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苍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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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淑出嫁后,武善这当姐姐也算是心中又一块石头落了地了，而查庄子的账目的事也有了眉目，揪出了一两个人后，武善也不想再深挖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把已知的捅到了徐夫人处，这事儿她就没再管了。

这一日，武善与张裕洲夫妻两个正难得清闲,坐在一起打双陆呢,乐梅拿进了一张请帖来。

武善面露疑色,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递帖的不是别人，正是和李之韵前后脚回到了京城的另一个表妹黄乐郁,说是表妹却也不是表妹了······

她如今可是逍遥了，秉陶姑姑是个性子厉害强势的,和亲家徐家磨缠，替她争取到了分家儿的好事,如今正是因为徐文逸和乐郁乔迁之喜，这方有了这张帖子。

武善先是替她喜，继而无奈叹了一声，感慨道：“这可是河东河西···等见了面，还不知道这丫头要如何得意了呢，啧···”

张裕洲不明所以，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倒问呢,他不就正是罪魁祸首么？武善也不是真恼，神色淡淡的埋怨道：“还问怎么了？不就是嫁到了你们家，我便平白比我这小表妹矮了一辈儿了么？”

张裕洲这才听明白了，明白了以后，想了想给她出坏主意道：“哎，这也没什么，你这样——等明天去了以后，不等她说，你先拿这事儿打趣她，就当是把她叫老了所以得意，你先声夺人，自然就把她绕进去了，到时别说得意了，保准她反过来缠着你，不准你叫她舅母呢。”

唔···虽是损招，倒也确实是个好主意，武善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先这么办了······倘若再加上素爱瞎凑热闹，什么都要掺一脚的李之韵，没准儿还真能“易守为攻”，颠倒黑白呢！

有了锦囊妙计，武善也就没再为这事儿烦心了。

乐郁的人缘儿好，邀了不少人，给她的这一封帖子里特意说了，请武善早些过去，帮忙待客，所以到了日子的那一天，武善到的是最早的一个。

她到的时候除了主人家儿，还一个客人都没有呢。

武善谨尊张世子教诲，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戏谑的表情，一见乐郁就冲李之韵使眼色，之韵本来就是个没名堂的，哪儿有热闹哪儿有她，被武善忽悠了一番，也觉得这么闹着肯定好玩儿，自然是万分配合的，立刻夸张地拍着手道：“哎哟哟，这不是小舅母么？快让我拜见！”

反观乐郁呢——她啊，打生下来就受三个人的管：母亲武秉陶、亲姐姐黄乐陵，还有一个就是大表姐武善了。

如今好不容易一朝翻身，一直管着她的武善在辈分上被她占了便宜，本来她确实是打着主意开开玩笑，占一占口头便宜呢，可无奈何这也是个小傻子，被武善和李之韵这么一唱一和的···没一会儿就当真被绕了进去了，跺脚羞恼道：“哎呀表姐！你们别闹我了！再闹我可就要恼了！！”

大功告成，武善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得了便宜卖乖道：“这话怎么说的？怎么是闹你，正经是礼不可废啊，难道不该这么称呼你么？”

乐郁早就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委屈得不行，忙道：“表姐别戏弄我了！再说···纵然表姐的确是这么论着的，之韵又为什么也跟着浑闹？”

李之韵干这些损人不利己干赚吆喝的事儿别提脑子多够用反应多快了，马上就有理有据地辩驳道：“这也有缘故——我与你本不沾亲，自然是同着大表姐一起论，一样称呼啦！”

正闹得不可开交呢，忽然湘妃竹帘一挑，又一人打外头走了进来，笑着替眼看着就要真的急眼的乐郁解围道：“你们就欺负老实人吧，善儿，再这样我可就揭穿你了？”

不知来者是谁，武善忙回头看去，见乃是一位略有些面熟的雍容端丽的美妇人，穿着件竹绿色瓜瓞延绵的长袄，柿红褶裙，头上戴的红蓝宝赤金头面竟与武善有的一套是一模一样的。

武善先还没能认出来，见了她头上的首饰后，方才眼睛一亮，急忙站起身来道：“乐陵表姐！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乐陵展颜一笑，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回答道：“也就三两日，想着今儿就能见到了，就没额外知会你···快叫我好好儿看看你！几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一个个儿的都是妹妹，唯有这一个正经是姐姐，武善难得的端不起架子来，腼腆笑了笑道：“瞧表姐说的，我能又什么认不出来的，不就是老样子？”

说着怕乐陵兴师问罪，继续刚刚“欺负老实人”的话题，打岔道：“怎么不见两个小侄子？”

乐陵笑了笑，道：“让他们外祖母带着呢，两个皮猴儿，总算我也能松快松快——改日再带到你府上去拜见，可别忘了我们的见面礼。”

两人说着话呢，就不时的有下人来问坐席、戏酒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安排，大部分都递给了乐陵，要是乐陵正巧不得闲，也是很有默契地递给了武善。

两位大姐姐谈笑间指点江山，乐郁和李之韵自然是插不进手去，也用不着插手，溜到了一边儿去串闲话去了。

乐陵余光里瞥见，这才替武善理了理碎发，有机会跟武善说说私房话，正色问道：“怎么样，如今嫁了人可还习惯么？唉——我从前就嘱咐过母亲，舅母是个不爱操心的人，母亲是当姑姑的，自当替你留心，想来到底还是觉得我是小人家，不待听吧······”

其实当初秉陶姑姑的原话是：“知道你跟你大表妹亲近，但人家现放着有个公主舅母，跟我也就是那样儿不怎么亲我，哪用得着我去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呢？”

听话听音儿，武善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和乐陵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互相试探的，便直接问道：“表姐觉得这门亲事结得不好？”

乐陵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缓和下来，温言道：“很算是门好亲，再说了，好不好的，也要看自己经营。”

这是场面后，接着才说到了正题，觑着武善的神情，吐露道：“其实，如今再说这话也没意思了，只是吧···我始终觉得以你的性子，倒不必嫁入什么高门巨户，也像你们家这样的新贵是最好了。其实‘新贵两个字’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家底子尚薄，你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本事这样的身份，哪家得了你不譬如得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到时候自然是一家子老小都要指着你、捧着你——你须过那样的日子，我私心里才觉得配得起你呢。”

乐陵固然是了解她的，也看得清，若是早一年听见这番话，武善必然是要意动的，但现在···武善只是从容笑了笑，平淡道：“表姐说的那样固然是最好，只是缘分这种东西···让人也说不好。何况如今我也不差了，公爹和婆母都肯看重我，世子爷也敬重，更又宫里的徐侧妃乐意给我脸面，便比起了表姐说的那样，也几乎算得是圆满了。”

乐陵也是真心为她好，听她这样说自然为她高兴，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之前听说曾与蒋家议亲，我心里还正替你盘算衡量呢，谁知就出了变故···可见就是你说的一个‘缘’字，你好就好，只要你自己心里觉着好，就是金银也不换了。”

乐陵她远在洛阳，竟然连与蒋家曾经影影绰绰议亲这样并不曾大肆宣扬的事也知道了，武善不免微微有些讶异。被乐陵看了出来，略带得意地勾唇一笑道：“姐妹间唯独你我亲近，我自然分出一只眼睛在你身上，不仅这个，我连你那个堂妹叫武靓的，造谣构陷你的事也知道呢。”

武善忙笑道：“什么构陷？表姐也太言重了，不过是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争闲气儿罢了。”

乐陵一双妩媚动人的桃花眼儿立刻斜了她一眼，不满道：“我就知道！哼，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肯上心的！本还想着这次回来我替你料理了她呢，谁知已经有人出手解决了。倒是干净利落，不知是谁的手笔，算得是漂亮了——难道是长公主？”

武善老神在在挑了挑眉，也不说话，递了个你当心照不宣的眼神给她，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乐陵的反应也快，转瞬间神色一变，微微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是你？这可是奇了啊！这样润物无声，埋长线、行巧宗的法子，实在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而且，你不是应该懒得管这种事的么？”

既然已经成事，怎么样都是气定神闲，武善很有些大将风范地淡淡一笑，道：“我本来是懒得管的，还不是手底下的丫头，火上房似的劝我。我被她们说烦了，这才出手的。我不过是略指了条路，事儿也是吩咐下去后底下人去办的，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表姐觉着不像我······”

乐陵心道原来如此，理解地点了点头。

而武善说着说着心生感慨，心里想着也就说了出来道：“如今看来，竟然是她们对，非得这样让武靓知道怕了，从此才能学乖呢。”

想当初，武靓攒动蒋庭芳去了陈府破了武善的局的时候，武善还曾当着几个妹妹的面儿说过——武靓之所以行事无状，“也就是没吃过亏的缘故，她既然不愿在我这儿吃个小亏，将来自有吃大亏的时候。”

然而，今日再看，方知世事实在是难料，当初说这个话的时候，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谁也都没有想到——最后武靓吃的这个“大亏”，兜兜转转，竟然还是武善给的。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