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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星的逻辑是,就算再心虚她都要打肿脸充胖子。她挑眉瞅着那被附身的弟子:“你既然有法子进来,又何必跟我们做交易?”

白悦:“不过一只魔影……”

不等他说完,纪湜已经一剑飞了出去。

这是任星第一次看他这样出剑。

快狠准。

他就像没有情感的杀人机器,生命在他手里没有半点意义。弟子被劈成两半,黑影消散时,那尸身都没流出一滴血来。

“走!”

纪湜拉起愣愣的任星,重新跳入水潭里。

任星的视线还停在那零碎的尸体上,她张口想要说什么,纪湜已经捂住了她的嘴,拖着她沉入水里。

透过水面往上看,清澈的波纹晃动间,天空数道飞剑往这个方向而来。

“有弟子遇袭!”

“快通知峰主!”

任星在水里被纪湜拖着,没入了深处。

喷涌的鲜血此刻才冲向天空,将那只鼎染得鲜红,白悦的黑影散开前,冷笑:“臭小子,你果然结印成功,很好……很好!”

“咳咳!”

任星爬出水里时,差点又呛了满肚子水。不过幸好没有晕过去了。

她半身还在水里,只有手臂趴在岩石上,抬眼望去,视线所及,都是闪着荧光的石壁。

这里仿佛水下溶洞,水滴有节奏地从洞顶处随机滴落,落入地面被水侵蚀的圆坑中。石笋般的钟乳石依壁而生,上面也同样镶嵌着那些发光的碎石。

纪湜先爬上去,隐入半边石壁后,任星看着他把湿衣服甩出来,猜他正在更衣,她就留在水里了。

另外,她还有些事想要想明白。

纪湜一边脱,一边努力对抗着体内翻涌的情绪。因为神识能很自然地看清任星的情况,他干脆自锁了感知,不用神识,也不听她那边动静。

但周围太过安静,静到尴尬。

他又开口,有种因为心虚而导致的喋喋不休:“白悦的魔影是一种傀儡,傀儡一定会有寄生的主体。它既然没有寄生我,必然是附在别人身上的。前几日他紧随我之后到过晋城,我猜他是为了把魔影种在考生身上,如今看来,他成功了,留下来的考生里,一定有人有问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任星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凑近了他。他锁了感知,换好了干爽衣服,竟没察觉到她的靠近。

他下意识要躲开她,却被她一手按住石壁,拦住了去路。

纪湜后退一步,背就撞上了石壁。

任星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有些受打击,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壁咚的,她这身高做了,只会显得气势不足。

所以她只能板着脸增加威势:“你为什么跟他修魔?”

纪湜的视线跟她对上了。

她很久没看过他那种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的目光。上次还是他才被白悦虐的时候。

任星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明明正面对着他,她背后却好像有某种偏执而恐怖的存在正向她压来。

她就像恐怖片里发现真正“鬼”的主角,揭秘的时候,那种诡异压抑会击溃她整个世界观。

好在纪湜不是鬼。

他的声音跟目光一样,波澜不惊:“你害怕?”

任星一颗心悬在半空,老实直白地说:“我怕你杀我。”

纪湜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瞧,他还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就如此防备,当他十恶不赦之徒,连她都要杀。

他的眸色渐渐变为了不想掩饰的红,当他不自觉地抚上她耳垂还未结疤的伤口,却见她如惊慌的兔子一样,接连后退。

他搓了搓手指,不答反问:“你怎么发现的?”

任星对那种安静又暧昧的氛围心有余悸,她保持他们之间的距离,快速地说:“一开始那弟子查看魔气的方向,跟白悦出现魔影的地方不同。而且,如果你需要我的血结印,割我手指即可,为何咬我?你原本灵根不全,你爹费了十来年功夫都没有办法给你提升,你才多久就筑基了?”

说出一串疑问后,她心中思路清晰了起来:“我原本以为,魔修入侵只是意外。现在看来,她的出现只是为了掩饰白悦附身在考生身上的魔影,以及你。”

纪湜偏转过头:“原来你也不蠢。”

任星没还嘴,渐渐冷静下来:“你到底为了什么?报仇?没法忍耐他的虐待?”

为了什么?纪湜也想知道。他现在甚至只要见她离开他的视线,他胸中焦躁不安的情绪就横冲直撞。

他上前逼近她几步:“我只有这个选择。或者……”

一把剑放进了任星手里。

“你可以杀了我。”

任星握住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被劈开的弟子尸体。她的手颤抖了一瞬,啪地一声把剑甩在地上,有些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纪湜看着她:“是你把我带离龙门山,逃离了被杀的命运,我虽讨厌你,但你若要杀我……”

他闭上双眼,微微仰头:“这条命我还给你。”

微弱的荧光下,少年圆润的脸上满是倔强。

任星想起第一次跟他起冲突的时候,他没抢回衣服还烧了龙门山半片山,神炼门里抱怨声一片,她还没被惩罚,他就被他爹罚跪在祠堂。

当着众长老、弟子的质问,他也是这样硬着脖子挺直背脊。

他是那种只要做了,就绝不认错的执拗性子。就像他认为她是妖女,现在哪怕入了魔道修行,照样也厌恶她。

任星叹了一声:“你除了要死要活,有没有第二种方法面对问题?”

纪湜:“那你告诉我。”

任星:“等我想好了再说!”

她转身就走。身体被洞穴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烤个火。

纪湜捡起剑,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任星翻了个白眼,阻止了他:“跟我走干嘛?你若真的听我的话,就给我待在这反省!”

纪湜嗤笑一声,自嘲道:“反省什么?不该听白悦的,还是瞒着你?”

任星:“……反省你砍死那个弟子!一条人命不当回事吗?”

纪湜:“是,反正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不缺这一个。”

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反应,激怒了任星。

“你还有理了?天天指着我鼻子骂妖女的正直劲呢?”

纪湜冷笑:“杀了人你也要管,还没入上清宗你就贯彻他们宗旨,准备除魔卫道了?既然如此,你不如给我一剑痛快,怎么?你还想在众上清宗弟子面前处决我,以给你的光明弟子未来铺路吗?”

果然近墨者黑,这孩子思想阴暗到任星都懒得跟他解释了。

她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剑,指着他的鼻子:“杀不杀你我没想好,但你再跟着,我就砍断你的双腿……阿嚏!”

任星一个喷嚏,喷了纪湜满脸。

纪湜面无表情地拿手背擦了擦那些口水和鼻涕。

尴尬……

任星的气势瞬间缩了回去。她一边转身跑,一边毫无魄力地威胁:“别跟来!否则有你好看的!”

纪湜瞧着她还在滴水的裙摆,最终停下了脚步。

裙摆贴上的小腿曲线光滑,不知道触感是否也会那般美妙……他又想咬她了。

他抬起手,咬在自己手臂上。血腥味让他很舒服,虽然他更想要她的,但他做不到。

任星见他真的没跟来,发软的双腿才展露它的全貌。

她怒得气势十足,心里却慌得一批。

平时跟纪湜拌嘴,是知道他嘴硬心软。但魔修的他,她不确定。至少他面无表情靠近她时,她能感觉到一丝危险。

任星坐了下来,躲在角落里脱得干净,只留个遮点的肚兜和亵裤,她拧着衣裙上的水,顺便思考。

该拿他怎么办呢?

一剑劈了他这种事,她做不出来。继续跟他待在一起,总觉得生存模式难度会提升。

虽说小说里的魔修男人通常狂霸酷炫拽,但经历过塔楼事件,以及观察上清宗等人的态度,她不觉得这种职业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容易。

好愁啊……小说素材有了,但生存几率支线下滑啊!

阿嚏!阿嚏!

任星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说好的练气入体呢,怎么还是冷感冒了?

一件干爽的男性衣服从上到下将她套住。

任星啊了声,就纪湜伸手被抱了起来。

她语无伦次地叫了起来:“你你你干嘛!”

纪湜的声音充满了嫌弃:“你会火系法术吗?你衣服脱下来是要谁给你烤干?”

不是这个问题!

任星掀开衣服,挣扎着露出脸:“男女授受不亲!我没穿衣服!”

纪湜冷笑:“你那身板以为谁会对你有兴趣不成?我就抱了,你待如何?”

这死孩子总是挑战她忍耐的极限!

我打不过你,我还做不了其他吗?

任星一伸手,双指插进了他的鼻孔。

“我叫你站住!”

纪湜停下脚步:这个蠢女人……

任星背对着纪湜穿上他的衣服。他的男装对她来说,又大又宽,扎紧了腰带胸口都露出大片。

纪湜转过视线,却突然听任星说:“我送你离开吧。”

纪湜皱眉:“什么?”

任星把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腕:“我想了想,今晚不是收徒大典吗?寻个错误,让你被赶走。你就别入上清宗了。”

看你那红眼睛时不时发作,傻子也能发现你啊!

纪湜后退几步,打量她:“你不追究了?”

任星正色道:“我没什么立场评论别人的人生。”她埋头盯着手上的银环,“如果不是它,面对白悦我也跟你一样,没有选择。”

这大半年来,纪湜被白悦怎么“教育”过,其实她有猜测,今日问出口,她也并不那样吃惊。只是内心来说,她始终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不愿意看着他那么辛苦罢了。

可世间事,总是不尽人意,就像她自己。

任星的眼神飘远,看似在追忆着纪湜不知的过往。

那只来历不明的“赠物”——银环顿时让纪湜心里更加不舒服,这种程度的法器,持有者恐怕是大有来头。至于对方跟她是何关系,他问不出口。

纪湜胸中酸楚杂糅,忍不住冷哼:“别想找那些理由踢开我,要走一起走。”

任星回答干脆:“好啊。”

这回换纪湜愣住了:“你不想留下?”

任星笑了笑:“在哪都一样。”

仙修魔修不都是记录嘛,写谁的故事都差不多。

纪湜心里堵着的一口气,突然顺了,但他又别扭的不想让自己被她说服,语气忍不住更恶劣:“又来哄我。”

任星瞪他:“到底谁哄谁啊?咱们也相处大半年了,修魔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告诉我?”

纪湜甩开她往前走:“说了你也不懂。”

任星:“站住,你去哪?”

纪湜:“出去。”

任星打量四周:“你怎么知道路?对了,这是哪里?”

纪湜:“灵石矿脉。刚才沉入水里我神识探到的。有矿脉一般有出口。”

“神识到底怎么用?”

“说了你也不知。”

“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

……

待任星和纪湜从一处繁茂的灵草间爬出,正赶上召集的钟声。

任星拉住纪湜:“你能找到白悦的魔影附身对象吗?”

纪湜:“你想做什么?”

任星:“我不想再看见死人。”

纪湜冷笑一声:“你可真伟大。”

任星想了想说:“我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至少,我不想违背我的心。纪湜,我讨厌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每个生命都是有意义的。”

纪湜对她天真的想法不屑一顾,冷嘲:“你怎么不去做圣人?”

任星笑了笑:“我不是圣人,也不想做圣人。我们那有个词,叫圣母。好像不管在哪里,善意已经成为了被嘲笑的名词,可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想法而活呢?”

山野的风中,回眸一笑的少女仿佛山间精灵,璀璨通透。

纪湜看得有点痴了。

是啊,或许她在其他方面犯蠢又讨厌,但他就喜欢看她鲜活而生动的模样。

她看着他,掷地有声地说:“人生苦短,大道无尽,我只想无愧于自我,不虚度此生。”

纪湜觉得,她或许真的是妖物,轻易就能蛊惑人心。

所以,他点了头,自然而然地说:“好,我帮你。”

任星心里却是想,傻孩子,在这边立个功,跟白悦划清界线,或许能保证你平安离开上清宗。

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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