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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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流水划过,从骊山宫回来后，荀蓁继续按着步骤做着胎教，嬴政闲的时候会过来读些法家典籍,显然是对扶苏为儒家顶撞他一事耿耿于怀。

期间没发生什么大事,长安君成蛟领军，嫪毐照例和吕不韦打擂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嫪毐想要扩大势力就只能从吕不韦身上撕肉，不过这个过程哪怕他有太后赵姬在背后支撑也不轻松。

吕不韦历经三朝,从一介商人到如今的秦国丞相,这样的人岂是容易对付的？

寒冬腊月,咸阳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诺大的宫殿仿佛披上了一层素白的新衣,银装素裹,好不美丽。

庭院中的红梅凌霜而开，在白雪的掩映下娇艳非常，往年此时嬴政总要去兰池宫赏梅的,只是今年荀蓁产期将近,为防意外便推了行程。

《礼记·内则》云,妻将生子,及月辰，居侧室。

产期将近，荀蓁搬到了偏殿住,算是和嬴政分居,准备生产。

炭盆里木炭无声地燃烧，殿中暖意融融，侍女们清晨折了几支带雪的梅花,荀蓁手持剪刀，认真仔细地在修剪瓶中梅枝的枝丫。

黑陶瓶中稀疏的梅枝傲然挺立，看上去却是别有一番美感。

荀蓁看着这花，放下了手中的剪刀。

咸阳的梅树和云梦山上肆意生长的老梅树不同，地殊人异，怎么看也不可能相同，荀蓁这样想着，身边的采繁适时地开口，“夫人修剪后，这梅枝显得清疏雅致，别有韵味。”

采繁在恭维，荀蓁也知道她在恭维，这些宫人除了服侍她，还负责讨她欢心，好话在采繁看来自然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现在想来，嬴政留赵高在身边不是没有用处，这样一个用的顺手还会适时讨好他的侍者自然是要留在身边，不然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和任命儒家博士在某些方面颇有共同之处，儒家骂人骂的厉害，可夸人也能把人夸的飘飘欲仙。

荀蓁抚腰，作势要起身，采繁见状忙去扶她，靠着身侧人，荀蓁站稳了，她望向门外，庭中红梅如火，松柏长青。

与外面的世界想比，这宫殿仿佛自成一片天地，任外面风吹雨打，这里一派安详。

这是嬴政的杰作，他是一个出色的帝王，容人的胸襟，卓越的眼界，过人的才能，以及最重要的驾驭臣子的心术，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千古一帝的波澜壮阔注定与她无缘，有时午夜梦回时，荀蓁会想如果当初生下长子的是别的妃嫔，她与嬴政应该没有今日之事。

不过那样的话，她也压根不会重生就是了。

“夫人？”采繁见自家夫人皱眉，猜测其或有心事。

“我……”荀蓁觉得肚子有点疼，这熟悉的疼痛让她意识到，似乎是快要生了。“叫节华过来，我要生了，”

疼痛让她皱起眉，不禁握紧了采繁的手，采繁被这消息惊住了，不过她久经训练，只愣了一瞬，马上喊侍女让她们去喊医女过来，然后扶着荀蓁躺到了床上。

节华匆匆赶来，虽然匆忙可该带的人和东西却是一个也不少，产婆们早就寻好了，背景什么的都没问题，有问题嬴政也不会把她们放进来。

采繁给荀蓁擦了擦汗，看着榻上美人紧皱的眉头，有些不忍道，“这还要多久？”

“夫人初次生产，时间会久一些，”一个经验丰富的产婆给采繁解释道，“这刚开始，开宫口少说也要五个时辰，有时甚至更久。”

产婆看着榻上的美人忍不住感叹，这生育之苦是女人躲不掉的，任你地位再高还不是要受一遭这样的折磨？

就是国君的女人也不能例外！

采繁与产婆的对话被荀蓁听在耳中，她十分清楚这是句实话，大概是被疼痛刺激，她不自觉地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

她记得当初生扶苏似乎将近一天，所以她还要疼很久，哪怕现在疼痛不至于让她尖叫出生，但忍受痛苦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当初经历了那样长的痛苦连孩子都没生下来就死在了榻上，荀蓁想，果然是件亏本买卖，三哥说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在疼痛和回忆折磨下，荀蓁的心情十分不美妙，如果直观点说，大概是此刻罪魁祸首嬴政在这的话，她是想狠狠咬对方一口的。

………………

华阳太后早对嬴政不满，从嬴政三番四次的推脱楚女入宫的事中她岂会看不出她这个秦王孙子根本没有纳楚女的意思？

她一恨秦王宫中那美貌女子，觉得是她蛊惑了秦王，如果可能最开始她就不该让那女人入宫，甚至暗恨上了带人来秦的嬴少旻，原本因为风淮死去多年的仇恨又弥漫上来。

想当年风淮是太子妃，她便处处低她一头，一低就低了十几年，当听说悼太子和太子妃俱死于大梁的消息时她是高兴的。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当时秦昭襄王年逾五十，等不等得到太子府中的那个小娃娃长大还是个问题，一向以国为重的先王显然会从他剩下的几个儿子里选择立储。

以后便是她顺风顺水的几十年，从太子妃，到王后，再到太后，没有那个女人能让自己低头。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风淮当年侥幸生下的孩子居然给她带来这么个麻烦，现如今那女子怀着秦王的骨肉，轻易处置是不可能的，华阳太后只能暗自期望她死在产子时，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

华阳太后暗怪嬴政不识抬举，索性她下场把自己的侄孙女指与成蛟，有这条纽带，也让她从容对嬴政发难。

对于她而言，成蛟为王强于嬴政这个不识抬举的！

华阳太后在嫌弃嬴政不识抬举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害怕？外戚势力本质上是附属于秦王的，没有秦王，他们又和普通臣子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华阳太后身后的人自然希望秦王宫中有楚国女子，下一任秦王亦出自楚女，继而维持自己的影响力。

但是这种行为恰恰是嬴政不能接受的，他不能接受外戚影响秦王废立，哪怕他的父王曾经受益于此，但当年他们父子是受益者，可此刻他却是受害人。

如果他被夺走秦王之位，他活不下去，荀蓁和尚未降生的扶苏也活不下去。

所以他是不可能原谅成蛟的，他也不会手软，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只有胜者才有资格怜悯。

索性这场战争不是他孤军奋战，赵姬，吕不韦，嫪毐他们会为他攻城掠地，没有了他，赵姬的太后之位便无所依附，嫪毐的一切会荡然无存，吕不韦多年谋划所得权位更是一场梦。

嬴政看着堂上诸人，为了权力，嫪毐吕不韦可以暂时握手言和，宗室可以背叛他，所以韩非在某些方面说的没错，君主无可信之人，只有权力才最可靠。

只有荀蓁才会傻傻觉得生了扶苏他真的会放过她。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退却，一步退，步步退。

如果她肯狠下心来，嬴政只想了一想，便放弃了，让荀蓁去做那种选择对只看未亲身经历过的她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