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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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太子求见。”蒙毅从外间走了进来,对着正在批阅竹简的秦政道。

秦政放下竹简,“教他进来。”

蒙毅闻言退下,过了一会儿后,秦忆便走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王。”

秦政抬了抬手：“虚礼可免,说罢有什么事。“

秦忆的脸自进来之前便一直是红的，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脸又更红了。

“孩儿是来……求公父赐婚的。”

秦政闻言愣了一下,嘴角带出一点笑意：“与哪家小姐情投意合了？”

秦忆道：“是内史腾的女儿,郑尔。”

\"哦,郑尔啊。“

“父王你以前还夸过她……说她讲得好呢。”

“是么？”

秦忆努力地点了头,正打算再让秦政回忆回忆，却听自家公父来了一句：“就是那位常爱与你争论的姑娘？你的娘亲经常和我提到她。”

“不是……不是！”

“不是？不是她？”

“她不是常常与我争论,她只是爱发表自己的见解，不是争论。”

秦政：“争论怎么了？我与你娘亲还是因争论相爱相知的呢。”

秦忆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秦政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父王？你在拿儿臣玩笑。”

秦政咳嗽了几声：“男儿家脸皮薄到这个地步。”

“那公父是同意了？”

秦政道：“这个还要看看郑尔的意思,若她是真愿意与你在一起,那父王自然也没有反对的。”

“娘亲……”

“你娘亲那里，本王去说。不过，你娘亲早也说,郑尔是位好女子，也应是很喜欢她的。”

秦忆闻言，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儿臣拜谢父王。“说着又鞠了一躬

秦政道：”不过你们的婚事若真要办，也要等到灭楚之后,明白么？“

秦忆道：“儿臣明白。”

秦政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么？”

秦忆还真有：“月前给父王治头疼的药可还见效么？”

秦政其实想说没什么用，但还是道：“很好用，头疼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秦忆：“那就很好。”

秦政听他这样提，于是也装作不经意地一问：“你最近似乎总往扁环那里跑？”

秦忆闻言，只说：“父王日理万机，孩儿担心父王身体。所以去的勤了些。”

秦政闻言也没作生发，而只是道：“此事由太医令操劳就好，你是太子不用在这上面多费心思。多花点心思在政事方面才是正理。“

秦忆闻言只道：“儿臣晓得了。“

秦政见秦忆没什么事再说，便让秦忆请退了。

*

待秦忆走后，秦政又重新将竹简拿起来看，可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又叫了蒙毅。

“王将军什么时候来？”

蒙毅道：“微臣这就前去传唤。”

秦政抿了唇，而后道：“本王再等一等罢。”

蒙毅于是重新退到外间。

过了一炷香的光景，蒙毅才回来禀报道：“上将军来了。”

话音刚落，王翦便走了进来。

秦政看着眼前须发尽白的老将军，心绪还很是复杂。时光匆匆，曾经在校场上器宇轩昂的年轻司马，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垂垂老矣了。

她从原地站了起来：“将军请坐。”

“大王也坐。”

“上将军近日身子可还好么？本王听王贲说，将军近来总是腿疼？”

王翦低声道：“老毛病了，遇上阴雨天，便要痛一痛。”

秦政闻言道：“太医令的医术很好，可以教太医令为上将军看一看。上将军是秦国的支柱将领，可不能倒下了。”

王翦道：“微臣听蒙毅说，大王今日找老臣来是商量对楚一事。”

秦政楞了一下，而后道：“是也。”王翦就是王翦，总不爱说这些虚的东西，即使是秦政在王翦面前，也从直变成了弯。

“从燕蓟回来之后，臣思虑许久。楚国地广，然而王室衰微。这既降低了攻下楚国的难度，也提高了灭楚的难度。总而言之，就算降服了楚国王室，可楚国各地仍旧剩有许多很有实力的封主。换言之，没了一个楚王，楚国又能立即冒出一个楚王来。“

秦政闻言沉默道：“依将军之见，灭楚应当出动多少军队？”

王翦道：“越多越好。”

秦政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将军只说要多少万。”

“六十万。”王翦见秦政追问，没做犹豫，直截了当道。

秦政闻言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

王翦在秦军中的威望是很高的。而极高的威望也就意味着，一旦将六十万派由王翦一人领军，若对方因此拥兵自重，那于秦国来说便是极大的损失。

毕竟，六十万的军队别说灭楚了，就是自己称帝也够了。

秦政劝自己相信面前的这位老将军，可焉知对方真得不会领了六十万大军之后，突然反悔改变了心意呢？

又或者其中生了新的变数，秦政也从不敢说自己能够将自己的臣子看透。

人心总是复杂难测，秦政不得不防。

王翦见秦政阴沉着脸不说话，心中蓦地一跳，他很久之前的担忧似乎被无声应验。

其实这确实是君王常情。只是他本以为面前的秦王还是与别的君王不同，与他的先祖也不同。

王翦咳嗽了几声，秦政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搭理。

王翦于是道：“大王，微臣之所以要六十万的兵力，是为了彻底灭楚。”

秦政一双丹凤眼里，无名闪烁着锋利的目光，“二十万，灭不了？”

王翦楞了一下，突然发现面前的君主，也实在自负。而后也冷笑了一声：“大王是否太过低估了楚国？就是秦灭赵，也出动了四十万大军，此番灭楚，又如何能在兵力上节省？“

秦政感受到了王翦这位老将军的傲气：“本王知道，老将军打仗，从来求一个稳字。可如今我国连灭了韩、魏、燕，还是要有一些自信的。”

“老臣还是那句话，行军打仗万不可轻妄。”

“老将军以为楚国六十万能抵得上我国六十万？或者我国二十万比不上楚国的二十万？楚国王室衰微，在联合各地封主上的号召力不足可道。“

王翦盯着面前的秦王道：“大王，老臣只说最后一句。若大秦此番不出以全军，楚必然也不会以全军应对之。灭楚并非灭楚王。俘虏了一个楚王，后面还有一个又一个楚王。“

秦政道：”那便继续打，而且一旦大军压境，反教楚国团结起来，岂不是适得其反？“

王翦闻言，知道自己目下是无法劝服秦王的了。只生硬着没有说话。

秦政见状，咬了牙，作出了让步：“至多不过四十万。”

“微臣老矣，恐怕不能再为大王效力。”

“你！”秦政闻言，差点发怒，“将军是在威胁本王？”

王翦睁着一双冷冷的眼睛瞧着秦政：“臣确实体力不济，人已昏老，若教臣领四十万秦军攻楚，臣无法保证胜利。”

“上将军，你虽是秦国的老将，可也并不意味着秦国只有你这一位将军。秦国与赵国是不同的。”

王翦没有被秦政的话说倒：“老臣晓得。故而老臣愿意告老还乡，让年轻有为的新进将领，领四十万大军攻灭楚国。”

秦政闻言一口气没能下去，一句话脱口而出“四十万……呵，李信说他只要二十万便可以灭楚。”

王翦闻言摇了摇头，最后只站了起来，对着秦王跪拜下去：”微臣请辞。“

秦政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翦，心里直是气急，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好像是在她还未加冠掌权之时，面对吕不韦才有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秦政浑身冰冷。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不能任自己被这样的感觉支配，于是她开了口：“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强留将军，将军为秦国立下赫赫功勋，往后便好好在家乡养老罢。”

跪伏在地上的王翦，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但最后还是朗声道：“多谢大王体恤。”

*

送走王翦之后，秦政仍旧忍不住满腔气愤，想来想去，她重新将李信召了过来。

问对方若自己真给对方二十万的兵力，对方将要怎样灭亡楚国。

李信应答自如，铿铿锵锵地回应了秦政的隐忧，并且解答了秦政疑惑，同时对着地图，一步一步将自己的排兵布阵说与秦政听。

秦政越听，就越觉得李信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

于是，虽然最后她没有发表看法，就送走了李信，但心里却很认可这位有勇有谋的年轻将军。

秦政想，若要制衡王翦的威望，便是要培养出许多个类似的将领。唯有这样，秦国最后才不会如赵国一样。

秦政要的是悍将云集，而不是长幕黑夜里只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周围却群星黯淡。

总之这一来一去的，秦政心里有了决断——任命李信为此次灭楚的主将。

有了这样的想法，秦政被王翦弄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夜晚，她带着一个很好的心情，来到了苏盈玉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