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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
七月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尾声,苏醒难得一次被外派到一家合作的代理商单位要账,三万多的欠款,她软磨硬泡了半天,才拿到一张一万的承兑。
出门的时候,又是一身的汗。
就在她想早点回家洗澡换衣服吹空调的时候,手机响了。
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吴丹打过来的。
这是一个多年不联系的大学同学,并且曾经一度是最要好的闺蜜,后来苏醒遇到了魏杰,并且被他欺骗伤害到一塌涂地,全班人都视苏醒为笑话。苏醒心如死灰的时候把吴丹当作救命稻草,什么事都跟她说,什么苦恼都向她倾诉。
但再后来,苏醒发现自己跟吴丹说的任何话,很多是只跟她一个人说过的细节,都会很快传遍全班,绘声绘色且添油加醋。
从此苏醒就不再跟她多说什么了。
毕业的时候,吴丹敬过苏醒一杯酒,哭着跟她说了句对不起;苏醒说没关系。
但自此,俩人就真的没关系了。
毕业多年,苏醒只是听说吴丹去了一家银行上班,在全班算是混得好的。别的再无联系,也再无交集。
这么多年吴丹的手机号都没变,并且在这时候打电话给她,苏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她打错了。
但手机铃声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响着,苏醒犹豫再三,还是接了。
在苏醒看来,多年不联系的昔日好友,突然打电话给自己,最大的可能便是----借钱!
“喂。”苏醒有点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喂,是苏醒吗?”
电话那头吴丹的声音跟多年前一点都没变,但语气却变化很大。大学时期,在苏醒面前,吴丹是一个很内向的形象。说话调门从来不抬高,永远是一副柔柔弱弱的语气。但此刻电话里却完全变了,寥寥几个字,嗓门比以前高出了好多个分贝,语气中也洋溢着活泼。
“是。”苏醒用一成不变的语调回答。
“你猜我是谁?!”
“吴丹。”
“哇,你还保留着我的电话,我太开心了!”
苏醒有那么一点无语,但语气稍微缓和,不再是那种面对广告轰炸的公事公办:“我的通讯录一直有备份的---”
“哎,我问你个事儿!”
“嗯。”
“你最近是不是在相亲?”
苏醒停住了脚步,眉头大皱。相亲不是什么坏事,但总有人把它当作一件坏事。更有甚者,会口头上说着相亲没啥不好,心里却偷着笑觉得这是嫁不出去没人要的表现。
苏醒摸不清吴丹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不回答,先笑了笑,再问:“你都听谁说的?”
“卢成告诉我的,他说你最近一直在相亲,还让我有合适的帮你介绍一下,他也是好心。”
好心么?苏醒上一次见卢成还是去年的平安夜,一起吃了顿火锅。当时苏醒还有那么一点小心思,觉得这或许是缘分的另一种开始。见了面聊了天却发现,卢成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青涩男生了。
可问题是,这事儿已经过了半年了。是卢成这两天突然见到吴丹,说了这事儿;还是半年前就说了,吴丹这时候才想起?
“所以呢?你想给我介绍对象吗?”苏醒用一种玩笑的语气问道。
“对啊,我们银行有一个小伙子,人特别老实,最近也正在找对象呢!我就突然想到了你,越想越觉得你俩合适,你看,有没有兴趣见个面?”
说实话,时至今日,苏醒内心里依然不喜欢吴丹,很不喜欢。而且她也无法逼迫自己去相信吴丹这么做是完全出自一番好心。因为如果是出自好心,她怎么也不该在多年不联系之后,突然神经兮兮地要给苏醒介绍男朋友,毕竟,俩人目前的关系基本属于路人。
苏醒想挂了电话不作理睬,但转念一想,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生这个气。
“好啊,你把我电话给他吧,可以见一面。”苏醒说,“同时也谢谢你。”
吴丹是好意还是看苏醒的笑话已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那一瞬间她只是想在吴丹面前表现得成熟一点,大度一点。
............................
相亲的地点约在了一家下午茶店,这是男方的提议。
虽说是下午茶店,但到了晚上,生意依旧很好。
苏醒早到了,要了杯乌龙茶,一边等待,一边翻看着手机里的新闻。
“你好,是苏醒女士吗?”
苏醒抬头,然后看到男人。个子不高不低,一米七五左右。穿了一件白得发亮的职业衬衫,下摆束在黑色的西装裤里,一条皮带显得锃亮。确如吴丹所说,他长了一副老实的脸,板寸头,团团胖胖,微笑得有些紧张。
“许未?”苏醒问。
“是,我是许未。”他咽了咽口水掩饰着紧张感,然后把椅子轻轻地往后一拖,小心翼翼地让它不发出声响,坐了下来。
一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看上去特别非主流的女服务员跑了上来:“先生,您喝点什么?”
“绿茶就行。”
一直到服务员把绿茶端上来,许未都没说过一句话。
苏醒实在忍不了了,主动开口问:“许先生,在银行工作?”
“啊?”许未听后张了张嘴,“嗯....其实,不是的,我们只能算是私企....”
“嗯?吴丹跟我说,你是她同事啊?”苏醒一愣,吴丹诓她?
“是同事,但她是银行正式员工,我们只是属于外包单位。”许未看来真的老实,没有一句假话,“我最多算是编外人员,因为我们公司跟银行有外包合同。”
“银行的外包单位?”苏醒不能理解,银行需要什么外包单位呢,“那您具体是做什么的?”
“办信用卡。”
苏醒瞬间就懂了。
办信用卡是银行的业务范畴,而银行毕竟人手有限,不可能养一大帮人整天出门推销信用卡,所以就找了外包的单位,雇佣他们,把这活推给他们。
“我今年,三十岁。”许未一开始紧张不说话,苏醒的提问宛如打开了话匣的开关,不等她再问,立刻自己开始介绍起来,“不是本地人,我是湖南人。我是在无锡念的书,大专毕业。毕业后在无锡干了两年,然后就到中吴来了,换了几份工作,如今这工作,才刚刚干了三个月。”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突然改行去银行推销信用卡?
“这工作底薪不高,只有两千块钱,但是只要业务干得好,提成也很可观。”许未说。
“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苏醒本身是个会计,大概能了解信用卡推销员这工作的性质,所以她反而对许未之前的经历更感兴趣。
“我----做过很多事,一开始在一家网络公司做推广---后来跳槽做销售---还做过总经理助理----”许未突然间又紧张了,回答问题的语言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却因为烫嘴含在嘴里咽不下去,好不容易等了几秒钟,咬着牙咽下了茶水,又嘶嘶地吸着气。
“许先生,您---不必这么拘束。”苏醒突然笑了,“我只是了解一下。我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是无锡人,二十七岁,然后现在在一家服装公司当会计---”
“嗯嗯---您的情况吴丹都跟我说过了,我了解的。”
吴丹对她的现状很了解吗?这倒是件新鲜事儿。
既然这样,苏醒也就不再多说了。
“我----实话实说---”许未明显沉吟了片刻,苏醒看见他有一个微微咬下唇的动作。
咦?难道刚刚说的不是实话吗?
“我就是之前吧---换了很多工作,也没稳定下来,所以,也没挣到多少钱。”许未说,“几年的积蓄买了一辆便宜车,目前---还没有住房。我知道女孩子相亲都很看重这个,但是----你懂的!”
“我不懂。”苏醒哑然失笑,她很不喜欢“你懂的”这句话,首先她不一定懂,再者她就算懂,懂的也未必跟对方认为的是同一回事。有话明说就好,“你懂的”是一种很猥琐的表达方式。
“呃----”许未好像在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原本一直都觉得,不挣到钱,就谈不上结婚生子,因为这一切都是需要钱的----但是到了年纪了才发现,挣不挣钱跟是不是要结婚是两码事---年纪大了,该考虑的总归要考虑。”
这么一说,苏醒才懂。
苏醒虽然懂了,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评判什么。
“你现在这份工作怎么样?”苏醒努力把相亲的气氛搞得活跃一点。
“呃---估计再干两个月,就要走人了。”
苏醒无语。
吴丹说这是个老实人,苏醒却觉得他老实得有些过分了。一直表达的就是自己有多惨,这到底是对相亲的尊重还是不尊重?
“这一行吧,一般前几个月业绩还可以,越往后越不行。”许未说。
“为什么呢?”
“前几个月,你还可以通过周围的亲人,朋友,让他们帮你办信用卡,等你这些人脉都用完了,就难了----”许未苦笑道,“我现在家里,周围亲戚朋友,人手一张都办完了,接下来,不好过。”
苏醒彻底无言了。
聊点别的?嗯,该聊点别的了。
“哎,吴丹最近怎么样?”苏醒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吴丹是经理啊,你不知道吗?”许未瞪大眼睛,“你们不是很熟吗?大学时候最要好的闺蜜。”
“后来就不怎么联系了。”苏醒浅笑,“她结婚没?”
“啊?你连她结没结婚都不知道?她去年结的婚,老公是另一家银行的副行长----”
“哦----”苏醒点头。
许未突然感觉,苏醒聊下去的欲望不是那么强,也选择了闭口。
良久之后,双方的茶都喝完了,苏醒突然抬起头,看着许未:“那什么----我办一张信用卡吧!”
“啊?”
“帮你完成业绩嘛!”
“不用了。”许未摇头。
这倒是出乎了苏醒的意料:“为什么呢?你需要,不是吗?”
“我今天是来相亲的。”许未淡淡地道,“无非是成,或者不成。如果最后相亲没成,却帮相亲对象办了张信用卡,那就显得-----更加失败了。”
仅因为这句话,苏醒凝视了他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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