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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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寇一笑之后，问任星：“你师父呢？”

任星反应过来，他把她当做道净元尊的弟子了。

她本着早点完成任务别纠缠的态度，半个身子躲到门后，只露出脑袋说：“宗主让我告诉您答案，她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御寇沉默了一瞬，嘴角弯起，半是嘲讽半是冷意：“她能有什么私欲？她恨不得当个为苍生鞠躬尽瘁的圣人。”

任星嘴快道：“世间有坏人也就有圣人，只有一种多单调呀。”

御寇看了过来，血色眼眸猛地一缩。

任星心头一跳，差点没给自己一耳光，多嘴！

却见他盯着她，缓缓地说：“你过来。”

任星身体躲更进去了，拒绝：“您还是早点回去吧。”

御寇：“我保证不打死你，过来。”

任星：“您要干嘛？”

御寇：“脚麻了……”

任星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凶不过三秒，帅不过十秒的魔尊。

特别是当她像个人形拐杖拄在他身边，他咬牙咧齿地站起来嘀咕时，她就有更强的这种感觉了。

御寇一手扶着任星的肩头，一手拨开酒壶的塞子，没站稳前都先灌了口酒，然后肆然一笑：“我一开始只是来看美人，结果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杀了。你说她一个仙修，怎么杀意这么重？”

任星：别问我，我还指望她送我回去呢。

御寇挺直了背，望着木屋：“幸好我乃天生的九转体，她杀不了我，就说要渡我。我问你，世间有坏人就有圣人，那为何她不能反过来想？我又没干涉她救世，她管我修不修魔。”

任星：您老的话真的好多啊……

她突然想起道净元尊说，她和他很像。

所以……似乎……她也是个话唠？

粘稠的鲜血还在顺着御寇的身体往下淌，他单手拿酒壶，负在身后，一手扶着任星，缓步往前走。

碧绿的草地上，留下一条血线。

血线之下，生命凋零，只留焦土，一片死寂。

这边御寇还在说话。

“我就问她，你非要追着我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虽诞生恶灵九渊，以魔修之身存世，但我吸食的是九渊本就存续十万年的阴气，杀的是不长眼非要吃我的魔修。我从未在这凡尘俗世伤害过一个无辜生命，我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任星见他说得激动之时，一口血咳出来，她也跟着心里抖了抖。美男咳血跟美人犯病有异曲同工之妙，有让人心疼的凄然美。

她叹了口气：“您不知道吗？出生既原罪。”

御寇目光一冷，任星无视大佬突然而至的威压，说：“您当初不也是因为宗主漂亮，所以来偷看她吗？每个人天生条件不同，所以也会有不同的境遇。宗主因为漂亮被觊觎，您因为出生地被歧视，对吧？”

御寇皱了皱眉：“你个小徒弟，话真多。”

任星：“彼此彼此。”

御寇突然仰头笑了起来：“你有点意思。”

任星：“不，我没意思，您早点离开我也早点回家。”

御寇笑得更大声了，他干脆衣袍掀起，坐在了木屋门口的台阶上。

然后，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帮我看看礼物。”

任星没得选，只能坐下。

御寇双手掐了个决，血光闪烁，从虚空之中，抱出了一大堆东西。

任星只扫了一眼，头发发麻。

滴血的不明生物皮，骷髅造型的黑色花藤——骷髅嘴里还发出哟呵呵的尖啸，最不能忍的是一条蠕动的绿色肉虫，虫子背脊还不时鼓起五颜六色的扇状骨刺……

任星认真地问：“您是不是没在人间走动过。”

御寇不屑：“人间有何好待。”

任星：“您不会打算把这些送给宗主吧？”

御寇：“不够好？”

大佬您的审美和趣味点糟糕透了好吗？

御寇看任星纠结的表情，他勾了勾唇角，突然伸手，掐住了任星的脖颈。

任星呼吸一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御寇笑容不变：“有话就说，或者我让你永远不说话。”

任星挣扎道：“您不是说没杀过一个无辜生命嘛！”

御寇手指收紧，微笑里是凉飕飕的冷意：“对我而言，阻我见她者，无一人无辜。”

任星呼吸艰难，对上御寇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她意识到他杀她或许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某部武侠小说的主角娘说过，越是漂亮的越是会害人。

任星觉得自己颜控的习惯可以改改了——总是看着别人漂亮，就放松了警惕。可美人的脾气是让人捉摸不定的，说不准就要了人老命。

“您的……东西……宗主……会……生气！”她挤着将声音给憋了出来。

御寇没动。

任星感觉眼前发白，头脑眩晕。她挣扎着说：“我……有……办……法……补救。”

御寇斜靠在门柱上，抬手灌了口酒，另一只手掐着任星，沉默地瞧着她。

木屋之内，纪湜捏紧了拳头。他此刻已经被放出了泡泡，以自由之身站在道净元尊的隐匿结界中，清晰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起初见任星一脸痴相看那个男人，他心里不屑至极，暗咒她要吃点苦头。可当真见着她有性命危险，他早就忘了心底那点抹不开的酸意，看向跟他一起在结界中的道净元尊，语调急促：“你要让那个蠢货去送死吗！”

道净元尊对于纪湜的问题，根本没有作答。

她衣袂纷飞，素服飘逸，双手并两根手指，真元流转，注入身前巴掌大小的青铜鼎内。

青铜鼎微微颤抖，血色和白色的光交替闪现，发出阵阵嗡鸣。在道净元尊的力量加持下，似乎正在跟一种未知的强大力量抗衡。

纪湜突然有那么瞬间，理解了任星生气他杀掉上清宗两个路人弟子时的心情。

对于力量顶端的人，那些毫无关联者，杀了又有什么可惜。

可对于被杀者，没人问他们有没有想要活下去。

纪湜想，如果他们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这个世间再无人可以随意处置欺负他们，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道净元尊闭上的双眼猛地睁开，她淡淡地说：“你心魔太重，若不控制，往后有得苦吃。”

纪湜冷笑：“如果控制就如你对她这般置之不理，那我宁愿不要控制。”

他话音刚落，整个身体骤然炸开，化为了一道黑雾，雾气凝聚成一道道散发着浓郁邪气的符文，撞上道净元尊的结界。

道净元尊眼眸一缩，强行分出一只手，对着黑雾甩出一道金色光索。

金光跟黑雾交缠在了一起，将黑雾瞬间捆绑在地。那青铜鼎也在刹那间血光四射，道净元尊眉头微蹙，转手就压制血光，嘴角却淌出了一缕血迹。

纪湜也在金光下重新显形，他挣扎着，双眼慢慢地变得血红：“放开我！”

道净元尊转头望向他，眼底生出几分诧异：“你的神魂为何如此古怪？”

在任星两人闯入这个时空起，道净元尊就有种诡异的古怪感。

纪湜这个少年，魂体里魔气和仙气交缠，因此他可以如上界的堕仙，轻易把魂体炼成梦魇，又可以如下界的魔修，魂体变为阴邪煞气的黑雾，甚至还能如普通人魂那样，毫无邪气与任星交谈。

更重要的是，如果说任星的灵根勉强可以解释她为何可以跨越时间，那这个少年又是为何出现在她的光明顶？

道净元尊思及自己的来历，目光凝在纪湜身上：“你跟我，到底有何关系？”

“咳咳咳！”外间任星终于重获自由。她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快要被人杀死的感觉如何？”御寇瞧着她，目光落在那血色逐渐扩大的天际，摄魂的桃花眼里眯起点点冷意，“你还没死，但我已经死了八次。”

任星摇头：“我不知道，我脑子一片空白。”

御寇一怔，笑了：“看来我们挺像。”

任星心说，不知道哪里像了！

但她求生欲极强地从屋内把宗主的天风琴抱了出来，放在御寇前面。

“您若想诚心送个礼物，就给她弹琴唱歌吧。”

御寇诧异地看她，他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

任星古怪地感应到他有点憋屈的心情。

她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抬高下巴看他：“您不会弹？”

御寇伸手抱过琴：“会。”

天风琴立刻发出一道金色流光波纹，重重地撞在御寇身上。

御寇一口血喷出，眼神妖异地强行按住了天风琴：“你若再拒绝，我就毁了你！”

天风琴在御寇手里，不停颤抖，金光四射。可全数被御寇手上的血色给压制。渐渐的，它不动了。

御寇强按着琴，表情并不轻松。

但他却毫不在意，看向任星：“是个好主意，她整日弹琴，我怎么没想到，送她一曲？”

他盘膝而坐，琴置于腿上，五指一拨，一股杀伐之音立刻从天风琴中荡出。

任星看着肉眼可见的血色气浪，直冲云霄。

空无一物的半空被哗啦声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了御剑漂浮在空中的上清宗弟子。他们全部双手交叉，并拢手指凝起一道道真元屏障，挡住那霸气袭来的琴音。

为首的白衣少年比任星上次所见的孩童要年长，已经有了几分白奕禛如今的模样。

他表情恼怒，对御寇厉声道：“不准扰我师尊！”

御寇嗤笑一声，拂袖间琴音变幻，整个天地都仿佛以他为中心，唯见血影残阳，更增荡气回肠之意。

琴音之下，无法抵挡的弟子如空中血莲，朵朵绽放。

他还带着伤，天风琴更是在反抗他，可那空中众人，却无一人是他敌手。

就在白衣少年身前的真元屏障被击碎的瞬间，木屋里结界如水幕般分开，一只小鼎冲了出来，撞向御寇。

御寇一个翻身，躲开了小鼎，天风琴却被一双玉手按住了。

他眸中情绪微动，眼底满满都是道净元尊冷漠又略带几分恼怒的脸。

道净元尊拉住琴弦：“还给我！”

御寇扫了任星一眼，弹指间一道血色魔气拨了过去。

道净元尊翻手间，立刻以金光波纹阻拦。

但她还要分心顾着小鼎和天风琴，金光微弱，阻拦后竟留了一缕如丝魔气撞向任星胸口。

任星见御寇动手时，拔腿就跑，她凡人之身根本跑不了两步，就被魔气追上。

她吓得双眼紧闭，抬起手腕的银环，却不料银环居然毫无反应！

为什么他的攻击吸收不了？！

任星眼睁睁地看着魔气冲向她的面门，然后，就看着一道黑影挡住了自己。

“纪湜？”

血色魔气哪怕再细，都不是纪湜和任星的这个等级力量可以抗衡的。

纪湜神魂之体还束缚着金色光索，他以全部身体挡在了任星面前，血色魔气几乎瞬间就搅碎了他半边躯体，他一口血喷出，念了半个咒文，咬牙：“凝！”

他喷出的血迅速转为了黑色符文，如网状拦住了继续前行的血色魔气。

红黑之气在任星面前不到半寸的位置对撞，巨大的冲击力将她和纪湜一起弹开。

震荡之下，任星当场昏了过去。

纪湜半跪在地，身体逐渐透明，他不甘心地凝望着任星，最后化为一道黑烟，钻进了任星的衣衫之内。

一切在电光火石间，道净元尊震惊纪湜这点修为居然能挡住御寇的残余魔气，分神之下，腰身被御寇伸手抱住。冷不丁他突然埋头，在她唇上吻了下去。

她震惊地瞪眼，她从未如此与男子亲密接触，一时竟忘记了反抗。

御寇满眼都是笑意：“多亏他们，让我第一次抱住了你。”

道净元尊浑身猛地荡起金光：“放肆！”

御寇被她一震，鲜血如注，但他却抱紧不松手：“程依，你的答案，我不满意。为何万物有情，你就不能有情？你若不知何为情，又谈何来渡我？”

道净元尊眸色一冷，清冷地开口：“你要多久才能明白，你和我的事情，不要牵连他人！”

她五指翻转，小鼎迎风而涨。

耀眼的金光如初升旭日，在光明顶上绽开。

天际的血色被金光一寸寸吞噬，御寇的脸色也开始苍白如纸。

道净元尊的手顿了顿，但没有停下。

“御寇，你破我上清宗护山结界，伤我上清宗弟子，我不会饶你！”

红衣染血的男人笑了笑，身影在金光中逐渐淡去：“待我复生之后，你们无人可阻我。”

道净元尊终于忍不住，咳出了大口血。

耳边却传来他低低的轻语：“不管你信不信，一开始，我只是想来给你送生辰礼物……”

道净元尊眸色一动，望向那蔓延至蓝花楹树下的焦土血迹，她抿了抿唇，又吐出了一口血。

任星迷迷糊糊间，看着天地变色，剑光杂乱。

她心里却是想，纪湜那臭小子不是喜欢我吧？否则怎么这样不要命地护着我啊……

等到她再次睁眼，入眼就是道净元尊苍白的脸色。

“醒了？”

道净元尊抬手间，掌心出现一块闪着莹白光芒的石头。

任星一看：“啊？就是这个！我在山上捡到过一次！”

道净元尊缓缓地道：“你拿着它，待我催动法力，它可带你回去。”

任星一愣，转头张望：“我一个人？纪湜呢？”

道净元尊垂眸，没有说话。

任星小心翼翼地问：“他神魂之体没了？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吧？”

道净元尊半晌才开口：“他很古怪，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魂体。所以，我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怎样。”

任星心中一疼，想起他突然挺身挡住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跳仿佛不受控制的乱跳。

她可以笑嘻嘻的跟着帅哥颜值跑，但真正能让她灵魂触动的，却只是生死瞬间的选择。

道净元尊轻叹口气：“是我失约，没有做到承应你之事。他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强大了，我也不料他会差点毁了上清宗的护山大阵。这阵法关系重大，不仅仅是我上清宗一脉，若不是为了维系阵法……”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

“多说无益，我会想办法补偿，而你也不必烦恼，在这里的一切，你不会记得。”

任星一愣：“什么意思？”

道净元尊已经在任星怔住的瞬间，抬手双指点在了任星的眉间。

一道白光从她眉间飘出，被道净元尊抓捏在手里，与此同时，任星无意识地抓住了那块石头，身形开始模糊。

任星感觉很多东西从脑子里消失了，御寇，道净元尊，还有为她挺身而出的纪湜……她茫然得好像一张白纸，直到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

“任星！”

“任星！你醒醒！”

“我们可以出去了，你师父马上进来！”

任星眨了眨眼睛，眼前人影渐渐清晰起来，竟然是周文彬！

“你不是消失了吗？”她脑子还有点木，总觉得想要想起什么，却毫无头绪。

周文彬道：“是你消失了七天！你师父都急坏了，好像是从外面强行破开结界闯进来的。据说他只能滞留瞬息，我们赶快去跟他汇合后出去。”

任星现在脑子不清楚，别人说什么都是点头说好。

周文彬有点奇怪，但也立刻把她背起来，往一个方向跑去。

“有什么我们出去再说，你不知道我刚才捡到你时，还以为捡到了一个死人，你浑身冰冷，只有一缕呼吸。这虚无之境太诡异了，幸好你师父靠谱。”

一缕黑烟从任星的领口探出来，带着点点血色之气，迅速消失在空中。

周文彬似乎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看错了吧？”周文彬摇了摇头，背着任星继续跑。

落日谷石室内，纪湜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识海里的火焰石，被收回的神魂血色撞上，差点碎裂。所幸这无主魔气不敌他本体识海内的魔气，几个呼吸间，血色就被他体内的黑色魔气完全吞噬。

然后，火焰石稍微发生了一些变化，它散发的黑色魔气颜色逐渐变淡，变得如青烟一般。

而这种青烟比起他之前的魔气，其中蕴含的力量，似乎更为强大。

纪湜自己知道，他是死里逃生一次。

那寻找任星的梦魇，用尽了他全部的神识，他留在这处的只有一具躯壳。若是神识毁灭，他将不能再次醒来。

可若是再让他选一次，他依旧会拦下御寇的魔气。

只可惜，她不会记得这一切。

纪湜坐了起来，把手抬举到眼前。他的身体躺了七年，落日谷里不能吸取灵气，这双手应该变得更为干枯。

可他一看之下，才发现双手居然隐约有些回到了发胖的时候，仿佛是被无数充盈的灵气浸泡过。

他心底诧异，却见一道剑光刺了过来。

纪湜才苏醒，身体反应不及，只微微闪避，躲开了心脏要害，但剑光扔贯穿了他的胸口。

他吐出一口血，看着那日常虐他的女修充满恐惧之色地瞧着他。

戴落雪的神情带着些崩溃的疯狂：“你杀了他们！落日谷的人全死了！七年了！这里封闭七年了！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消失！都是你！你这个怪物！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