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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阿梨急忙摆手:“不不,我不用换,就这样挺好的。”

箜篌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试一试又不打紧,还能少块肉么?”说完便拽着她往里走,进了她们几个大丫鬟住的屋里,从箱子里翻出几件裙子,放在阿梨身上比划着。

她一边端详一边问道:“阿梨,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我随便的……”

不管问什么,阿梨都说随便,箜篌便自己做主,替她挑了身对襟襦裙,月白色上襦,鸭蛋青的挑线裙子。头发一分为二,梳起了双丫髻,在鬓间戴上浅蓝色的花簪。

接着箜篌取出胭脂水粉,替她描眉画唇,画完退后两步看了看,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梨见她盯着自己瞧却不说话,不由疑惑地问:“怎么了?有哪里不对么?”说着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箜篌按下她的手,摇摇头道:“还是别化妆的好。”说着拿帕子沾些水,替她抹干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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箜篌带着阿梨过来见沈童。阿梨行礼时动作还有些僵硬:“见过夫人。”

当她抬起头来,沈童不由微笑,果然人还是要靠衣装来衬,阿梨虽然稍显瘦弱,又因常在户外,皮肤有些偏黑,却已初露美人之姿,若是好好养养,还会变得更美。

“阿梨,靳知事临行前对你可有什么安排?”

阿梨眼神微黯,低头摇了摇。

早晨送行时沈童已经瞧出些端倪,见她这般神色就更明确了,靳飞临走前仍然在生气。他自己都没想清楚要怎么安排阿梨,更是一句没对沈童交待。

阿梨如今留在萧府中,身份颇为尴尬——既非主子,也非萧府奴仆。靳飞收留下来的人,沈童自不能随随便便把她当丫鬟来使唤。

她稍作沉吟后道:“那么靳知事不在府中的时候,你就暂住二院东厢吧,若有需要,或是有什么地方不懂的,尽管问箜篌琴瑟她们。”

阿梨点头应好,退了出去。

沈童处理了会儿账目,忽见丫鬟小阮脚步匆匆地过来,神色不安地福了福:“夫人,外头来了些人,说是来讨债的……”

沈童:“……”今天还是真是特别的一天,查封的,讨债的……

是特意等阿旷阿飞他们离开之后才来挑事的吗?

她起身往外走,一边问道:“没让那些人进门吧?”

“没。安伯把门闩上了。”小阮回道,“但他们拍门,还在门外嚷嚷,说话……说话难听得很。葛大哥已经带着护卫往前院去了。”

她口中所称葛大哥,就是冯嬷嬷的长子葛庆生,在此统管府中守卫。

沈童走到前院时,外面那些叫嚷声已经听得很清晰了,但用的都是吴语。她看向门子:“安伯,他们说些什么?”

安伯与小阮都是本地人,但与小阮不同,安伯虽然会说官话,一开口却带着浓重的吴地口音:“他们讲,这家人欠之交归银钱没还。要我们开门,讲要见东家,让东家还钱。”

大门忽然被撞了一下,发出“砰!”一声巨响,两个胆小的丫鬟吓得发出尖叫声。

紧接着沈童听见几句高声喝骂,便问:“他们在说什么?”

安伯用力“呸”了一声:“那些下作话,夫人勿听也罢。”

听外头的吵嚷声,至少有十多个气势汹汹的男子,沈童站在门后听了会儿,翻来覆去的也就是让还钱,顺带各种问候。

冯嬷嬷眉头紧蹙,神色不安地道:“姐儿,还是让人去报官吧?”

“报官?”沈童摇了摇头:“还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头,钱塘县衙是不是和他们一伙儿的。就算不是,等那些衙差慢腾腾过来也太迟了。”

冯嬷嬷愁道:“总不能就让他们一直在门外骂……街坊四邻不知要怎么想咱们呢……”

冯嬷嬷的次子葛喜生因这帮人的嚣张无礼而愤怒,闻言便道:“把门打开就是,他们敢在参将府闹事,让他们有来无回!”

冯嬷嬷眼睛一瞪,斥道:“胡说什么!这些人敢来闹事,就不会是善茬,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意图?开了门万一让他们冲进来怎么办?”

沈童道:“那就想好应对的手段。”

冯嬷嬷愣了愣:“真要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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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两个男子正拍门拍得起劲,不曾料到门突然打开,拍门的手一按空,身子便朝前倒,为维持平衡就要朝前迈步才行,但偏偏脚下拦着一尺多高的门槛,其中一人反应不够快,直接摔了下去,还有一人总算是跨过门槛,往前踉跄好几步才好不狼狈地站稳。

他们身后的人见门打开,就想顺势跟进去,谁知门后霍然伸出两柄明晃晃的尖刀,就从冲在最前的人面前削过,吓得他们急忙往后退。

萧府家丁逼退当先的这几人,将摔倒的那个拖进去,随后便极快地将门重新关起,再次上闩。

门外这群人瞬间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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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两个突然被孤立起来的汉子,一个还是被拖进院子的,他刚一抬头想爬起来,就见好几把钢刀指着自己,顿时僵在原地,哪儿还敢乱动!

沈童立在堂前的台阶上,问道:“你们会说官话吗?”

两人迟疑不作声。

沈童冷声道:“既不会说官话就没用了,砍了吧,再抓两个进来!”

两人大惊,看着娇滴滴的年轻妇人,怎么随口就说砍人呢?但觉冰凉的钢刀在自己后颈比划,两人急忙抢着叫道:“会,会!会讲一点官话!”

沈童弯了弯嘴角:“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讨,讨钱……”

“是谁欠了你们钱?”

“这,这家人家。”

“说清楚,欠钱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就是这家!”

沈童:“……”

她让家丁把两人先捆起来,随后打开门。

门外众人正叫嚷着,看见门一开,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们虽然也有人带着棍棒,却不像门内家丁个个手持尖刀或长棍,忌惮之余却仍是大声嚷着还钱交人。

沈童朗声道:“如果你们真是来讨债的,拿出借据来为证。若拿不出借据,就是聚众闹事!这里是朝廷命官的府邸,你们再不退下,就全部拿下送官!”

众家丁气势如虹地齐声大喝:“是!!”

这一声把门外众人唬得又往后退了两步。

迟疑一阵之后,出来几名中年男子,却不敢靠得太前,只是高举手中纸张。其中一人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管你们有什么靠山,也不能欠钱不还啊。”

沈童见他们还真有借据,心道大概还真是原先的房主欠人钱财吧,这样一来,衙差查封宅子之举也就对的上了。她问:“欠钱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人群中有人喝道:“别装了!让姓费的滚出来!”

沈童看了冯嬷嬷一眼,葛叔与冯嬷嬷是从一个叫杜永安的人手里买下宅院的,怎么会又冒出来一个姓费的?

冯嬷嬷也是一脸费解的神情。

沈童看向门外众人,微带嘲讽语气地道:“姓费的?你们确定找对地方了?这里是萧参将府上,我们半个月前才买下宅院搬进来,你们要找的费氏我们从未听说过。”

那群人面面相觑,又用本地话商量起来。

沈童见他们的惊讶不似伪装,便问道:“到底是谁告诉你们,姓费的在这里?”

那几名债主又互相问了几句,其中一个矮胖身材的中年男子道:“是我表阿哥……他讲他亲眼看见费明义进了这扇门的。”

沈童追问:“你的表阿哥叫什么名儿?”

矮胖中年男子迟疑着道:“……赵开顺。”

沈童:“如果你们手中借据为真,为何不去官府,状告费明义欠债不还呢?”

“告了啊!”

他们纷纷抱怨道:“寻不到人又有什么办法……”“打赢了官司也拿不到钱啊……”

沈童觉得这些人虽然闹得厉害,讨债本身倒不像是假的,费明义也许就是因为欠债而被人告状告到县衙,但因为钱塘县衙的不作为,宅邸始终未被查封,直到今日……

但杜永安又是什么人?还有那个自称看到费明义进门的赵开顺,是看错了人,还是存心误导?真的那么巧,就在阿旷刚刚离开的时候都来讨债了?

沈童让家丁把被捆着的两名男子带出来,扫了眼门外的众人,冷然道:“此处是萧参将府上,你们要找的费明义,我们既不相识,也无任何关系。你们若再上门闹事,我只能抓起来送官了。”说着便不再与他们啰嗦,命家丁放人关门。

沈童回身,只见阿梨又换回了男装,她不由心中一动:“阿梨,方才那个说他老表叫赵开顺的人,你看见他长什么样了吗?”

阿梨点头。

沈童又问:“你能不让他发觉,悄悄跟着他,看他住在何处,再打听一下他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吗?”

阿梨挑了下眉梢,笑道:“那不是小事一桩么?”说着就要动身。

沈童轻轻拽住她,叮嘱道:“小心为上,若是发觉不对就赶紧回来。还有别的办法查明真相,不要轻易犯险。”

阿梨微怔,回头看了眼沈童,点头答应。

门外那些人低声商量了一阵,也就散去了。阿梨听着动静,轻轻推开门,往外看了眼,便闪身出去了。

不久葛全贵从外头回来,他打听到的情况与沈童猜测的大致不离,宅子原先的房东姓费,欠下债务后不知所踪。然而与葛全贵他们交易的所谓“房主”却叫杜永安。葛全贵再去找到牙人,牙人显得很无辜,而这个杜永安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没人知晓有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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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与靳飞等人,渡江后一路快马加鞭,午前就到了临山卫。

临山卫顾名思义,位处庙山一带,地势险要,又为余姚、上虞两县北部海口要冲,便在此筑城建卫。城内兵士连带其家属有万余人,且耕且守且战。

萧旷到了之后,临山卫所指挥使马泰带着卫所内一众官员热情相迎:“萧将军,快请进来。”

马泰的府邸在临山卫西南处,依山而建,外围高墙,占地颇广。

入内便有数名丫鬟端着热水与干净巾子过来给他们洗脸洗手,称之为洗尘,接着自然是接风宴了。

“萧将军是从京城来的,怕是这些粗茶淡饭难以入眼,但乡野地方,物产简陋,也只能如此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哈哈!”马泰笑着朝宴席扬起手臂。

萧旷看到席上光凉菜就十几碟了,心道这也算是粗茶淡饭的话,倒是他孤陋寡闻了,但初来此地,对方热情招待,他也就微笑着客套几句入席了。

马泰待萧旷入座,便命丫鬟上酒。

萧旷推拒了:“今日起得早,一路行来,腹中早就空空,加之稍后还要巡视卫所,酒就免了吧。”

马泰笑了一声,挥手示意倒酒的丫鬟退下,替萧旷靳飞上饭。

萧旷很快用完这顿午饭,其他官员包括马泰看他搁筷,也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匆匆结束宴席。

一行人往外走,马泰引着萧旷上了城头,居高临下介绍卫所内各处设施与总体布局。看看差不多了,便请萧旷与靳飞去参将府休息。

萧旷却道:“马指挥使,请你召集全所将士,到操场上集合吧。”

马泰便吩咐下去,自己领萧旷等人到操场上。

不久有兵士陆续赶到操场,但直到一炷香之后,仍有兵士陆陆续续地过来,且人数不到总兵士数目的四分之三。即使来的这些兵士,也是散乱而随意地站在那儿,不成队形。

萧旷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对话中有部分吴语词汇,注解如下:

安伯:这家人欠之交归银钱没还。(欠子——欠了;交归——许多)

安伯:那些下作话,夫人勿听也罢。(下作——下流)

矮胖身材的中年男子:是,是我表阿哥……(表阿哥——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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