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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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政愣住。

扁环道：“我想即使我不明说，你也应该懂我的意思。”

“你……”

“为什么会看出来呢？”扁环道：“你一定想问罢。不过……你就从来没有觉得我这个人的怪异来么？”

“什么意思？”

扁环叹息了一声：“你心里明白。”

“本王不明白。”

扁环摇了头：“我说了,我与你一样,我们都一样,惊世骇俗。”

秦政：“……”

“可这事虽然少,但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哪怕是寥寥的偶然中，也体现着这世间万物之下的必然。还是你从成为赵政的那一刻开始，便忘记了原来的自己是谁,便不会想为什么会这样么？”

秦政沉默了着,心浪翻涌。

“也许真有这样的人罢,觉得这是一种恩赐。一种难得的恩赐,于是选择好好地接受这种恩赐。这本也没什么高下之分，甚至在我看来,是一种令人艳羡的事。可惜，我做不到。”扁环道：“而做不到的人,也有他的归宿。”

秦政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而后看向扁环,“那个万物之下的必然是什么？”

扁环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秦政：“昨日你一定很高兴罢。”

“……”

“毕竟收到了王贲灭齐的消息，毕竟秦国历代先王的遗志在你的手上实现了。”

秦政闻言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身子甚至有点抖。

扁环发现了秦政的变化，他静静地看着秦政道：“别那样吃惊，我确实没有通天晓地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卜卦能手,不能预料到以后将会发生些什么。最多只是知道曾经发生了哪些事而已。

在一切发生之前，我与你一样，都是一个普通人，……也和你一样喜欢与人辩论。不过……自从遇见你之后，却也辩不过来了。”

秦政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觉得，对方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有特殊的意义，甚至若抓住那些隐隐约约的东西，深究下去，竟会觉得寒毛直竖，她尽量稳定住语气道：“你是来劝我的，不是来故弄玄虚的。”

扁环闻言道：“我也不想故弄玄虚。可这件事在常人看来本就玄虚。”

“我不会再信你的鬼话了。”秦政转了身，显然是要离开的意思。

扁环叹了一声，就在对方踏出七步之后，再次开了口：“你的父王也是知道的。这才是秘密。”

秦政闻言顿住了身子，双手握拳，她最终还是转过了身，看向了扁环。

扁环于是道：“这世间虽有许多个你，可也只有一个你。成功的路只有一条，正确的路也只有一条，但失败的路却有无数条。

正确的部分能成就你，错误的部分会毁掉你。正确的路永远正确地保留，而错误的路却数不胜数，出现而又消亡。“

“你想说什么。”

“无论你是怎样的，重要的……是你做的事。还有结果。”

“那个秘密是什么？”

扁环道：“每个人终其一生都是在寻找一条路，一条可能正确的路，但大部分不能如愿。虽然残酷可事实如此。这个你如果找到了，便意味着有许多个你没有找到。

大王，昨日的你，知道了自己完成了历代先王的遗志。你做到了。你也找到了。这便意味着有许多个你没有找到还没有做到。

自非子开始，到大王你，秦国历经了三十九代秦王，只有你一个人做到了，其他人都没有做到。

自分封始，这片大陆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国家近百个，然而他们都失败了，只有秦国做到了。

这是偶然，也是必然。

与世间来说，偶然是秦，偶然是你。

与你来说，必然是秦，必然是你。

这便是秘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扁环露出了一个笑：“这确实并不好懂，甚至听起来荒谬。像是命中注定似的。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玄妙的命中注定。这是一种选择。无数种选择中的一种。天道决定人道。而人道却也可以利用天道进行抉择。”

秦政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与我父王的秘密？”

“是。”

“可本王听不出，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称得上秘密的东西。”

扁环道：“你明白的，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你还有那么多的日子，可供你想清楚这个问题，想清楚我的话。“

秦政又问：”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没有一句话在解释，为何你要带走秦忆。“

扁环垂下了目光：”大王，我一字一句都在解释。只是你不愿听罢了。“

秦政看着他：“是么？”

扁环苦涩一笑。

秦政见状，抿了唇，最后道：“你不能预料以后会发生的事……但是你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对不对？”

扁环没了声。

“扁环——”

“我不知道你和苏盈玉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你们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们不想什么事发生。”

“……你想要带他去哪？”

“我不会害他的。”

“难道我是在害他么？”秦政真得有点生气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扁环抬起了头。

秦政望着他：“我不明白。”

扁环愣了一下，而后深深地注视着秦政：“苏盈玉曾说，万物终将消亡。你想秦国千世万世，还是你死之后，一切都没有了呢？”

秦政闻言愣住。

“我是在帮你。帮……你。”扁环道：“我不会害你。永远也不会。”

秦政：“带走秦忆也是在帮我？”

扁环看着她：”帮所有人。“

“我不明白。”

扁环深吸了一口气，“大王，世间所有的事，并不都能宣之于口，我该告诉你的，可以告诉你的，全都告诉你了。”

秦政皱了眉：“我可以放过你，你曾经说的那些话，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秦忆不能跟你走。”

扁环见自己说了这么久，对方竟然还如此执拗，自己也有点气急败坏了：“我今日不带他走，他会死的！你真不明白么！”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么？他会死在你的手里！”

秦政闻言愣住想要说些什么，可竟然有些张不开嘴。

良久，她才定下心神：“你简直一派胡言，他是我的儿子。”

扁环盯着他，眼中竟然有了恨意：“是，是，是，他是你的儿子。”

秦政感受到了扁环突然而来的情绪，竟然觉得胸口发闷，一种像是被羞辱的感情摁住了她的喉咙，她几步上去，揪住扁环：“你什么意思！你他娘的到底什么意思！”

扁环却突然不说话了，他闭上了眼睛，双眼竟然流下了泪：“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秦政，世间有这么多个你，可是没有一个你……”扁环又重新睁开了眼睛，通红的眼盯着秦政：“没有一个你，愿意放过他。”

秦政闻言，手臂发抖，力道蓦然尽失：“这不可能。”

扁环仰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触及头顶的乱生长向各处的枝丫，再曲折，可最终每一个都有到头的地方：“那就让他跟我走。”

“不可能。”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你和苏盈玉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王位继承人么？你们有扶苏了不是么？依你们的能力，再培养出一位王位继承人，又是怎样的难事？“

“你考虑过郑尔么？”

扁环低下头：“若她知道，她会答应的。”

“子非鱼焉知鱼所思？”

扁环：”子鱼。“

扁环的声音太小，因而秦政没有听见。

扁环看着秦政：“没有人会因为别人而活不下去。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死的那一天。秦政，我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选择权在你，而不是在郑尔，也不是在我与秦忆。”

时光静寂，又或者飞逝。

短短一刻，却像过了万年那样艰难变迁。

秦政：“现在的他，知道么？”

扁环：“不知道。”

“你骗了他？”

“是。”

“骗他什么了？他愿抛下郑尔、抛下本王、抛下他的娘亲、抛下王位、抛下一切跟你走？”

扁环转过了头：“他什么都会抛弃，但绝不会抛弃你……无论你是怎样的，那个孩子却从来都没有变过。世间有无数个你，可却只有一个他。“

这话依旧拐弯抹角，可秦政听完就明白了。而一明白，她的胸口就蓦然涩了。

扁环低声道：”我救了你那么多次，救了你们那么多次，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甚至没想到……我还能遇见你。

世事变化万千，有很多东西都变了，但你还是抓住了那些不该变化溜走的东西。

有些事没有发生，有些事仍旧发生。

所以……大王，你决定好了么？决定让应该变化的事情溜走么？“

秦政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我信你的话。”

扁环苦笑：“这一次，我也不是骗你。”

秦政道：“我今日来，会让他改变主意么？”

扁环：“不会的。”

秦政闻言，心里又是一痛。

扁环看着秦政：“这便是你这次的决定么？”

秦政：“趁着我还没反悔。趁着我还信你，带着他，走。”

扁环闻言挤出一个笑，那个笑里包含了太多的情感了。走过秦政身边时，扁环突然又停了下来道：“你和她能走这么远也实在不容易，最后送你几句话。以前是她变道，以后该轮到你了。百家之言，没有哪一个能永远当真理。”说着，迈着匆匆的步伐走了。

秦政一个人愣愣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关致跑了过来，还没开口，便听秦政道：“让他们走罢。”

”可……“

秦政又重复了一遍：“让他们走。”

关致闻言只好退下，而后收了卫士，并且依照秦政的话，将两人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