太阳去国子监会试,还是老规矩,一房一人,考试九天。

杨寒衣有孕已近四月,肚子胖的明显,宽松衣衫有些遮不住,越发困倦贪睡。今次考试九天,在狭小的屋子里,憋闷拘束,臭味汗味夹在一起,杨寒衣有些受不住这些苦,考试期间总想吐,心中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肚子也疼的厉害,外面树上知了叫个不停,杨寒衣烦躁的想撕卷子!

考官给了题,是“论道”。杨寒衣和第五阳明探讨时吃过这题的亏,一看到道就想起第五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样子,再看答题纸就想起刘符阳逼着他练字时,那凶神恶煞,红眉毛绿眼睛的模样,既害怕又怂,只好忍着疼,奋笔疾书,做了文章。

考到最后一科时,考场外乱糟糟的,杨寒衣听着像是肖垣的声音,杨寒衣心中更慌,肚子也疼,手止不住发抖,脸上汗珠一颗一颗,勉强忍着写完,熬完半日交卷出来。

刚走到门口,外面热浪一下子扑过来,杨寒衣没招呼住,当即弯下腰来,吐的满地都是。

“公子!!”肖垣惊呼,奔跑过来。

杨寒衣喘口气,拉住他胳膊,说:“别在这里咋呼,有什么回去说。”

肖垣扶着杨寒衣回到翰林院,杨寒文秦怀玉考完出来,见肖垣满头大汗,衣服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肖垣跪地哭道:“公子,公子,南方涝了。”

“我知道。”杨寒衣喝杯水缓解疼痛,说:“一个月前就有消息了,我们家没事吧?”

肖垣哭道:“庄子没事,水淹不住。可已经下了一个多月了,山上石头往下滑,滑到太湖里,水排被卡着。我走时太湖水已经漫了,有八丈高。五公子担心,上山疏通泥石,被石头砸了腿,现在在床上躺着呢!”

“什么!寒风被砸了,怎么不早点送消息过来?!”杨寒衣道。“寒风还是个孩子,落了病根怎么办?”

肖垣说:“五公子说您难得上帝都,考出来不容易,叫我们不要给你送信烦扰你,若是因为庄子的事耽误您考试,把我们剁了都不够赔的。”

“糊涂!”杨寒衣说:“有的事不是他该承担的,他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当上面四个哥哥是摆设么?我就知道是个傻孩子,杨家都一根筋,他才多大啊。”

“寒风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请最好的大夫医治,钱什么的不要计较,一定要最好的大夫,千万不要留病根。”

肖垣道:“有的有的,都有,张老看着呢,五公子现在没大事,大夫说了不会留病根。”

得到安心答案,杨寒衣心里好受了点。

杨寒衣说:“起来吧,跪地上脏。我没那么多规矩。”

肖垣不动,杨寒衣道:“怎么?”

肖垣说:“公子,还有个事需要小公子您主意,五公子伤了腿,现在好了不少,但他想搭棚子,开仓。想看看您怎么说?”

杨寒衣说:“搭棚子做什么?”

“布施,救人。”肖垣说:“这次梅雨时间长,下了近两个月,长江,京杭运河,太湖水上涨,周围沟渠少,水散不出去,都流到镇上,吴江镇,苏州,昆山,无锡都已经被淹,水深火热啊,百姓们的地没了,每天饿死不计其数,尸体没地方埋,都已经发臭了,没东西吃的百姓开始吃死人肉……无锡那边已经有了瘟疫。”

大灾后必大疫。

杨寒衣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县太爷不管么?都已经瘟疫了!”杨寒衣说。

“县太爷上报了,朝廷没给话。”肖垣说,“这次涝灾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大,现在还在饿死人,公子,您给拿个主意。”

杨寒衣本以为就是一场小雨,老天爷耍耍脾气就得了,怎想还成了灾,如今还有了瘟疫,搞不好无锡镇就要被放弃,成为弃镇,那里的百姓一个也活不了,俨然一座死城!周边百姓还要被隔离,被歧视。

肖垣说:“张老派人把周边镇上的人都接到了山上,搭了棚子,但不够住,粮食什么的张老也没拿主意,让我来问问后面这么办?”

南方涝灾,赈灾救灾本该是官府的事,奈何朝廷不作为,救灾的折子压根没当回事,什么事都留给民间自发解决,上位者只管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上次朝廷没粮食,他带头捐粮;这次赈灾,他再带头。

天家不盯上他都难,这是把自己往狼窝里送。

好容易攒的身家,辛苦发达起来,一朝就要散出去,什么都得不到,还惹上位者嫉妒,杨寒衣想想就觉得亏,心里窝火。

但同为华夏子民,一方有难,众志成城,不能见死不救,都是兄弟姐妹。杨寒衣做不到,做不到看着那些人死去,看着他们互相蚕食。

心中更多的是无奈,这天照的天什么时候能给老百姓一点光?

杨寒衣说:“搭棚子,开仓吧。先把难关度过去,我们留过冬口粮就成。”

樊默言说:“我得回去看看,不然他们能把梅客居吃穷。”

“什么?”杨寒衣惊,说:“你……你回去……回去做什么?我……我……”

杨寒衣转身,背过一行人。

樊默言意会,起身走到杨寒衣面前。

杨寒衣摸摸肚子,说:“去多久?回去要路过无锡,无锡已经瘟疫泛滥了,你不怕染上么?就算没染上,也该隔离,等能到庄子还有一堆事处理,什么时候能回来?”

杨寒衣不想樊默言走,习惯了樊默言的温柔体贴照顾,习惯了樊默言给的安全感,一时间离开,杨寒衣感觉身边像缺了什么。

天地间,异世中,又是他孤单单一个。

他孤独,害怕,无助时没有人给他怀抱,在这世界活的没有牵念,像一抹魂。

杨寒衣讨厌没有归属的感觉,不喜欢回到家清冷的样子。

樊默言无形中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每次上完课,从国子监回来,他会有期待,会开心,因为他知道樊默言会等他,会给他留一盏小橘灯,会给他煮茶,会给他暖被窝。

他受了委屈可以给樊默言说,樊默言有时候会静静听着,有时会紧紧抱着他,有时也会情难自禁,有时也会跟着自己一起大骂;

委屈了和樊默言倾诉,樊默言会给他一个怀抱,也会闹着要帮他出气;

睡觉踢被子,是樊默言给他盖被子,给他端水唱曲儿;

他考试怀孕,樊默言每晚都不带能睡好的,半夜起床做饭,烧水那是常有,说是他肚里揣一个辛苦,樊默言何尝轻松?

习惯了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在身边,乍一离开,杨寒衣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了一块。

樊默言说:“五弟能干,张老权威,他们都没办法,不到万不得已寒风不会送信来,那边情况比我们想的严重。我回去把水排周边的泥沙泥石梳理,再将水排修修,水排关系到方圆三百里,那么多人不能饿死……寒衣,你该知道饿肚子的苦。”

杨寒衣点头,“我知道,你去吧。我这边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担心……”

“中秋我回来。”樊默言说:“君子一诺,决不食言。”

今天是七月初,中秋就是八月十五,一个半月后,也是殿试后。

杨寒衣舍不的樊默言走,又不想庄子被祸害的没有收成,心里纠结矛盾,只把天照户部工部都问候了一遍,气的牙痒痒,若是天照六部稍微有些作为,也不用轮到他一个小民来救济,还要忍受分离之苦!

“你是要看我殿试成绩么?”杨寒衣说。

“希望我家寒衣能考个好成绩。”樊默言说:“你这边安心考试,有什么寒文和怀玉都在,你别担心我。”

“哎,对了。”肖垣想起来了,说:“我看公子出来吐了一地,考试怎么样?”

一行人才想起来他们是刚刚考完从考场出来的,杨寒衣哭笑不得,给急慌的都忘了胃里难受一事。

杨寒衣看着秦怀玉,说:“我!我……这次很注意写字,卷面肯定没问题。前十应该可以。”

樊默言收拾包袱出来,笑道:“寒衣聪明,前十肯定稳。”

杨寒衣说:“能再等等么?”

樊默言说:“绸缪绸缪,早去早回。”

杨寒衣说:“默言,你再等会,明早走可以么,还有一件事麻烦你。”

樊默言说:“什么事,寒衣你说。”

杨寒衣拿了笔墨纸砚,在纸上画了一张图,一块布,左右两个带子。

樊默言莫名:“这是?”

杨寒衣凑近樊默言耳边,说:“我们那边管这个叫口罩,你们这边叫敷面。你一会去镇上,找最好的裁缝铺子,让绣娘按着图纸样式裁剪缝补,用上好的绸缎丝绸做出来,二十个就够。路过无锡镇时,你将这东西带上,捂住口鼻,不要轻易摘下。回到庄子给庄子上的丫头小厮分一些,让他们按着这个样子用最好的缎布丝绸裁剪,做出来后放在沸水中煮一刻钟,晒干就可以用。记住了么?”

樊默言好奇,杨寒衣说:“小心使得万年船。瘟疫不是好解决的,我就算能解决,目前也去不了,只能尽最大力护好庄子上的人。”

樊默言收下图纸,出门吩咐去了。

杨寒衣长舒一口气,进屋换了身干净衣服,杨寒文煮了红茶,肖垣喝杯茶,说:“南方涝灾大洪,路都走不了,我乘船从京杭运河上的帝都,过冀州时看到好多外族人,一个个扛着大刀,脖子上有各种图案,胳膊上还有带花的,吓死人!”

杨寒衣说:“五族打过来了么?”

肖垣说:“不是打过来,只是这段时间格外多,像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帝都还好,周边乱糟糟的。”

杨寒衣说:“那让默言走陆路吧,走豫州过湖北,路是远了点,但安生——”

“这倒不用。走水路快些,走到苏州地区走陆路。路上不出意外,半月能到。”

樊默言进来,手里拿着一支月季花。

“默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杨寒衣说。

樊默言找个凳子坐下,说:“绣娘那边吩咐好了。今晚安排好后续,明早走。”

杨寒衣说:“你真想好要走水路?”

樊默言点头。

杨寒衣说:“现在涝灾,京杭汛期,水位上涨,不安生,走陆路又会有五族的人,更加不安生,哎……回去就不是个安生事。乱糟糟的怪吓人!”

樊默言:“走水路只是想快一点,我路上会注意,如果有意外,我就跳水里游回家,这样你放心了吧?”

“那……”

“如果你担心我走陆路,可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是狼族人,我肩膀上还有个奴字,五族人看到自己同族被这么对待,他们还会为难自己的同族么?”

那肯定不会。

五族人虽好斗,仇视汉人,但大多义气,关键时刻总能抱成一团,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他们目标明确,要中原的土地美人牲口。

说白了,他们只是想找一片适合生存的土地,都是在为利益而战。每一个族人都是好儿郎,是重要的一份子,若看到自己的族人做了中原人的奴隶,被打上可耻的下等人标签,五族人会怎么想?义薄云天的好儿郎会更加团结,搞不好五族结成联盟,一举攻打汉人,那时候内忧外患,国将不国。

樊默言不想自己成为五族起战火的一个借口,或者是导|火|索,不想杨寒衣背上一个窝藏五族奴隶的名头。选择了水路,一方面可以避免和五族人碰面,避免成为借口,另一方面速度快,可以早些处理梅客居的事。

可……

杨寒衣接过樊默言手中的月季花,屋里人想起樊默言的身份,识趣出去。

杨寒衣说:“你心里顾及的,想的我都懂,也理解。真的,默言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家承担这么多,谢谢你关键时刻总想着我,护着我,护着我的前途,护着我安逸避世的小心思,真的很谢谢你……我杨寒衣何其有幸遇上你。”

樊默言抱起杨寒衣往床边走,说:“我不在这些日子你辛苦些,肚里孩子要是闹你,我回来收拾他。还有……殿试若真的害怕,回来了给我说。”

杨寒衣搂住樊默言脖子,往他怀里窝,说:“我肯定会发挥好的,等我金榜题名,你一定要回来给我庆贺。我等你。”

樊默言轻抚杨寒衣腹部,说:“你一个人一个半月,撑的住么?”

杨寒衣心思回转,凑近樊默言,轻语说:“撑不住,一个半月不吃肉,会发疯。”

樊默言:“那……今晚可以么?”

杨寒衣:“四个月,稳定了。你轻点,便没事。”

樊默言笑了,“给你便是,你啊~~”

夜,悄然来临。

帘纱飞动,月光洒下,桌上月季花经历水的滋养,缓缓绽放。

杨寒衣的细碎|呻|吟,轻声喘息在夜里蔓延开来。

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杨寒衣在这场性|爱里极致投入。

一别月余,他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  戴口罩,吼吼吼。

立个flag,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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