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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微讶,没想到他连这种小细节都能发现,旋即又有些说不出的羞赧,没好意思吐露出和谢长吟相关的狭隘心思,舔舔嘴唇,又拿手背蹭蹭鼻下。
“因为……唔,天青色挑人嘛,得皮肤白才好看,像是‘南青北白’成精似的好看。我平常总在外边跑,还是杏色的好,”她尽力控制表情不露异样,“换季的时候穿,杏色看着也暖一些。”
“你肤色很白。很好看。”玄明认真夸她。
如愿看了眼他瓷白的肤色,还真不好意思接下这句夸奖,她摸摸脸颊,找到另一个更真实的理由,半真半假地说:“而且天青色的很贵。先前去挑料子,其实我偷瞄见价牌了,比杏色的贵一半多,按我挑的那个样式,至少得用半匹布,换成杏色的都能再裁件半臂了。”
本是找个理由,说着说着居然还真有点囊中羞涩的萧索,如愿垂头叹了块口气,又双手合十冲着玄明拜了拜,“唉,体谅体谅我一个梓人穷鬼吧。我也知道好看,但是贵,我还得攒钱呢,所以就算啦。”
“我记下了。”
……你又记下什么了啊?!
如愿皱起脸,又叹一口气,把天水青还有谢长吟一起从脑内甩出去,摸出荷包掂了掂:“不过嘛……”
“嗯?”
“不过我现在手头还有五两银子。”如愿把荷包高高抛起,“继续逛吧,不论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超过这点,”
她一把抓住坠回身前的荷包,隔着横在脸前的手臂向玄明露出灿烂的笑容,“保证都到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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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底是什么都没买,因为玄明什么都没要,故而如愿只在八珍楼请他吃了一餐淮扬菜。之后吃饱喝足的两人又逛了一圈,直到夜色将至,如愿才把玄明带回工坊。
“再坐会儿吧。按规矩,放榜前后不宵禁,这会儿天都没黑呢。”如愿适时熄火,端起茶盘,边走边拉长声音模仿八珍楼里伙计的腔调,“客官久等——来啦——!”
“客官您的紫笋茶!”一只茶盘从天而降,紧接着是女孩笑眯眯的脸,她移开倒扣在碟子上的碗,“还有点心。”
玄明一眼认出那个略显蹩脚的特别花样:“你自己做的?”
“嗯,是冷吃的。反正也想着要带你来,就先放在工坊里了。”见他拈了一个放进嘴里,如愿立即凑过去,一脸期待,“怎么样?上回你吃时避了糖砂,我猜你是不爱吃太甜的,这回特意减了糖量,还适口吗?”
“多谢。”玄明点头,“很好吃。”
“喜欢就好。你果然喜欢只沾一点点甜味的东西,和我口味不太一样。”如愿抿抿嘴唇,毕竟甜口点心减糖实在是为难她这个新手,但那点苦恼只在她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她看看天色,忽然起身,“差不多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关门,又依次放下遮光的帘子,屋顶在夏季又是封实的,这么一通操作,屋内迅速陷入黑暗。
“稍等一下。”如愿吹灭最后一盏灯,拿起柜架边上的东西,借着从门窗缝里透进的光,一面往更黑的内半间去,一面向玄明招手,“来,过来。”
玄明依言跟上,只隐约看见女孩纤细的身影,还有手里由黑布结结实实蒙着的东西。
他莫名其妙:“怎么了?”
“想给你看个东西。”如愿说,“准备好了吗?”
“嗯。”
如愿扯下黑布。
霎时温柔的月光倾泻,从如愿手中漫过整个地面,再升腾到空中,与月光一同涌出的是星辰,地上墙上全是星图的投影,整个工坊内熠熠闪光,仿佛在刹那间坠入银河。
玄明摊开手,星辰同样投影在他袖上手上,臂间满怀星月。
他睁大眼睛:“这是……”
“是行灯。只是用了特殊的做法。”如愿抚过仔细雕琢出星图的蔑条,隔着缠绕在篾条上的月绡纱指点填在灯内的明月珠,“喏,发光的就是那个,不用点烛就能亮,不过缺陷是我用的明月珠都是便宜些的碎珠,不够亮,白天完全看不出来;”
她有些偷工减料的愧疚,指尖刮刮星图,“刻在上边的星图也不够好。听说道门中有一派好观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派,就是觉得适合你,才去找的星图,可能会有错漏之处。”
玄明哪儿还顾得上看投影在墙上地上的星图有无错漏,他站在扑面而来的星月里,藏在袖中的手微颤:“……送给我?”
“当然是送给你啊。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很照顾我的,我身无长物,只会做些木工活,只能送你这些。”真到玄明面前,再用心的礼物也觉得配不上这位犹如烟云大雪的道长,如愿两只脚藏在衣摆底下踯躅互踩,但她强迫自己直视玄明,在行灯照出的星月里向着玄明露出真挚的笑容,她脸上映照月光,而她瞳中满是星辰。
她向前递出行灯,认真地说:“送给你,送给玄明道长。”
玄明猛地攥住袖口。
“……谢谢。”
他收过千千万万的礼物,比这昂贵珍稀的有,比这更富巧思的也有,送礼的人在他面前要么战战兢兢一言不发,要么满脸堆笑恨不得立时匍匐吻他的鞋尖以示忠诚。而他只觉得厌倦,逢年过节例行庆祝的时候连礼单都懒得看。
因为那些礼物不是赠给他的。甚至不能说是赠给独孤明夷,只是赠给他的头衔,赠给摄政司国权倾天下的豫王殿下。
只有如愿傻乎乎的,亲手设计、做出这样一盏行灯,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温习的宝贵时光,她还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羞涩,生怕他不喜欢或是不满意。
但他怎么会不喜欢。这是他受到的第一份礼物,撇开所有的虚名,只送给他,连带一腔真情。
他抱住那盏行灯,舌尖发涩,“谢谢。我很喜欢。”
如愿总觉得他的反应有种不显露的夸张,就像是从书上读到的那种冰山,但她只当是光线不够,眼误,嘿嘿地说了声“喜欢就好”,回头依次利落地挂帘点灯。
最后一盏灯点亮,窗外已有成片的光点应和,鸟雀还巢客人归家,街上人影疏落,街角的小食铺子都暂时竖起门板收摊,等着亥时过后的夜市再开门。
“你要现在回去还是等一等?”如愿问,“在亥时过后就开夜市了,有些东西白天吃不到的,比如钱婶家的糖芋苗,她白天给她家儿媳妇带孩子,晚上才能出来卖甜点心。”
“你呢?”
“我当然要等啊,又不宵禁。好不容易能吃个够,我才不回去。”
“那我也再等等吧。”玄明说,“届时送你回去。”
“好啊。”如愿含笑应声,回头看见玄明移回座位,人在圈椅上坐着,怀里还紧紧抱着那盏行灯,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抱那么紧干什么呀,我都说了送给你,不会抢回来的。”
“我……”
“好啦好啦,我不笑你。”如愿正色,“行灯归你,点心随便吃,茶随便喝,洗手架在门边上。架子上的书随便看,有喜欢的小玩意也可以拿走。”
她回身走到梓匠台前坐下,抬手一个响指,“我干活了!”
玄明应声,依旧抱着行灯,不说话了。
随着如愿在梓匠台上东摸西摸,窗外又黑了一层,真正的星光和月光照进工坊内,和他怀里的星月遥相呼应。
“啪”,一粒灯花爆开,如愿扭头看看天色,推开台上已有雏形的帘杆,揉揉盯得冒金星的眼睛,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玄明以为她该休息了,她却把书灯挪得更近些,从梓匠台下边摸出两本册子一沓稿纸,倒了水开始研墨。
“有诗兴还是要作文章?”玄明放下行灯,到她对面坐下,轻轻从她手中抽出墨锭,均匀平稳地绕圈研磨。
“都不是。”如愿从善如流地享受红袖添香,单手托腮观赏指节如玉墨锭如烟的美感,笑盈盈地把其中一本册子推过去,“是话本,清平斋的。我今天请你吃淮扬菜,付账就用的是稿酬。”
“竟还写话本?”
“我以前写过传奇,想着应该差不太多,就试试。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喜欢,勉强卖得还算可以,我去领稿酬时还遇上不认识的娘子问掌柜下册在哪儿。”如愿心虚于太久没交稿,捻着笔尾,“有头没尾的总不像话,反正我现在也闲着,干脆趁机涂两笔。”
玄明见她似乎面有难色:“下册很难补全,或是你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倒也不是。就是我不擅长写这种,算上这个没尾巴的上册,我统共只写过一本半,上一本还是那种打打杀杀的,掌柜也说更像传奇。”如愿说,“这本嘛,就不大一样,是夫人和贵女们茶余饭后或者睡前无聊更爱看一些的。”
“那手头这本,写的是什么?”
“唔,就是,一个商户家的女儿,和……”如愿抬头看看天花板,又低头看看一字没写的稿纸,笔杆上捏出一个个指纹,才犹豫着把话本的另一个主角吐出来,“和一个摄政王的故事。”
玄明研墨的手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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