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南国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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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在泗水之上,原名次邑，后楚国占据此地，屈原因次邑外多兰草,故命名兰陵。

国语曰，兰有国香，在儒家文化里兰草占有特殊的地位,是贤人的代表。

漫野之上，兰草茂盛,暗香幽幽。

牵着矮脚马,荀茂眉头皱巴巴地,离开了那间酒肆,在风少旻面前,荀茂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荀茂心中是大大地不解,张苍口中的老师确实是荀子不错,那他那所谓的小师姐……不应该是荀蓁？也就是他亲妹妹吗？

然而……

他喵的,他明明记得自家妹妹是在咸阳，在嬴政身边,还……，荀茂内心毫无波动地想，还生了个娃。

荀茂还记得，最开始在燕国国都时,看到秦使送来他妹的亲笔信时他那震惊的内心。

怀……怀孕了？！！！

这不是惊喜，这是惊吓！！！

这才多久啊,就搞出人命来了！

尤其是知道未来侄子可能被嬴政取名叫扶苏时，荀茂的内心是崩溃的。

虽然我已经做好要扶一把大秦，然后蝴蝶历史的准备,但是……贼老天你这给的惊喜也太大了吧！！！

那可是公子扶苏啊！

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时都只能打着公子扶苏和项燕的名义，由此可见，扶苏再当时的名声以及号召力。

不仅仅是仁义，更因为他是始皇长子，本应是帝国最正统的继承人。

对于荀茂的疑惑，风少旻就显得淡定了许多，不过……，想起荀蓁之前略显反常的表现，他若有所思道，“到底怎么回事，看看不就清楚了？”

到底是真是假，一看就知！

假的拆穿倒也罢了，只是若是真的，这就有意思了，到底是秦王的授意，还是荀蓁自己的意思呢？

何况，在这个关头，风少旻心想，刚出生的扶苏还小，咸阳宫又风起云涌，波涛诡谲，若真是后者……，荀蓁倒是对她的男人很自信嘛！

虽然在这件事上自信的不止她一个，风少旻默默地想，毕竟是帝星不是？

“私闯民宅……，这，这不太好吧……”荀茂委婉道。

风少旻扭头默默地看着他，问，“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奉上拜贴，上门拜访？

谁会在外人来拜访时把自家女儿叫出来？

不过……

“你的身份……”风少旻想到眼前人的身份，笑了笑，提议道，“要不你来？”

荀茂：“……”

“那总要先认亲吧！”荀茂幽幽叹息一声，然后说，“而且，不论真假如何，我该怎么说蓁儿这件事呢？”

他要告诉便宜老父亲荀卿，说，啊，您的女儿现在在秦国，做秦王的王妃，还给您生了个外孙！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哎呀，刚找回来的女儿不但是假的，而且真的还被人给拱了！水灵灵的女儿，自己还没好好叙叙旧情呢，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在现代，荀茂是下意识认为所谓归是回娘家，但是在此时，所谓于归，可是女子嫁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别人家的人，不然哪里来的“归”？

………………

兰陵城中，常平里，荀宅。

如今荀家虽说是荀子当家，然而说到具体事务还是要落到荀安头上，家中虽有老管家，可决定还是需要荀安来做。

此刻，荀安看着刚刚被送入府中的锦帛，知晓这都是祖父特意给姑姑置办的，楚地之锦，齐地之帛，朱紫青赤，色彩艳丽，很适合女孩子穿着打扮。

显然，荀子认为，虽然不出去，但在自己家女儿也要漂漂亮亮的。

说起近段时间来祖父的表现，荀安没有什么异议，祖父找回了姑姑，表达自己的高兴有什么不对，如果当年没有意外……

荀安默默叹息，恰在此时，老管家走来，躬身道，“公子，学馆的张士子和陆士子到了，此刻正在花厅。”

张苍，陆贾？

想到这两位师叔来了，荀安放下手中的账册对老管家道，“劳烦您去一趟桃李苑，将账册和钥匙交到姑姑手里。”

男主外，女主内，往常荀家是没有能主的女人，这家就只能荀子来当，荀安来做事给祖父减轻负担，如今荀蓁来了，自然也是时候移交，这样一来他就能腾出精力去钻研典籍。

“另外，家中有客人，请姑姑暂避。”荀安说这话时，声音顿了顿，心中苦笑道，别人都在为女儿不够漂亮而烦恼，可他们家却要因为女儿太过漂亮而烦恼。

担心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担心会有红颜祸水的污名，更担心人会在波谲云诡中失了性命。

桃李苑

荀蓁自入荀宅后边住在此处，此时已是仲夏，院中的桃李早已繁花落尽，如今枝繁叶茂，小小的果子隐没在其中。

花圃中芍药，鼠姑，合欢，射干却是恰如其实地开起了花，纷纷攘攘，热闹至极。

至于兰陵最有名的兰草，兰草生于幽谷是茂盛繁荣，但是植于庭院……兰草培植不易，荀宅里也并没有多少，多为盆植，悉心照料，并不放于圃中。

荀蓁房里有一盆，乃是父亲荀卿的最爱，本来放于他书房中，荀蓁来了却也割爱，连平时照料的使女也一并送来。

此刻正开了花，风姿端庄隽秀，清风拂来，满室幽香。

几案上摆放着七弦琴，这是父亲在知道她会弹琴之后送来的，旁边精巧细致的香炉并未焚香。

丹青绘制的屏风上是桃李秾华，美不胜收，恰合了荀蓁的名讳。

把视线从屏风移到家仆刚刚送来的锦帛上，荀蓁看了看，花纹繁复，色彩繁多，朱紫青赤具有，由此也可见父亲荀卿的审美。

虽然荀况是闻名天下的大儒，但在给女儿选衣料这件事上，显得很是生疏，选的多是色彩鲜艳的锦帛，可能在他心里，小姑娘就该穿红着绿，看着喜庆？

“家主这次送来的可是楚锦和齐绢。”葵摸着藤箱中的丝绸，感受着细腻的触感，忍不住感叹荀子对小女儿的疼爱。

葵在荀家多年，原先是跟在陶夫人身边，只是多年前荀安来兰陵时陶夫人不放心这个长孙，便让葵跟着一同过来，本来原定是在兰陵待个几年再回去，可是陶夫人突然病逝，荀子处理了邯郸的家业，便再没了回去的必要。

也因为她是家中老仆，荀子才会放心把人放到女儿身边。

颇有眼力的葵看出手中的锦是陈地所产，光泽莹莹，触手丝滑，是上好的佳品。

所谓楚锦齐绢，锦以楚国陈县所产为贵，绢是以齐国临淄为名。

齐地，织作冰纨绮绣纯丽之物，号为冠带衣履天下。

摸着另一边色彩多样的纯色绢，葵运用自己的经验在思考着，该用这些锦帛给自家姑娘做什么样式的衣服，上面要绣什么花纹。

荀蓁却在想另一件事，她知道父亲荀卿理想中的女儿是什么样子，端庄矜贵，知书达礼。

但很可惜她不是。

荀蓁摸着锦帛叹了口气。

“姑娘叹什么气呢？”见到荀蓁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姿态，葵颇觉有趣，毕竟在她眼里面前的少女平素容颜清冷，望之若神女，像今天这样……

还是很少见的！

葵也难免不解。

“只是想到，我并不是父亲理想中的样子。”

荀子出身赵国荀氏，祖上十分有名，荀氏得氏于向晋献公提出假虞灭虢计谋的大夫荀息。

晋献公原本有个太子，叫申生，有个宠姬叫骊姬，骊姬有个儿子叫奚齐，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位，骊姬搞掉了太子申生，还逼走了儿子的竞争对手重耳和夷吾，虽然最后献公的确是让奚齐继位，并且临终托孤于拜荀息，拜其为太傅，然而奚齐还是被杀，荀息只好立骊姬妹妹生的儿子卓子为君，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国君也被杀了。

于是深感有愧于晋献公重托的荀息拔剑自刎，以死尽忠。

后来晋文公重耳继位后，召荀息的孙子荀林父为大夫，后来荀林父执政晋国，并将弟弟荀首拉入六卿。

荀林父曾为晋国中行将，他的后人以中行为氏，是有晋国中行氏，而他弟弟荀首的封地在智，后裔以智为氏。

春秋末年晋国六卿兼并，中行氏衰落后，部分族人改回荀氏，《元和姓纂》载“荀林父生庚裔荀况”

对于祖上所谓的荣光，荀蓁是不大在乎的，她都死了一次的人了，还要为了这个活着？

至于荀茂，穿越前他不知道，穿越后学历史后，用着自己的所学梳理了一下荀子的家族史，当场就在心里喊了个卧槽……，然后就……就没了。

虽然荀氏显贵，一门两卿，智氏险些成功灭赵氏，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荀茂内心毫无波动，作为一个现代人，说真的，他无论再怎么融合这个社会，骨子里仍然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句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唉，可惜他现代学的“屠龙术”不能用！

至于为什么，对于自己的能力，荀茂还是有点普的。

由此可以说，荀子也是个落魄贵族，但毕竟也受了贵族教育，加之师出儒家，在审美上，难免有些偏向端庄娴雅，知书达礼的女子，培养女儿自然也想往这方面发展。

“能看到姑娘好好的，家主就再开心不过，至于别的……”葵笑了一声，慈爱地摸着少女的头，“姑娘现在不是也很好？能文能武，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淑女，葵想，家主更想姑娘能保护好自己。”

事实上，荀子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有些遗憾女儿不是照着自己原本的方向发展的，但看到荀蓁的脸，却觉得能文能武也很不错。

至于这样子对以后嫁人的影响……

荀子在夜深人静时也会思考这个问题，但……他女儿这么优秀，还轮得到别人挑她？是蓁儿挑别人才是！！！！

而且，荀子暂时不想去考虑这件事，刚找回来的女儿这就嫁出去他脑袋有坑？

何况，嫁人这种事，一定要挑好人选，荀子心里有些想法，却觉得哪个都不行。

荀子：有点愁！！！

……………………

这边，进了兰陵城，荀茂和风少旻入了客舍，本来是要去牙侩处赁房子的，然而风少旻却说不用，至于原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风少旻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对此，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荀茂一时仍然有些难以接受，沉默了会，他问，“那您接下来要干嘛？”

“找个地方歇歇，带你这么多年我也很累！”说到这个，风少旻就是一把辛酸泪，他长这么大连个孩子就没生就先尝到了带孩子的滋味。

荀茂：“先生，您这么说给我一种我是累赘的感觉……”

“你倒不是累赘，”风少旻摇摇头，认真道，“但是我不想再给人当厨子了。”

这……是在diss他是厨房杀手没错吧！

荀茂想说，先生您够了！！！

“对了，你可以去苍山学馆拜师的，”风少旻提议道。

毕竟，荀子的苍山学馆是自备束脩，来者不拒。

“拜师？？？？”荀茂听到这个词，瞬间泪目，他混得是不是有些惨？连个弟子也没当上！！！！

他自闭了！！！！

话说，风少旻这条咸鱼，荀茂想了想，觉得，以他这么个好感度上升的方法，活该注孤生。

……………………………………

李斯任国尉长史，在六国布置奸细，楚国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奸细不在在兰陵，因为李斯知道这就是个教书的地方，他老师晚年就准备在这旮瘩角教书育人了，重点在国都，楚王及春申君，以及……李园身边。

虽然李斯的人不在兰陵，但蒙恬的人在啊！

时隔一年多，蒙恬之前放在兰陵的人终于传回来了一条消息，荀子找到了女儿。

回想起之前秦王让自己调查的，蒙恬立马入宫，来到秦王书房，准备向他禀报。

蒙恬到的时候，扶苏正在书房里爬开爬去，地板上被侍女们铺了厚厚的垫子，生怕长公子会摔倒。

扶苏自从认识到自己亲爹也和他一样后，就努力伪装起小孩子的模样，好动活泼，于是蒙恬就看到玉雪可爱的小公子，兴高采烈地在秦王身上动来动去，可以想象，等到他能爬的时候一定会让侍女十分头疼。

嬴政腾出一只手把人拎起来，放到膝上，固定着小孩柔软的躯体，然后和蒙恬说话。

“你就为了说这个？”嬴政此刻神色平淡，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和之前那个饶有兴致的模样完全不同，但是倒也符合人家有了心上人的模样。

说起荀蓁来……

蒙恬好奇地问：“怎么最近不见夫人？”

嬴政看了他眼，凝视了他好一会，才幽幽道，“她现在忙着呢”

忙着陪老父亲，对他却不闻不问。

无情！！！

蒙恬不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秦王这话里颇有几分怨妇之意。

……………………

爬墙，啊不，是探查，是需要挑时间与地点的，俗称踩点，一般人大概要好多次，风少旻作为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当然用不着，但谨慎……，他是谨慎的。

万一一不小心翻车，那就不好看了。

风少旻爬墙来到荀蓁的院子里，荀蓁正在窗台边给父亲荀子做件衣服，看到来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荀蓁：……

风少旻：……

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风少旻先开了口，“好久不见啊！今天天气真好，少女。”

荀蓁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太阳，默默无言。

这天气……叫好？

果然风先生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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