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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再大的事儿,寒食节却是要过的。清明头两日,凌珩和嘉玉带着三车人往白云观走。

如今凌珩与公孙良已是形影不离,这第一车便是他们并着一些吃用之物,第二车是嘉玉、嘉清和虞微三人,第三车是杜姬和两个通房。其余的丫头婆子小厮都走在车的两边儿。

凌珩和嘉玉自是每年如此,杜姬倒是自请着要来为赵氏念念经,两个通房自是不能落在她后,也要求着一并来。嘉玉实则是明白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眼看这些时日萧景山回府的时候多起来,能侍候到他跟前才是头等重要之事。萧景山最看重的便是死去的赵氏,如今做做样子,临了了在萧景山面前也能说上两句。

清明时分总会下几日的绵绵细雨,人走在雨中如蒙上一层薄雾。嘉玉记得,赵氏以前说过,这是为死去的魂灵扫路,等魂灵们享用完在世的亲人送的祭祀品还会再下一场。今日这场细雨却下得有些大了,上山的石阶有不平处已是有些浅浅的积水。

白云观早准备好了一切,慈安候在观门口不远的小亭里,已是站了有半个时辰。过了小亭,所有人都要下车步行上山。嘉玉三人在车厢里已将头纱蒙好,下得车来,丫头们早就备好了伞,那头纱仍被细雨微风扑得贴上了脸面。

嘉清抖了抖身子,道:“府中时还不觉得,一到山上才真感受到了春寒。”

嘉玉抬眼看见慈安走出了小亭,正朝她走来,便扶了映菱的手快两步走上去,柔声道:“姑姑大可不必在此等候的。”

慈安甩了抚尘,脸上表情全无,向凌珩弯了下腰,又转向嘉玉说道:“观里一切准备就绪,今日雨大了些,担心姑娘上山路滑,特地让她们清理了。”

嘉玉并不介意慈安的态度,道了声请,一行人便往山上走。三清殿里一尘不染,法事所用事务都准备妥当。慈安命下人们将每人都带到了自个儿的厢房,又叮嘱下人们等主子们收拾好后引人到膳堂。

此时已是午时,按着嘉玉的安排,今日便只是诵诵经,正经的法事是第二日才进行。

用过膳,大家都回房歇晌。嘉玉今日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起身看向窗外,雨已经小了不少,已有停的趋势。披了梨白的斗篷,走出厢房,将帽子扣上,对映菱说:“把我平日里抄写的经文准备着些,一会儿诵经时得烧一些去。”

映菱应下,问道:“大姑娘这是要去哪?”

嘉玉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去三清殿,我去后院看看。”

映菱知道嘉玉是想去看看那年亲手种下的几株梨树,便取了把伞过来递到嘉玉手中,道:“这雨看似停了,指不定还会不会下。大姑娘带上方便些。”

嘉玉接过伞,也不撑开,拿在手中便往后院走去。后院不大,有一处亭子,临着的是一处山崖。赵氏去的那年,凌珩和她亲手在这崖边种上了九株梨树,六七年过去了,长势很好。

赵氏曾说,人走向地府那段路很是坚辛,会有很多的恶鬼和荆棘,便是最后走过去了人也会像是脱了一层皮。若想要享用上亲人送的祭品,更是要铺上一层梨花,白白净净的,来回的路便会轻松很多。

无论真假,嘉玉两兄妹却是听进去了,这白云观附近种满了梨花也是因着这个原故。

嘉玉坐在亭沿边儿,面向山崖,甩着两条腿儿,悠然的看着四周的景色。她似乎听谁说过下边儿深得很,不知慈安下去过没有。

公孙良没有歇晌习惯,凌珩正在准备祭祀之事也不便打扰,便独自在观内闲逛,不知怎么便逛到了后院,瞧见一身梨白斗篷的女子坐在亭沿边儿,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会是谁,只见那女子脚一甩,差点儿就跌了一跤,口中不自觉便出了声:“姑娘小心。”

只见嘉玉转过头来,带上帽子显得脸更小,公孙良心中一跳,顿住了脚步。

嘉玉见来人是公孙良,又将头转回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公孙良见嘉玉不再是一副刺猬的模样,缓步走上前,站在嘉玉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说:“无事可做,在观内逛逛。一会儿你还要去殿内跪上一个时辰,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嘉玉低了低头,问:“你母亲呢?”嘉玉并不能确定公孙良是赵国谁人之后,但赵国当年的天子只有应该和他的年龄相差不多,而且也没听说赵国天子有这么一个兄弟。

公孙良倒没想到嘉玉会问到这样的问题,但他对她一向坦白,便择了个离她不远的位置坐下,说:“当年一把火,赵国皇宫付之一炬。我母亲当时正在宫里陪皇后。这么多年,我没放弃过找她,但始终没有消息。”

死不见尸,当然是不会相信也不愿相信的。公孙良自信当年做了最妥善的安排,却终究还是算有遗漏,没想到燕国的蒙廷将军是如此凶狠之人,比之前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火烧皇宫不算,还派人死死围住,一见有人逃出来便一箭射死。

公孙良当时远在皇城五十公里外的军营中,加鞭快赶也没阻止蒙廷的恶行,还落得自己身陷重重包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身。

公孙良弹了弹前襟处的雨雾,说:“只要你问我都会说,绝不相瞒。只是别再像以前那样就好。”

嘉玉偏过头,瞪大了眼问道:“我以前怎么样?”

公孙良扯开嘴一笑,说:“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嘉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还真是那么回事。”

公孙良侧过脸看向嘉玉,嘉玉微微抬眼微笑的模样,就像雨雾中的光亮一般,让人躲不开眼。

但转瞬间嘉玉便说:“但那样东西我不能收。”

公孙良知道,那块凤纹锦袋所装着的玉代表着他的身份,当时那样给出去是显得有些轻浮,但他却不后悔。顿住一下,从袖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侧过身叫了声:“玉儿。”

嘉玉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个半柱香高度的楠木雕像栩栩如生的立在眼前。

公孙良道:“你既仍是不相信我,我便只当那锦袋只是你保管着,这个你却是可以收下吧?”

嘉玉拿过那木雕,端在手里仔细打量。手工不错,便是一根发丝都没有被忽视。飒爽英姿的将军模样,和她前世的打扮好像还差不多,这面相更是与她如出一辙。嘉玉肯定公孙良没见过她穿将军服的样子,但为什么会这样像呢?

她不知道,就这么一个木雕,能像如今这样好,公孙良已经练习了五六年。

嘉玉心里是很喜欢,虽然知道不该收这样的礼物,却抵不住这小小木雕的诱.惑,抿了嘴,也不说话,只将那木雕紧紧的拽在手中。

公孙良极爱她这样子,不禁便伸手轻轻刮了刮嘉玉的脸颊。

嘉玉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公孙良,眼中除了意外还有无辜,这一下便又让两人有些尴尬。

公孙良收回了手,转过头去,轻声说了声:“对不起。”

这样的动作,他第一次,这样的感受,也是第一次。

嘉玉听得他这一句道歉,转过头去,揭过这个事儿,说道:“我并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太突然。”

其实嘉玉自己也说不上相信与否,只是每次接触后都没有给她不适或反感,她只是凭理智在分析公孙良的身份和处境,以及他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公孙良欣慰一笑,他确实太过心急了些。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这才准备离去。公孙良起身拿起那把伞,撑开后递给嘉玉,说道:“毛毛细雨也是淋不得的,山上寒气重,回去换身衣服才好。”

嘉玉接过伞,看了公孙良一眼,心中说不清楚的情绪。回到厢房,将那木雕拿出来放入了一个袋子里,收于枕头下。映菱已经去了三清殿,嘉玉只好自己换了身衣服,这才急急的往三清殿走去。

三清殿的地面上铺了浅浅一层梨花,燃了香。杜姬等人已经跪在一边,中间的两个跪铺是留给嘉玉和嘉清的。

但是嘉清却还没到。

嘉玉跪下后看了一眼杜姬,问道:“清儿呢?”

杜姬哪会知道嘉清去哪了,只道她是不是睡过头了,这才小声儿说:“出门时让人去叫了的,应该快了。”

嘉玉最不喜杜姬的一点便是此项。嘉清是她亲生的女儿,她却好像从不上心似的,一心只在萧景山那儿,却又挣不出个明堂。嘉玉便又看向映菱,道:“让人去瞧瞧,别是早前来的时候受了风寒。”

映菱这才出了三清殿的门,吩咐小丫头去请。

却说嘉清这头,她哪是受了寒。歇晌时她也是睡不着,便瞒了丫头,自个儿出了厢房,不料却看到了公孙良一个人在闲逛,便想上前去与他招呼两句。

哪想到公孙良脚程快,几步路便将她甩开了。她绕了好几圈,终于在后院找到公孙良时,却发现嘉玉也在。

她只好躲在一处偷偷看着公孙良。她素来知道嘉玉对公孙良和虞微没什么好印像,料想两人不会聊得太久便会不欢而散,哪想到两人一聊便没个停。

她也是越看越不是滋味。当她瞧着嘉玉收下公孙良送的东西时,心里更像是五雷翻滚。不是说不能私相授受?不是说公孙良身份不明?不是说公孙良并非良人?如今收的又是什么?

妒意一起,嘉清便不再跟着公孙良,而是将视线更多的关注在了嘉玉身上。看她笑靥如花,轻松爽朗的样子,嘉清心里便更不是滋味儿。她倒是要看看,公孙良给了个什么东西。

悄悄跟在嘉玉身后,直到嘉玉换了衣服出了厢房,她才蹑手蹑脚的摸了进去。从那枕头下拿出袋子,打开一看,竟是个木雕。

一时之间她没有认出这个雕像是谁,皱了眉看了仔细,竟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却不知是谁。本是作贼的心态,也没敢多留,便又将那木雕放回了原处。

出了厢房,脑子里全是那个木雕的样子。穿了将军服的女子是谁?

她仍是没想明白。

来寻她的小丫头走到转角处时,便看见失魂落魄的嘉清坐在回廊的栏木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三两步走上前去,扶了嘉清道:“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寒?大姑娘已在殿里等了多时了。”

说着,两人便又往三清殿走去。

嘉清心里存了事,看起来便有些失了生气,到了三清殿,由着丫头扶她跪在嘉玉身旁。

嘉玉仙过脸来,凛然看向她,问道:“去哪了?是不是生病了?”

嘉清抬头一看,嘉玉此时的神情可不就像极了那木雕。难道那木雕之人竟是嘉玉?

嘉清再看了几眼,心里才似恍然。转过头去,眼里却竟是不解。为什么会是嘉玉?这楠木雕像是谁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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