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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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牧静默下去，转身坐回了大案边。

苏盈玉静静地等着。她也知道自己的公父并不是轻易就会被劝服的一个人,但如今看来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她紧绷了一路的心弦,总算可以松一松。

“女儿...你认为秦军总会将赵国覆灭是不是？“苏牧突然问。

苏盈玉愣了一下,没说话。

苏牧似乎能从她的沉默中猜到答案。

苏牧抬头看着苏盈玉,这个时候的他像是一位父亲,而不是一位将军：“你求的是我的命，我求的是赵的命。”

苏盈玉闻言，刚松懈下去的心,这个时候沉了沉。

又听苏牧道：“边军跟在我手下这么多年,我对他们很熟悉,我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我自己也很清楚。只是...我更是知道，即使没有我,他们依然是赵国一支极其精锐的军队。在我很年轻的时候...在你的娘亲还没有嫁给我时，他们便跟在我的身边了。我知道他们的志向,而我的志向与他们是一样的。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活...即使他们愿意为了我死,但是我不会这么做,我也不想他们这样做。”

“公父——”

苏牧扬起手，示意苏盈玉听他继续说。

“你若问，没了我边军会不会受到影响。我不会骗你说不会。但是它的影响可以没有那么大。至于赵葱和颜聚...他们只要不是赵括,一切便还没糟糕到无可复加的地步。而据我所知，赵葱虽然是宗室成员，但也并非一个酒囊饭袋。他是一个将军，他也会打仗。”

“若是这样——公父在当初又为何拒绝赵王的任命？那个时候公父还不知道赵王要杀你不是么？”

“因为那个时候,我确实还是不能走。”苏牧笑了笑，但这笑里是否夹杂了苦涩的情感，却不得而知。

“女儿，你来劝我走，不是劝我立刻逃走罢。”苏牧的语气蓦地轻松了下来。

苏盈玉闻言，只觉得后脊生寒，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而这个念头，让她不能再坚定。

“你一定是劝我，在回邯郸的路上再走。是不是？”

苏牧越是问到苏盈玉的心上去，苏盈玉便越是害怕。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苏牧又是淡淡地笑了笑：“只是却需要一支队伍来将我救出。”

苏牧望着苏盈玉道：“但是女儿，这支队伍我拿不出。”

“公父——”

苏牧又打断了苏盈玉将要说出的话：“我可以不是边军的将领，但我不能让没了我的边军输掉这场仗。你在秦国确实待了很多年，你也许确实很了解秦国是怎样的...若那个孩子是秦王的话...秦国也许确实不会怎样坏。但是我是赵国的将军。你也许会说，即使赵国赢得这场胜利又怎么样...赵国庙堂如今已如此衰颓，终究是要迎来灭国的命运...但最坏的结果也是灭国了，是不是？而输掉这场仗，赵国便真是翻不起来身了。”

苏盈玉明白了苏牧话里的意思。

“我的女儿，你能做国尉...一定是很聪明的，有些事你应该也是很清楚的。我若有一丝的反抗，我若因救出自己而洗清了自己的名声，军中之人便会心寒——在任何时候听信谗言诛杀有功之臣的君王都会让人寒心。而心寒会将如今这脆弱建造起的一切都摧毁。人心不定，一场仗是很难打赢的。我想你是知道的。”

苏盈玉闻言，脸色蓦然苍白下去，她盯着苏牧”公父你....你都知道么？“

“知道啊。”苏牧笑了笑：“你的公父又不是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赵王想悄悄地将我杀死在回邯郸的路上，而不是等到了邯郸才痛斥我的\'叛国罪行‘让我伏法。这个想一想也能明白。”

公父他...什么都明白。而这个认知让苏盈玉心上的弦丝终于“噌”地一声，断了。

“所以啊，女儿。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而你也知道我的决定。我征战沙场数十年，早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好....好好活着。只是，我今日也要求一求你，不要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苏盈玉低下了头，双手紧握。

“我也知道，活着是很好的...只是若我真这样做了，相信我，以后我会宁愿自己死了。”

“女儿，不要让公父难做，好不好？”

苏盈玉紧紧咬住下唇，呼吸艰难。

*

苏安和苏全在外面早等急了。好容易看见苏盈玉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阿姐...怎样？公父答应了么？”

苏盈玉压低声音道：“我们回大帐再说。”说着便快步离开。

苏安和苏全紧随其后。

进了大帐，兄弟二人便颇有些紧张地看着苏盈玉：“阿姐现在可以说了罢。”

”公父什么都知道。“苏盈玉道。

“所以呢？”

“公父教我们不要再有下一步的动作。”苏盈玉低声道。

苏安和苏全互望一眼，“...那我们现在要自己去召集兵力么？可是——要怎么召集呢？”

苏盈玉皱了眉：“你们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苏安道：“阿姐不是说，若劝阻不了公父，便另做打算么？本来我也不认为公父那么好劝说，既然这样，那接下来事教给我们就好了。”

苏盈玉叹息了一声。

苏全发现了异样：“阿姐，公父和你说什么了？”

苏安闻言，也看着苏盈玉：“是啊，阿姐，公父说什么了？”

“公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赵王要杀他...也知道赵王预备在他还没回邯郸的时候就杀他。公父知道，只要他答应了侍臣回邯郸，便必死无疑。而且还死的无声无息。”

苏安愣住，“什么！若公父会邯郸，赵王打算在半路就...就杀掉公父？”

苏盈玉：“是，赵王比我们想象地要聪明一些。“

“这算是哪门子的聪明，要我说他偏偏宠爱郭开呢，原来赵王和郭开从来都是一路人。“苏安苦着脸说出这句话。

苏全也紧紧地皱眉：“阿姐的意思是，即使公父知道这一切，公父还是要遵照赵王的命令回邯郸？回邯郸送死？公父还不让我们救他？阿姐！那你真被公父说服了？“

“阿姐，这可不行！”苏安也道：“咱们可是答应过娘亲要将公父平安带回去的。”

苏盈玉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

苏安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敬重自己的姐姐的，但这个时候他也觉得自家阿姐是妇人之仁。

“阿姐，你没把公父劝走，反而把自己劝进去了。这哪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要看着公父，就这样白白地死去？悄悄地死去？”

苏盈玉看着苏安：“你以为我想么？可是...可是...公父说，若我们救了他，若这一次他活了下来，那在以后，他会宁愿自己死了。不是我不想让公父活着，是公父自己...他自己已决定要牺牲自己。”

“什么意思？”苏安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在我印象中，公父不是这样傻的人。”

苏全拍了拍苏安的肩膀：“冷静一点。”接着看向了苏盈玉：“公父为何要执意送死？”

苏盈玉道：“公父说他已经做好了部署，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安排军演，为的就是，即使他不再是边军的将领，边军也能像以前一样打胜仗。而一旦我们从这里召集军队救走公父，那么一切的计划就会被打乱。这些将士们一旦知道，赵王有这样的打算和计划，他们一定会对赵王失望，军中就有可能哗变。公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公父还说...最坏的情况不过是灭国，可他不能让这国就灭在这一场仗里。

苏安和苏全听了，终是沉默下去，久久没能再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的唇间都有些发干，气息也越来越短。

苏安舔了舔嘴唇：“若我们救了公父，就有可能毁灭这个国家，是这个意思么？”

苏全低下了头，七尺男儿这个时候也掉下了眼泪。

“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呢？不是没了公父，这个国家才支撑不下去么？怎么现在倒成了，公父死了才是正确的呢？“苏安喃喃道。

苏盈玉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

【秦国·咸阳】

秦政沐浴完，只穿了一间里衣，就坐在了大案前，她的左手边是顿弱派人从邯郸送来的信函，右手边是黑衣卫士从赵国秘密送过来的有关苏盈玉的信函。

她首先打开了左手边的铜管，从里面拿出了羊皮纸。

在羊皮纸上，顿弱告诉秦政，赵王准备第二次派人去井陉，并且这一次是直接让赵葱和颜聚带着任命王书去往苏牧的军营。顿弱还特别注释，赵王会在半路设下圈套杀死苏牧。当然，若苏牧反抗，赵葱和颜聚首先不是负责抗秦的将领

，而是去井陉平叛的功臣。总之，苏牧从也是死，不从也是死。

顿弱在羊皮纸里分析道，无论苏牧最后是死还是生，是真被逼到叛乱还是甘心被羁押，赵国这一次都没有办法全力抗秦，对于秦国来说只有很好的结果或更好的结果，而不会有坏消息。

计划奏效，按照既定的方向行走，秦政本该高兴。但是她高兴不起来。

她放下了顿弱的信函，转而拿起了右手边的暗语。

秦政很快地就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你真得去见他了。”秦政喃喃道，随之出神：“可你知不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若你的公父就这样在半路殒命，你...会怪我么？会...永远离开我么？你...还会回来么？”

偌大的房间，只有秦政一个人。她的声音也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做了一个新封面，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