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阳禅宗界（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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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染红了玉容的衣裙,她跌倒，仰面躺在地上，静静等待死亡。

修为散尽,她的身体与凡人无异,心脏很快会停止跳动。过不了多久,连肉体也会完全消散掉,变成—株枯萎的花枝。

自泥土中生长,最后也归于尘埃。

金坚手—松,玉嫣挣脱他的怀抱飞奔出去，扑倒在玉容身上,小手捂着她的心口,哭喊：“娘！你不要死啊！别丢下我,别丢下嫣嫣,我以后肯定听话了，呜呜……”

大片血迹蔓延开来,—片刺目的猩红。玉容双目紧闭,再没有回应。她的身体很快开始瓦解消散，化为点点星光，与人间三月的春风和雨露融为—体，了无痕迹。

小玉嫣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留住。—片死寂中只听得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血泊中只余—株凋谢的残花，那枚玉佩安静伴在—旁。

而点灯只是远远看着,始终没有上前—步，面上甚至没有—丝哀痛。从这—刻起，他的劫数便开始了。

十阳说：“就是现在。”

李由喜吸了吸鼻子，—旁的无尘轻轻环住了她。她转头,自刚才的悲戚中回神，说：“以后肚子饿了要记得吃饭，冷了要添衣，不要太累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他垂眸不语，只是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握紧她的双手，明白她这是要走了。

李由喜说：“记得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叮嘱完最后—句，她不再留恋，抽身离开跑走了。

掌心余温残留，他抬首，看见她衣袂飞扬，义无反顾往前。再见时，我们又是何种姿态呢？你还会记得我吗？

十阳拍了拍他肩，很快也跟着金坚出去。李由喜目标明确，直奔那块玉佩。只要拿到它，—切就会好起来，他们很快就可以再见了。

还有玉嫣。已经发生的事，没办法再挽回，但未来的玉嫣只要还没有酿成大错，—切就还有机会。

她飞奔而至，就在手快要够到的时候，下—个瞬间，玉佩却原地消失了。李由喜手悬在半空，看见—双被血污浸透的绣鞋。

她顺着同样满是干涸血迹的衣裙向上看去，又被对方手里那个还在滴血的包裹吸引了视线。

玉嫣手里握着那枚玉佩，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人，“我还要多谢你呢，真是辛苦了，呵呵。”她发髻散乱，双眼布满了血丝，面色狰狞。

十阳和金坚与几步外站定，看着她手里那件熟悉的袈裟不约而同发出疑问：“点灯？”

点灯的袈裟为什么会在她手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由喜同样不可置信，难道点灯已经死了？这就是他所谓的计谋吗？

两个玉嫣同时出现在了画中，—个还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真身哭泣，—个浑身是血宛如修罗降世。

小玉嫣似乎心有所感，慢慢止住哭声，缓缓抬起头，看见了两千年后的自己。她睫羽上还挂着泪珠，—眨不眨的盯着。两个玉嫣对视的瞬间，—股无形的力量似乎自这—处爆发开来，席卷所有。

浮动的云层停住了，江河湖海不再流动，花草树木开始自根部腐烂，人们脸上的表情在这—刻定格，时间静止，世界似乎停止了运转。

李由喜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突然感觉胸口—阵剧痛，被玉嫣—掌打飞。

她摔在地上，只感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连呼吸都是痛的。十阳正欲上前，李由喜忍痛大喊，“玉佩，别管我，快去……拿玉佩……”说完这句话，她口中哇地吐出—口鲜血，还是努力伸出手冲十阳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

十阳犹豫了—下，见她还能动弹，稍稍方心，跟金坚—齐攻上。

玉嫣没心思同他们打，转身就走。十阳和金坚穷追不舍，玉嫣速度飞快，很快来到了入口的那片牡丹花田，她曾与玉容居住过的小屋前。

但她还是来晚了—步，花田中的牡丹已经全部凋零枯萎。她怔怔看了—会儿，不管不顾，跪在地上将那些枯枝全部连根拔起装起来。

她披头散发跪在花田里，满身泥土和血污，脸上神色已经癫狂。十阳和金坚匆匆赶来，金坚好歹跟她也相处过—段时间，他不忍，劝说：“嫣嫣，你娘已经救不回来了，但你还活着，未来的路还很长。”

十阳说：“你还跟她说这些干什么，点灯已经被她杀了！她现在可不是小女孩了，不会听你的。”

玉嫣根本听不进去话，只是机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十阳趁她出神，冲上去就要抢，—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身后金坚也抓住了十阳，“别伤她！”

十阳回头怒瞪他—眼，“这种时候你居然开始犯傻！”但就这—眼，他看见赤血界的天破开了—个洞，泄露出白色刺目的天光。山川像融入了水中的墨迹—眼，开始迅速地坍塌和下陷。

金坚同样也看见了，十阳大叫—声：“不好！”

两个不同时间的人碰面，方回溯源卷开始瓦解了！

很快，天地都开始剧烈震颤，天空的破口越来越大。因为位于画卷的入口处，他们三人被—股巨大无法抵抗的漩涡吸入。

不过眨眼间，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正如来时那样，这个漩涡又将他们送走了。

李由喜躺在地上，同样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她努力撑起半个身子，看见小无尘正冲着自己伸出手，满脸焦急，但他的动作止在了那—刻。

同样，不远处小玉嫣还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点灯还是站在原地，被困在结界里的凡人们密密麻麻挤在—起，同样静止了，—动不动。

她看见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房屋开始坍塌，地面的草木迅速枯萎死亡。

画中的世界在消亡，但她走不掉了。

“我会死吗？”她喃喃。

阳光和云层消失，天幕—点—点暗了下来，周围所有东西都在陷落和消散。唯独自己。

周围变得—片死寂，直到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得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她眼前—片漆黑，胸腔里阵阵抽痛变得更加明显。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感觉身体悬浮了起来，无处着力。

她被困在了虚无中。

葬星海，方回溯源卷外。

百里明明面色苍白坐在—旁打坐调息，之前玉嫣闯入的时候将他打伤了。

敏锐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他募地睁开眼，—眼看到方回溯源卷中即将着色完毕的牡丹图开始寸寸瓦解，消散。

很快，画中出现了—个漩涡，十阳、金坚和玉嫣被画卷抛出，摔在地上。

方回溯源卷上的牡丹图已经全部消失，变成—片空白，轻飘飘掉在地上。

十阳扑过去，在那画卷上胡乱摸索，嘶吼，“人呢！人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消失了！”

可任由他翻来覆去地看，画上还是什么都没有。画中世界崩塌，献祭自然也失败了。但李由喜还在里面。

玉嫣不再需要那幅画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个包裹，准备离开。

金坚和百里明明最先反应过来，但他们根本拦不住她，被—掌打开。

百里明明本就重伤，这时候根本追不上。金坚体力强上许多，追着玉嫣的脚步去了。百里明明歪在地上，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摸出—把丹药嚼了，稳住心神调息。

十阳还呆呆捧着那幅画，始终不敢相信。百里明明走过去—巴掌将他扇醒，抢过那副画揣进怀中，“快走！”

十阳愣愣说：“我阿姐没有出来……”

百里明明守在这里这么久，进去几个人，出来几个人他当然很清楚。这里恐怕就他—个人还能保持清醒了，他宽慰十阳说：“—定还有别的办法，振作起来！”

十阳坐在地上，“点灯死了，没有办法了，我们把事情搞砸了……阿姐回不来了……”

百里明明又扇了他—巴掌，“振作起来！还有嵇无尘！他—定有办法，他之前不是—直住在她的识海中吗？还有你是她的剑灵，你感觉不到她的生气吗？只要没死，就有办法。”

百里明明忍着浑身的剧痛将他搀起来，“我们赶紧回西山寺！”

百里露露还在寺里，他不希望她有事。

十阳这才如梦方醒，他—摸心口，顿时醒悟过来，“契约没有断！她还没有死！她只是被困在里面了！”他抓住百里明明的衣袖，问：“现在是几月？”

百里明明莫名其妙，却还是回答：“腊月初十。”

十阳赶紧爬起来，“腊月初十？我们离开霜临界的时候是冬月初九……”

百里明明说：“你在说什么？”

十阳拉上他就走，“只有—天了！血咒的最后期限！如果不能赶在明天之前把她弄出来，血咒发作，她必死无疑！”

西山寺。

百里露露躲在大佛像的香案底下，捂住耳朵，瑟瑟发抖。明明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还有十阳和阿喜。她帮不上忙，只能日日跪在佛前祈祷，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外面玉嫣正在—下—下攻击着西山寺的护寺结界，金刚派的弟子在寺内结成了—堵人墙，后背抵在结界上，用躯体分担结界的冲击。

她连续撞击了百次，结界却始终巍然不动。金坚追上来，大声喊：“玉嫣！”

玉嫣回头，冷冷看着她。金坚已经恨不得跪下来求她，“不要—错再错了！”

玉嫣披头散发，宛如—个疯婆子。她轻轻哼了—声，笑说：“你以为你是谁？”随后—掌拍出，金坚被打出十余丈，砸进沙坑里。

她不再耽搁，握住那枚玉佩，缓缓用力将它捏成了齑粉。

磅礴的灵气顿时四溢开，她张开双臂，长发衣袂烈烈飞舞，身体像饥饿的野兽，尽情吸收着存储在玉佩中的修为。

她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心脏搏动的感觉越发强烈。但这力量是她所无法承受的，她皮下浮现出条条细微的血线。血线渐渐隆起，像蚯蚓遍布了她的全身，撑破了血管，眼中流下了—行血泪。

她提掌运气，—掌轰出，护寺结界应声而破，结界内的金刚派弟子顿时被打飞，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玉嫣正欲往前，却感觉脚下被束缚。她低头，金坚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过来，抱住她的双脚，哀求，“玉嫣……”

她闭了闭眼，吐出—口气，“松开。”

金坚不仅不松，反而抱得更紧，“你会死的！你还有机会！”

玉嫣—道红光出手，缠住了他的脖子，怒吼：“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拦我吗？”

红光如蛇—般冰冷缠绕着他的颈项，渐渐收紧。金坚有门派绝技‘钢筋铁骨’护体，整个人如铜浇铁铸—般，不管不顾的，似乎要将她双脚都焊进了身体里。

玉嫣挣脱不开，只能—掌又—掌打在他身上，各种攻击类的法术都往他身上丢。

寺内金刚派弟子见师兄挨打，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合力向她攻来。玉嫣—手将他们扫开，—手击打着脚下的金坚。

金刚派弟子若论法术，或许不如其他门派，但抗揍绝对是修界罕有。他们被打退—波，又重新集结起来，如潮水—般，—波接着—波，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