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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过武静的武善也还没有忘记,跑马回来后,就商量起踏青出游的事情。
这六月又称“且月”,夏至刚过,阴气渐起,但阳气尚盛,将进不进,阴阳相持。“且”取暂且,姑且如此的状态。
阴阳相冲,晴雨相间,故而民间有“六月天,娃娃脸”的说法。
天气不好,多雨又更闷热,索性往后放,定在了七月。
有的去就行,几个妹妹都不挑剔,没有意见。
唯独就是武靓不安生,悄悄对同住的武静道:“我看大堂姐就是不愿意带咱们去呢,一推推那么远,她怎么不干脆支到明年呢?”
武静与她本不熟稔,跟她说不着这些,就随口敷衍了两句没放在心上。谁知武靓没人捧场也还是不肯消停,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武静也不容她,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儿道:“我姐姐原本也没说带上你,你干什么跟这儿咱们咱们的?”
把武靓差点儿噎了一跟头。
武静这儿没讨到好,她又跑到武淑那里拿着同一套说辞找共鸣。
武善自然也从小妹妹武静那儿听说了武靓的行事,不免感到一阵头疼。
前世,武善为人冷漠不好亲近,而武淑傲气,武贞敏锐,武静娇怯,俱都远着她,唯有这个堂妹贴了上来,尚有些来往,也因此,武善固有印象中的姐妹亲人,都来自于她的叙述。
武淑贪慕虚荣算计嫡母,武贞抛头露面引来河匪,武静则是自甘低嫁背井离乡······
其实她说这些话也不是要什么结果,甚至她今天又再挑拨,也未必就是有什么目的,但她嘴欠的毛病还真得改一改。
说起来,前世武善在京郊庄子上艰难度日,武靓也时常看望接济,可见其本性不坏。
武善就当还报此情,也下定决心要好好教导引领她才是。
可这小堂妹你别看毛病一身,倒有个持之以恒的优点,武淑那脾气,自然也没有好话对她,她却还不气馁,又颠颠儿地找了武贞。
武贞算是有点儿心眼儿的,没一上来就疾言厉色地把人顶回去,而是循循善诱,问出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武善一杆子支到七月,她却心痒地想立刻就能出门,自己又没那个胆子跟武善顶,这才撺掇着想拉几个同盟。
武贞听了也是觉得有些好笑,劝她道:“你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跟善姐姐说的,她又是不老虎会吃了你?你私下里跟我说,我跟她亲还是跟你亲,肯定不向着你,到时这话从我嘴里告诉她,你不是平白给自己惹出一堆子事来吗?”
武靓这才知道害怕,胆怯缩了。
事后武贞也自然没替她遮掩,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武善,武善一想这也是个办法,武靓既然这样怕她,便嘱咐着三个妹妹多带带武靓,总好过她上去一通说教。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人之初,性本异——一样的教化可能会养出不一样的人。武贞的话纵然是教她坦荡,但听在武靓耳中俨然却是另一种意思。
也怪武善事忙,对她关注的不够。
只是实在也是被别的事缠住了——武善武淑都到了年纪,武善要啥有啥,自然是不用发愁。想必起来武淑就要欠一些,高姨娘关心则乱,实在有些乱了阵脚。
武善当下也没法去向她解释,武秉钧总有一天会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到时武淑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拦不住,就只能循循善诱。
何况,更重要的是,她也考虑过了,纵有前世为鉴,但世事早已不同,宜邻郡主与徐府有旧,如今朝堂上,季、文、徐、辛,隐隐成党,武秉钧未必还会有出头之日。
甚至有可能,会反受其害——纵有宜邻郡主作保,皇上就一定不怀疑心吗?也不尽然。
郡主府宴席上,那句意味深长的“她们两个怎么倒玩到一起了”,武善一直耿耿于怀。
只怕这次太子选妃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就为了这句话,总要多方平衡不偏不倚才好。
月前武秉钧补了户部员外郎的缺,户部尚书是徐二老爷徐涵,有他老人家在,同僚们对他这个空降之人都十分友善,武秉钧那是如鱼得水、摩拳擦掌着要大干一场呢,武善却隐隐担心······
武秉钧调离刑部,明面上是升任刑部尚书的老上司葛翁保举——皇上请葛翁举荐人才,葛翁为人圆滑,把手下的人挨个夸了一遍,有正直君子,有机敏能吏,轮到武秉钧,他说的是:“武鹤铭公,其人无咎。”
皇上细思他评价各人,笑道:“无咎者,最高也。”
——没什么大的缺点,这是最高的评价。
这番对话传了出来后,武秉钧当场又是激动又是感恩,眼圈都隐隐红了。
知遇之恩,送金送银难免就辜负了,听说葛翁的老妻身体不是很好,故而趁节日送了很多蓟州的土仪,山参野珍等物,如自家子侄般亲切真诚,葛翁也接下了他这番好意。
后来的平调户部,在这番赏识下的确合情合理——王勉文致仕后,徐涵公接任了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但徐涵此人勤勉有余而谨慎不足,统筹谋划的能力也欠佳,户部之事,重中之重就是“谨慎”二字,故而提拔武秉钧这个“无咎”之人,那是恰恰合适。
但武善却多想了一层······
由不得人不多想——户部、礼部、工部,都有徐氏姻亲,再加上武秉钧所在的刑部,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父亲这会子正在兴头上,一时想不透,等他反应过来,必也会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而不敢稍稍踏错。武善打定主意等武秉钧想到这一点后,便趁机劝他疏远徐家——倒不是她没良心,亲不亲不用放在明面上。
像之前武秉钧得罪上官后徐家人大肆出手相助,现在想来,未免就太不谨慎了。如今脑门上已然是大剌剌盖了亲徐家的戳儿了,要想彻底撇清怕也难,但徐文如一旦选入东宫,他们稍加疏远,也是人之常情,想必也不会引起皇上猜疑反感。
只看皇上对待皇后母家季氏的态度,就能摸得当今圣上并不是一个好猜忌擅权谋的,相反很有容人之量,武善还是挺有信心的。
然而有信心是有信心武秉钧能善始善终全身而退,不是有信心他定能入阁拜相、位极人臣。
故而武善心里,也并不十分强烈地反对现在就给武淑相看起人家儿来。
至于她自己······
石藏无价玉和珍,只管他乡外客寻。宛如持灯更觅火,不如收拾枉劳心。
武善前些日子一心都是从前情分,四句看来,句句都是张裕洲。
可是神佛之事信则有之,不信了,又一句也套不上了。
张裕洲对那张玉霖两口子可没客气,一点也不婆妈,纵然,武善也知道,就如同她能把妹妹教好一样,徐夫人不是戚夫人,再加上宜邻郡主,张裕洲也早已是一个全新的人了,如此一反温吞婆妈,也是无可厚非。
但武善不想讲这个公平,张裕洲对她又何曾公平?
诚然,是武善自作自受,但那一个张世子要是个可托付可依仗的,她又何必一力承担呢?就是因为她足够聪明,早看出来了她就算把戚夫人的真面目一把揭开,除了徒增张世子天塌心碎也没什么作用,才一直拖着,没做到那一步。
可若说她心里有气······也不过是赌气、闲气,真叫武善就这么收拾芳心另嫁他人?也还差一点决心,也还,存一点留恋。
索性使出拖字诀,决定不了就先不决定,想不清楚就先不想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李夫人的好处来了——高姨娘那里急得火上房,李夫人被一句“母亲放心,儿心里有数”轻易哄住,还真就放心地只管高卧了。
这不,葛翁五十之寿,延请她们一家过府赴宴。葛翁是风雅之人,东郊有一上好园林,中有泉涧,到时少年男女以水为隔,赏时观花,文雅文士忘年同坐曲水流觞,岂不美哉妙哉?
话传到内宅,高姨娘听武秉钧说了那么多,就听进去了一句“少年男女一水之隔”,登时许多的嘱托对武淑,让她端庄为本,但处处留心,凡事莫要出头但却也要抓住时机······等等等等,直听得武淑耳朵起茧。
李夫人呢,一门心思是让武善替自己挑选衣饰。
李之韵之母、武善的大舅母孙夫人此番同往,武善这些日子没少带着李之韵读书学规矩,孙夫人怎么看她怎么喜欢,笑眯眯道:“好了好了,打扮好了你母亲,你也快回去装扮吧,”
想了想道,“舅母送你的那个荷叶簪,这天儿带上正和时景的。你呀,也别总戴冠,我知道你图省事,喏,有我们那个一心扑在这上面成天费琢磨的在这儿呢,也不用你自己费事······李之韵!你把你那个破柳条能不能给我扔了?去!去服侍你表姐梳头去!”
要么是当娘的了解女儿,李之韵可不就爱干这个,欢呼一声,拉着武善跑了,临了也还不那摘来玩儿的宝贝柳枝攥在手里,没舍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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