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流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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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吧。”

程侨刚刚上完一节华音大二的选修通识课。

这门课原本的主讲老师是她的同事张芸，但张芸怀孕以来胎像不稳，出现了好几次先兆流产的症状,考虑到身体原因,学院便让她先安心修养,由其他同事分担着替她上几节课。

这个月的代课任务落到程侨头上,她排了四节课,负责音乐美学的部分。

上完这节课以后,就只剩下周的最后一节了。

程侨在讲台上收拾教材,正准备关ppt时，一位长得高高瘦瘦的男生走到了她面前。

“程老师，关于您刚刚讲的内容，我有几个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这门通识课的受众面很广,也没有专业限制,华音所有在校学生都可以选修。

前提是,他们抢课的手速够快。

眼前的男生眉眼凌厉，神情倨傲，看起来就不像是学民乐的淳朴画风。

即便这样，程侨还是欣然应道：“当然可以,什么问题？”

男生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秒：“我的问题比较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可以加您微信吗？”

程侨在花名册上飞快地扫了一眼,对上了男生的名字——管弦系,陆铭。

前排有好些学生动作慢,还没来得及离开，听到男生这句话顿时挤眉弄眼地嗷嗷怪叫起来。

“陆首席，你可以啊！”

“我怎么就不信呢？有什么问题还得加微信问啊？”

“程老师你别信他,他就是想要你微信！”

程侨慢慢回过味儿了。

呵，小屁孩，原来问问题是假，要她联系方式才是真的。

真是心里没点数，撩妹撩到老师头上了。

程侨抱起教材，在他眼皮底下把桌上的手机放进了包包里：“微信就不加了，下节课上课前把你的问题写个1500字综述给我，我会收集起来，等张老师回来一起转交给她的。”

陆铭听到这里，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程侨只是他们的代课老师，所以平时上课还是很好说话的，但最后打分的张芸老师可是一向以严格冷酷著称，这下他回去还真得认真琢磨几个问题了，若是交上去的小论文太过低级，张芸给平时分的时候可绝对不会手软，最后挂科都有可能。

眼看程侨就要走出教室，陆铭忽然朗声问了一句：“程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正是下课的点，他这一嗓子颇为响亮，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好奇地往他们的方向看了几眼。

程侨脑门上的青筋噼里啪啦地跳，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他：“陆铭，管好你自己的事。”

陆铭望着程侨窈窕走远的背影笑了笑。

他回到了自己座位，刚才看热闹的同学都围了上来。

“陆铭，哎呦我的陆哥，您这路子够野的啊，万一程老师发火去投诉你怎么办？”

陆铭挑了挑眉，波澜不惊地说道：“为什么投诉？我又没做什么。”

“你还没做什么？你都想玩师生恋了！胆儿够肥的啊！”

陆铭斜了他一眼：“华音校规里有写不可以师生恋吗？”

对方竖起一个大拇指：“牛掰，够狂，那万一人程老师有男朋友了怎么办？”

陆铭满不在乎地笑了，脸上有他这个年纪特有的骄傲和轻狂：“那她可以换个更好的。”

程侨回到办公室后，气呼呼地捏了好久桌上的解压小黄鸭。

把它狠狠捏扁，再任由它慢慢回弹起来。

对面的何老师打趣道：“哟，程老师，谁惹你生气啦？”

何老师的丈夫就是管弦系的博导，程侨想到这里，决定跟她探听一下情报。

“何老师，你知道管线系有个学生叫陆铭的吗？”

何老师还真知道，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了几份诧异：“陆铭，今年柴赛小提琴拿金奖的那个？被誉为百年不出世的天才，霸占华音的校报头条快两周了，他性格挺傲的啊，怎么惹到你了？”

天才？天才就了不起啊，天才就可以不敬老师了？

现在的学生，真是嚣张得不得了。

程侨气得又捏了一下小黄鸭：“没怎么，他话太多了。”

她程侨好歹也是拿过金钟奖的，就不信自己还治不了他。

下班后，程侨给许嘉衍发了个消息：「许大医生，下班了吗？」

对面没立刻回复。

那就是还在忙，程侨心里有了数，一个人先去了超市，

两人工作不忙的时候，喜欢自己动手做饭，家里食材消耗得快，定期都得采购。

程侨推着小车逛超市逛到一半，许嘉衍的电话进来了：“翘翘，我刚下班。”

她单肩夹着手机，仔细查看手中牛奶的生产日期：“你来超市捎上我吧，我在买东西。”

许嘉衍：“好，这就过去，你等我会。”

许嘉衍的生日快到了，这段时间，程侨一直琢磨着要给准备一个惊喜。

但迟迟想不出应该送什么。

他们交往快三年了，许嘉衍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东西有强烈的欲-望。

哦，还是有的——程侨。

这个不算。

程侨心事重重地逛到第四排货架的时候，许嘉衍到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哪怕是隔着茫茫人群，许嘉衍也总是最显眼的那个。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卡其色长风衣，领口微敞，两条大长腿迈步走动间，分明的腰腿线条若隐若现，明明裹得严严实实，却无端带上了几分诱-惑气息。

许嘉衍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推车：“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程侨刚要回答，敏锐的小狗鼻子却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陌生女香。

佛手柑、铃兰、依兰混合的甜味，带点岩兰草的尾调清新，强烈得像一记耳光一样令人难忘。

是香奈奈5号。

用amanda的话来说，人手一款的街香，国贸里十个白领丽人九个都偏爱这款女人香。

程侨不动声色地问：“你从和馨过来的？”

许嘉衍点了点头：“嗯。”

他走出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回头看去，程侨忽然朝他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

下一秒，她瞬间酝酿情绪，表情很快变成了泫然欲泣的悲伤：“许嘉衍，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许嘉衍：“……”又来了，又演上了。

他轻声斥了一句：“翘翘，别胡闹。”

程侨哭得更委屈了：“你凶我，你竟然凶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一定是不爱我了！”

许嘉衍：“刚刚在地下车库，有位女士找不到超市入口跟我问路，应该是那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程侨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小孩经过，看见这个场景连忙蒙上小孩眼睛，一把拉着他走远了。

幸好这边是酒水专区，基本没什么路人，程侨才能够自如地演下去。

许嘉衍头疼地捏了捏眉峰，甩手把推车往边上一停，向程侨走近了一大步。

程侨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干吗？你不要乱来哦，你再酱紫我要喊人了！”

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最后退无可退，背部抵上坚硬的货架。

这是架、架咚？

许嘉衍还会这个呢？

许嘉衍单手撑上了货架，倾身在她耳边低哑地问：“今天谁又惹我们翘翘不开心了？”

程侨飞速否认：“没有。”

许嘉衍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小撒谎精，心思都写在脸上呢。”

程侨被捏住了脸，声音含糊地说：“我今天被学生要微信了。”

许嘉衍淡淡地应道：“嗯，然后呢？”

程侨继续激他：“然后他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许嘉衍看了她好一会儿，深深望进了她的眼底：“明白了，所以你是需要我去宣誓主权对吗？”

说来也巧，从程侨入职华音以后，许嘉衍还真没在她新的交际圈里出现过。

这倒也怪不了他，华音与和馨在两个方向，a市的交通状况又感人，平时上下班就够折腾的了，加上两人自己都有车，上班时间也不一样，更不腻歪玩你送我我接你那一套，三年下来，华音的同事们是知道她有男朋友的，却从来没人见过。

程侨从他胳膊肘下灵巧地绕了出来，自己跑去推车了：“谁稀罕啊，你爱去不去。”

许嘉衍松开货架，抬脚跟上了她：“那明天我调整下预约，去接你下班。”

程侨弯了弯嘴角，嘴上却傲娇地说：“我可没要求哦，是你自己要来的。”

这便是哄好了。

许嘉衍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笑了笑。

他现在给程侨顺毛可比家里的团团熟练多了，只要摸对方向，脾气这一块是拿捏得死死的。

然而，被他拿捏得死死的程侨在结账的时候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两人买了不少东西，收银员正在忙碌又认真地刷码计费。

程侨扯了扯许嘉衍的袖子，紧张兮兮地说：“姐夫，我们俩这样是不是对不起我姐姐啊？”

收银员拿着扫描枪的手顿了一下，眼皮子往上飞快地瞟了两人一眼，又隐蔽地收了回去。

许嘉衍：“……”

他沉默片刻，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机结账：“你姐姐如果泉下有知的话，也会替我们高兴的。”

程侨一个没忍住：“噗。”

收银员迫不及待地把小票丢给他们，像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敏捷地往后退了两步。

程侨笑到停不下来，最后还是被许嘉衍牵走的。

至于下午那点烦心事，早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

第二天临近下班的时候，程侨在办公室门口碰到了特地来找她的陆铭。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带上了门：“你怎么来了？给你留的1500字综述写完了？”

陆铭穿了身翻领夹克和修身牛仔裤，看上去既朝气蓬勃又清爽俊朗，他靠在墙上朝她笑笑。

“程侨，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走廊里没别人，这小子竟然连声老师都不叫了。

程侨没好气地说：“不用了，我有男朋友了，不方便单独跟你去吃饭。”

她特地强调了男、朋、友三个字的重音。

陆铭的表情很是不以为然：“我不信，程老师你这么招人，你男朋友就放心从来不出现吗？”

程侨十分坦然：“我骗你干什么？怎么我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能有个对象了？”

陆铭轻笑：“能，当然能，没关系我不介意啊，不如你考虑考虑，换个更年轻帅气的男朋友？”

程侨快被这位小提琴天才的厚脸皮惊呆了，她一字一句地郑重拒绝道：“对不起，我介意。”

陆铭站直了身体，刚想再说些什么，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道天籁之音：“程侨。”

两人闻声回过头，正好看到许嘉衍闲庭信步般向他们缓缓走来。

程侨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等许嘉衍走近后才浅浅笑道。

“陆铭，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男朋友。”

在场唯二的男人对上了视线，差不多的身高，完全不同的气质。

陆铭眉头蹙起，神色严肃；许嘉衍八分不动，向他颔首致意。

程侨重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对许嘉衍说：“先进去打个招呼，我们就走。”

又回头打发陆铭道：“你回去好好写作业吧，记得下次上课前交上来。”

陆铭望着两人相携进门的背影，陷入了深思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十分不耐地“啧”了一声。

和他想得，有点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现的“柴赛”全称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

另，姐夫梗是某音最近常看见，觉得好玩拿来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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