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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早晨,苏醒她们公司。

就在苏醒和夏媛媛隔壁的业务办公室,小莫子已经缠着公司一个销售小姐姐足足半天的时间了,看得出来,小姐姐已经对他感到不胜其烦,语气中也没有了一开始的耐心和客气。

“哎哟喂---”小姐姐语气中带着一股苏南特有的嗲味,“莫墨,我跟你直说了吧,像你这种零散客户,我们作为厂家,本不应该接待的。完全是看在你是个老客户的份儿上,我才跟你聊了这么久,你说你居然还挑三拣四。”

“你们今年的夏装产品线有问题。”莫墨一谈到生意,就完全是一副死皮赖脸的德性,对于小姐姐明里暗里的讽刺全当没听见,“我买你们公司衣服三年了,一年四季都买,对吧?以前我什么时候挑过?都是你们有什么我卖什么。今年你们的设计----真的----有问题。”

“有问题?!”小姐姐一听这话就咋呼了起来,“我们今年夏天主打衬衫,设计风格完全是参照国外流行的样式,你一个小商小贩居然说有问题?”

“销量好吗?”小莫子不以为忤,挑着眉反问她。

“你懂什么?”小姐姐嘀咕道,“今年在中吴、无锡、姑苏,新开了很多家服装厂,外部竞争压力太大,销量必定会下滑。”

“扯淡,就你们有压力?”莫墨笑笑,“算了,衬衫我今年一件不要,要了也卖不出去。那两款帽衫,我一样要一百件。”

“得,跟你废话半天,终于做到了你的生意,也算我半天时间没白费。苍蝇再小也是肉,我帮你下单。”

“你们吧,真的要建议你们公司减少衬衫产量,多做点帽衫t恤之类的。”莫墨说。

“你真是不懂。衬衫永远是夏季最漂亮最修身的衣服。”小姐姐嘲笑莫墨的审美道,“在性感面前,可爱一无是处。”

“那你也得有性感可言啊!”小莫子笑了,“敢不敢把你电脑里的销售记录调出来我看看?我打赌帽衫一定比衬衫卖得好!”

“凭什么这么说?”小姐姐不置可否,却反问他。

“衬衫这种东西吧,你穿大了一号,就显得特别呆板。”莫墨说,“现在这个社会,肥胖已经成了主流。你挺个肚子穿件修身的衬衫像什么样子?嘻哈风、可爱风是怎么流行起来的?当你的肥胖不足以支撑你的性感时,人们就会无奈地退而求其次选择可爱。”

小姐姐托腮看着小莫子,不说话了。

“行了,我去隔壁找夏媛媛,敲她一顿饭!”莫墨起身走人,“货帮我送到老地方,钱我收到货就转给你。”

“媛媛不在。”小姐姐突然说。

“那我就敲苏醒!”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小姐姐说。

“算了吧,你请我吃顿饭,我还欠你个情。下次谈生意就不那么好谈了。”

“随你便!”

莫墨出门,转身就来到了苏醒办公室。

“聊完了?”苏醒一抬眼就看见了推门而入的莫墨。

“完了。”小莫子耸耸肩。

“进了多少货?”

“两百件。最便宜的帽衫。”

“呵呵---一万块钱的生意,你聊了一上午。”

“生活不易。”小莫子在苏醒的办公桌对面坐下,大眼睛连眨了好几下,“问你个事儿?”

“说。”苏醒低头做表格。

“你是不是经常在那家小熊咖啡馆相亲?”

苏醒抬起头,看着莫墨:“你想说什么,不必弯弯绕。”

“我有弯弯绕吗?”

“有。”苏醒说,“一对情侣杯,你卖了一只给咖啡店老板,店老板一直把它给我用。另一只原本在你手上,后来你也送给了我。你这种操作玩得这么溜,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你心里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却又退一步问我是不是经常在小熊咖啡馆相亲,那一定是这个问题的后面还藏着一堆问题,不是弯弯绕是什么?”

莫墨扶额,嗤嗤地笑,再抬头时已经收敛了表情:“我就纳闷了,我们之间聊天,就不能带点心照不宣的套路吗?”

“也不知是谁跟我说的俞伯牙和钟子期......”

“有些事情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你直言不讳一个给我看看呢?”

小莫子沉吟。

苏醒却很得意,她感觉自己已经逐渐摸清了让小莫子吃瘪的正确方式。

“那店老板好像对你有意思。”小莫子果然吃了瘪,至少这句话说出来让他浑身觉得别扭。他还是习惯那种讲故事的方式讨论问题,而不是如此坦白。

苏醒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么说你知道?”莫墨反问。

“我不知道。”苏醒摇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要跟我买杯子。”

“你怎么看?”

“我那杯子都卖完了----”

“莫墨!”苏醒冷言一声,“俞伯牙和钟子期!”

“好吧好吧,我投降!”小莫子无奈了,“我怎么看有什么用?这要看你的意思啊,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剩下的问题就是,你喜不喜欢他?”

“如果喜欢?”

“皆大欢喜。”

“如果不喜欢?”

“那就拉倒。”

“你就这看法?”

“对。”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真知灼见,没想到就这,连个故事都没有。”苏醒笑道,“表现不佳,今天午饭我不请了。”

小莫子愣住了:“这穷乡僻壤的,我上哪儿吃去?”

“隔壁销售小姐姐嘛!”

莫墨感觉自己又吃了个瘪,挠头不语。

“行了,别杵着装可怜了!”苏醒不耐烦地道,“媛媛早就帮你办了张饭卡,我是不知道还是怎么地?”

莫墨起身,一连阴谋被揭穿的苦瓜相,略微尴尬地出了办公室。

苏醒面无表情,拿出手机点外卖。

.............................

晚上的相亲在婚介所进行。

对面的男生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短袖衬衫,头发光滑地反着光,棕色的眼镜框下是白净的皮肤,时不时地喝口茶,语气中满是软绵绵的中午口音。

“我叫蒋佑,本地人。今年吧,满打满算也有三十了,父母应该算是----小商贩?在超市里卖水果蔬菜。我大专学历,说实话,学校里也没学到什么东西。毕业之后,在父母的资助下,在市中心开了个店,这个店目前开了也有七八年了。说到收入,在中吴,起码还能混个中上的生活水平。”

他的语速很慢,一句话中间停顿极多,就好像表达出来的每一个小观点都要仔细思索一遍,一边说话一边揉着手里的杯子。

苏醒一直认为,男人就跟宋词一样,也分“豪放派”和“婉约派”,眼前的这个蒋佑,典型的婉约。

“您开了一个什么样的店呢?”苏醒问。

说实话,苏醒对于“婉约派”的男人并无先天反感,不像身边的很多女孩子,一遇到柔性的男人就直接骂“娘炮”。但眼前的这个婉约却让她有些别扭,就好像光有形而没有神,缺了点什么东西。说话细声细气,慢悠悠地说话,光是语调的婉约,而语气和内容,却又不能免俗。

“我的店----应该算是礼品店吧----”蒋佑再一次想了想,好像他这个老板都对自己的店不熟悉一样,“卖一些女性的包,手表,皮带之类---”

“这是奢侈品店吧?”苏醒本能地说。

“奢侈?不,一点都不奢侈。”蒋佑笑着喝了口水,只微微抿了一口,这让苏醒不禁怀疑他到底喝没喝,或者只是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商品的类型,可能跟一些奢侈品店卖得差不多,但是品牌都是国产的,而且大多数都是你没听过的。”

“比如呢?”

“小小鸭牌皮包,听过吗?”

“噗嗤---”苏醒听到这个名字莫名一乐,“店里生意好吗?”

“很好啊。”蒋佑说,“其实吧,我个人不是太看中品牌,我更认为,奢侈品品牌的畅销,更大的价值是带给我们一种生活习惯的改变,而不应该是对某个品牌的追求。”

“什么意思?”

“就比如,女孩子出门要背个包,男人出门要带一块手表。”蒋佑说到这个问题突然就不再思考了,“要说现在大家都有手机,为什么还要带手表呢?手表的价值慢慢地由看时间变成了一种装饰,这就是一种改变。”

“可是,如果这一块手表的价值不是那么高----或者我们说得俗一点吧,如果这块表的价格,品牌不那么诱人,它又怎样体现一种装饰的价值呢?”苏醒反问。

“这就是我跟你观念的不同。”蒋佑微笑着摇头,“装饰无非是看它漂不漂亮,好不好看。而不应该是某个奢侈品牌,或者被哪个明星名模带过。绝大多数人都喜欢追随所谓的潮流,,却不知道这些潮流其实是被包装出来的东西,如果人人都不追随,那就不算潮流。”

“所以----”

“所以潮流并不是某个品牌创造的,而是所有人创造的。”蒋佑说,“但人们意识不到这一点,绝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自己是个追随者,而不是一个创造者。”

苏醒无言了,她不禁觉得,蒋佑的这个想法,既很崇高,又很幼稚。

“我的店生意很好。”蒋佑继续说,“很多人会来买,两百块钱的手表,一百五十块钱的手提包,听都没听过的牌子,但很漂亮。”

苏醒深吸一口气:“祝你生意兴隆。”

“谢谢。”蒋佑笑道,“我感觉,我们不像是来相亲的。”

“我也这么觉得。”

“那就安静喝完这杯茶吧!”

苏醒一愣:这是----没看上她?

转念一想:没看上就没看上吧。

或许相亲初期,苏醒还会对男方没看上自己而耿耿于怀,但她现在却觉得:在自己没看上对方的前提下,如果对方恰巧也没看上自己,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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