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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夕月已经很久没看这种稗官小说了。

荣贝勒又特别体察圣意,送进来的书都写得格外直白俚俗,把个李夕月看得面红耳赤,又不忍释手。

直到惊觉天黑透了,肚子饿了,她才一蹦而起,把书塞在皇帝梢间的枕头下面,心“怦怦”地跳,扭身打算回宫女围房那里弄点点心填饱肚子。

正好昝宁也进门,见状一把拉住她:“去哪儿?”

李夕月一看,李贵在后面捧折子呢,一副“眼瞎看不见”的木讷表情。

她低声嘟哝:“奴才刚刚收拾了一下里头的桌子,这会儿去茶房看看水。”

“不用,朕这会儿不想喝茶。”

李贵悄没声儿地把一小摞折子放在东暖阁的案几上,蹑着脚出去了。

李夕月低头脸红:“奴……才,肚子饿了,回去吃点东西,还要洗洗脸。”

这是拙劣无用的借口,皇帝只要一声“我这儿传点心来”就能把她留下。但昝宁看了看一旁李贵捧进来的折子,叹口气说:“也好,这会儿得用心看折子,不能分心。你去吃点东西吧,半个时辰后过来伺候。”

有了上次,李夕月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一餐点心顿时吃得食不甘味。

吃完,歪倒在榻上闭目养神,准备着伺候。

心里有点紧张害怕,但也有点好奇期待。上回不成功,他还挺体谅的,而她过后做了几天的乱梦,有时候梦里疼痛和害怕,但也有的梦春.色无边,她梦见他的身子,梦见他温柔裹过来的样子,梦得浑身颤栗,醒过来脸几乎滚烫。

这时,白荼过来拍拍她:“你刚刚说,过三刻钟就叫你,现在时候到了。你今晚上,又要值夜?”

李夕月红着脸点点头。

白荼笑道:“你说句实话,有没有跟万岁爷……嗯?”

李夕月低头说:“也不算有。”

白荼是处子,也没李夕月看的杂书多,皱着眉不大明白“也不算有”是什么含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了,她就可以算是后宫的主子,只要皇上发话,就可以封位分、拿宫分、别居一宫里。

不过再想,皇帝日日离不得她的,给了位分就得独住,得翻牌子才能临幸了,估摸着他不会着急。

白荼好心地低声说:“其他我不晓得,但是这会儿‘妾身未分明’,最好不要怀上。”

怀孕了,她就和前头圣母皇太后的命运一样,必有荣宠,但也必有烦忧。

李夕月有点呆,如果想要不怀孕,这可该怎么做?

可惜就这条请教白荼,白荼也只是摇头:“我哪儿懂啊……”

李夕月越发忐忑,眼看时间要到了,硬着头皮得去伺候,心里却不由别扭起来,生怕真的“怀上”了太丢人,可惜书上没写,只写那些才子佳人怎么五子二女的走上人生巅峰。

她进东暖阁看见昝宁面前的折子还没见少,几乎件件都摊开摆在他面前,他手握着御笔也迟迟不下笔批阅,好半天才自己长叹一声:“难,难,难。”

李夕月看看他烦难的样子,但后宫不许干政,她一个宫女更是问都不敢问,只能小心翼翼立在一边。

而昝宁大概也坐得累了,见她过来,手里端着茶盘,便散开盘坐的两条腿偏身下炕,亲自到她面前取了茶碗,一吸而尽,目光失焦地望过来,俄而转身叹气。

“万岁爷,不是一切大好么?”李夕月忍不住问。

昝宁摇摇头:“若按着我原来的计划,牵涉到案的都要惩处,那么江南省自然可以扫干净,但是,京里亦波及到不少人,若是也扫干净了,只怕要得罪太多人,他们师弟门生、亲贵勋戚,一攀扯一大片。即便是做皇帝的,也不能悍然不顾。而补上这么多缺,我自己手中乏人,只怕又会受太后牵制,拔除了一拨,再被迫扶持另一拨,实非我所愿。”

隔了一会儿又哀叹:“放在高庙时,必不以为然,只是我却没有这样的胆气。江南涉案四十三位官员,京城涉案的二十九位官员,若再查抄,只怕牵丝攀藤,上百户、上千余人要被牵扯到,至少十数颗人头,数百人流放,这样的案子太大了,太可怕了!”

李夕月想着先前礼亲王的求见,昝宁当时自有一种胜利的洋洋自得,而现在重新梳理其间的关碍,到底怯了胆气。

“若说牵绊,是京城的人牵绊大,还是江南的人牵绊大?”李夕月问。

昝宁说:“当然是京城。江南一省,有我的老师在。”

他犹豫了一会儿:“只是我手上值得信任的人太少,帝师张莘和,我一直在考虑是让他以学政升任两江总督,还是以学政归回军机处。”

绝好的机会,却只有一个能用的人。难怪他纠结。

李夕月嘴快:“军机处近,两江远。”

他看了看她,没怪她干政,反而譬解说:“但张师傅的才干,却不在与人斗心机上。”

话虽如此,到底是一条思路,昝宁终于下定决策,对李夕月说:“来,你给我磨朱墨。”

他在李夕月磨出来的赤红色墨池里蘸了蘸笔,在其中一本奏折上批示:

“该省冒赈之事已属骇人听闻,然竟有伙恶仆而弑其主者,掩冒赈之情弊,行滔天之不法,且上下一贯,会通作奸,官官相护之网,扼廉吏之喉,岂非人神共愤?试问督该省二品大员吴唐,何以年年保举贪贿杀人之凶嫌?抚该省从二品大员窦裕尹,何以包庇属下,回奏为陈如惠自尽属实?其余又何以欺瞒朕躬?果以为国法并不为尔等所设耶?”

他写得酣畅淋漓,笔墨快意,而在李夕月见来,那字字如血一般。

昝宁看了李夕月一眼,最后写道:“该部查实奏闻。”

这属于“严旨”了,御批发下去,江南一省涉案的官员必获谪贬,乃至入刑。

处置完了,昝宁点了点奏折上的两个姓名:“一过正月,买.凶.杀.人的黄瀚,受他贿赂、硬是为他枉法的臬司刘禹辰,以及两个恶仆,少说要有四颗人头悬起来了。总督、巡抚,少不得革职充军,其余涉及的,罪过大小不定,不过因贪贿枉法而又沾上人命,永不起复是最轻的惩处了。”

他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亲政三年,秋决勾过名字,但都是法司送来,按国法处置的。自己做主处置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

他又看了一遍奏折和他自己写的御批,突然皱一皱眉,将其中一个名字圈出来,在一旁批上:“行贿者甚众,然以势利依附督抚大员,也有多人,理不可恕,情有可原。”

李夕月看了看,上面那个名字很陌生,叫齐南盛,前面的官职只是个都司。

昝宁丢下笔,好像疲劳不自胜一般说:“头有些疼,你上床给我揉揉吧。”

李夕月情知她的大事“要来了”,忸怩了一下,但觉得昝宁好像真的身心俱疲的模样,又不忍心峻拒,只说:“万岁爷这么辛苦,还是早些休息吧。”

他不说话,也不答应,抱着她摇一摇:“真的头疼,心也绷得紧紧的。”

李夕月想想拗不过,也不知算是扶着他,还是拖着他,到了东暖阁里间的斋室。第二回躺他这张床,上次的疼痛还历历在目呢,心里紧张。看看床榻陈设也不同了,天青色纱帐里,铺着秋香色的一套被褥,暗纹的宁绸,搭着帐子里淡淡的沉香味。

“平金的磨得慌。”昝宁说,“今儿也有点倒春寒,怕你冷,咱们也不搞什么虚头了。”

李夕月脸红着,假装没听懂。

他戳戳她的腰,笑着说:“傻丫头,这也听不明白?”

然后凑过来说了句她耳熟的话:“解掉外头大衣裳钻被子里,把朕的被褥捂暖和。”

李夕月“哎呀”一声,一扭身不看他。

他却蹿两步把斋室的门扇闩好,好像表示她别想像那回一样从门扇里逃回去。

“隔这么久了,还听不懂呢?”他笑得坏,“要不要我来教你?”

李夕月只好伸手解扣子。解到外头大衣裳,俏伶伶穿着一身小衫裤,有些不好意思了,“刺溜”就钻被窝里不让他继续盯着看下去。

皇帝吹熄了大部分的灯,留远远的两盏,有些微弱的光。

然后他脱掉自己的外头衣裳,在暖融融的阁子里活动了两下,揭开帐子,又揭开被窝,也钻了进去。

李夕月还没把被窝捂暖呢,倒觉得暖融融一阵风进来了一样。她到底还紧张,赶紧背朝着他不做声,假装已经睡了。

他的手在她侧身上上下抚弄了几下,然后说:“说好给我揉揉头的呢?”

李夕月只能再翻回去,和他很近地面对面,伸手揉他的太阳穴。

他的手也伸过来,却是环住了她的腰。

昝宁轻轻地闭着眼,乖乖地让她揉头,揉了一会儿,他凑过来吻她的唇。李夕月停了手,让他慢慢地吻。

唇齿相依了一回,心里的防线已经淡得没有了。昝宁说:“那书你看了吧?”

“没怎么看。”李夕月说话如蚊子叫,“不是好书,羞人答答的。”

昝宁笑起来:“我觉得是好书。我想试试呢。”

他的吻又过来,轻轻地吻她的耳垂和脖子,痒痒的像一条小鱼,有时候变得湿湿暖暖的。手也很柔和,探进她的小衫里,一寸一寸细细地触过去。

突然,他停了吻,也停了手,说:“夕月,那是不是你的蝈蝈?”

李夕月意乱情迷中醒了醒神儿,凝听一会儿道:“是呢,这只蝈蝈实在长寿,正月都过了一半了,它还叫得响亮。”

“真好。”昝宁在帐子透过来的光里笑着,“真有气力!勃勃的生命力呢!”牙齿像一道月牙般露出来。

“我真的累呀,但是好高兴。”他抱了抱心爱的姑娘,“今天就不考你了。”

手轻轻掐了掐他喜欢的肉肉们,然后安然地打起了轻鼾。

李夕月倒是愣住了。她晚上喝了一大碗的浓茶,就是打算着熬夜呢,结果他倦得睡了。

——她却睡不着。

只能看着他那张少年人的面孔,看他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还有那浓浓的剑眉,低垂的睫毛,被光勾勒出来的脸型的轮廓。

他枕头下那些小说书里一幅幅羞羞人的画面一瞬间飞了出来。

她忍不住悄悄地在他脸颊和鼻尖上亲了亲。又往他怀抱里钻了钻,感觉着心底里升腾起来的幸福感。

然后觉得,即便只是被他这么抱着睡一觉,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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