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刻下情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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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五十年来帝星最炎热的夏天，星球的居民们……”

篮球被投进框里，砸得旁边的广播器歪了一下。

少年接起篮球。

狐朋狗友们没有和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反而都望着某个方向耳语。

少年顺着他们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同学背对着篮球场，似乎坐着翻书，头发略微有些长，束起来柔软地落在外套兜帽上。

有什么好看的……

“全慎——”

翻书的人侧过头，在夏日的花树下。学院的制服是收紧袖口的白衬衫黑色长裤，穿着总显得老成，但在他身上像亭亭的雪松，清净又挺拔。他微微笑着，像是永远如此笑着。

少年松开手，篮球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

梦醒的时候，夏照揉着太阳穴摸索到了通讯器，似乎想要播给谁，最后却又慢慢放下。

过了几分钟，他推开咖啡打开光脑，联合署的邮件跳了进来，大致是要全慎那天自首相关的解释。密密麻麻的双语，让人想到上学时候做的题目。

人的想象力总在这时如此跃进。想到题目，想到白衬衫的少年坐在旁边低声讲题，再想到手臂无意中搭在一起，再想到有一天夏日雨水里面湿漉漉的牵手，再想到蝉鸣下面……

夏照将邮件翻了几段，已经开始烦躁起来。室内的装饰钟滴嗒嗒地转，他心中有一种无名的情绪在烧灼。这种情绪从高中时代开始，一直蔓延到后来在寂静宇宙的航行。

在夏照准备将邮件原样发回的时候，有人敲门。光脑上浮现起特助的面容，低着头，大理石一样苍白俊美的脸上被窗外些微光线照着，此时又披上大衣，下颌的线条一直勾勒到衣领里。

黑色的大衣只令他更显得修长苍白，洁白的衣领上高挺的鼻梁和唇珠，似乎因为长久没开门眉头皱了皱，夏照几乎是下意识按了开门。

“我刚好要找你。”抢在他之前，夏照开口：“看看你当时供述的罪状。”

全慎走过去，光脑上的字迹令他记忆逐渐复苏，他看了两遍，抬头：“是解释的问题？我会处理。”

“不是，”夏照无目的地滑了一下光脑，随口说：“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全慎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身形挺直地低眉看着座位上的人，在对方重复第二遍之前，他走近了几步，蹲下身，声音低低地：“怎么？”

他蹲下之后微微抬头，眉眼沉沉，像在宣纸上细细点下浓墨，古书上一定会写他风神独绝。夏照俯首靠近他，想起大学时代的星际航行，就像驶入一个未知的星系……那里遥远又神秘，危险而美丽。

在无风的宇宙里，透过舷窗看到那一颗被瑰丽轨道包围的星辰……

在极靠近的时候，夏照侧开脸，方才的旖旎气氛烟消云散，他直起身：“处理好这封邮件，还有，头发找个时间……”

全慎颔首正要起身，门不知被谁推开，他回头，看到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那位敌对公司的卧底。

“我想你并未经过允许上楼。”夏照依然看着光脑，冷漠道。

全慎挑眉：“抱歉……”

“不是说你，”夏照抬目，看向门口的少年，“如果有残疾聋哑，可以申请公司补助。”

实习生抱着资料求助地看向全慎。

全慎站起来，瞥了眼夏照，没琢磨清楚这是个什么意思。

见夏照沉默下来，全慎揣测是不想罚未来心上人，骑虎难下，对实习生道：“下次记着，先回去吧……文件放门口我来拿。”

实习生点头，连忙走出去关上了门。

夏照收回目光：“你很照顾他。”

“有吗？”全慎走出去，拿起地上的文件，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

“第一次进公司的时候，他一杯咖啡泼你身上，”夏照在看下一封报告，一目十行地分心，“刚才你应该知道，我没在骂你。”

全慎心里想那可真不一定，喜欢的人和下属之间谁知道你在说谁，“我以为老板记不得他。他才进来了一个多月。”

“本来没想起来，”夏照敲下光脑，“你一开口，倒是有点印象。”不说整个公司，即使追溯到学生时代，能让全慎这样另眼相看，夏照印象里也不多。

“也许是吧。”全慎说。

“写好回函邮件通过光脑发给我，不用上来了。”夏照打断他的话。

全慎点头，走了出去。

看着他束着黑发的背影走出门，轮廓被雪白的天光包裹进逐渐关闭的门缝里。

夏照忽然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想问的是，既然都不打自招地自首，为什么还把所有罪名揽下。如果不是夏照坚持，在这样的口供下要让他顺利脱身也麻烦。

这样自损八百，难道只为了让夏照作一个取舍？是让执行署愈发怀疑仍旧坚持，还是弃卒保车？

夏照端起边上的咖啡，心想，这算什么。

下午，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蓝星天气转凉，风从开着的几楼窗户吹进来，把纸张吹得淅淅响，听起来像是屋里也下了一场雨。

“你没报告就开门把文件交上去了？”同事啧啧称奇，“看来老板对你青眼相看啊。”

实习生苦着脸：“我好像撞破了老板和特助的什么秘密……”

“什么？”同事们闻言纷纷好奇凑过去听。

实习生支支吾吾：“当时老板脸色挺不好看的，像是刚吵过一架。”

“不愧是特助，”同事们反应却很寻常，“要换我们肯定过不了三分钟就卷铺盖走人，他还老神在在接了杯水下楼。”

“嗨，看你说的，特助就是想待在九楼也可以啊，都不用下来。”

“啊？”黑莲花没听明白他们的意思。

“小黑啊，你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悬浮梯边上一个半掩门的房间？”

“看是看到了……”

“那是有段时间特助天天被老板叫上去谈话，老板特意让人给他留的，设施一应俱全，简直是第二个老板，”同事说着说着叹气，“我想上去一次还得先打个报告。”

黑莲花：“……”

“不过小黑你已经达到了不用打报告就可以进去的地步了，”同事安慰，“很有潜力。”

正在这时，全慎走了进来：“yw35t的项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谁负责？”

他眉目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但是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众人都安静如鸡地回到了位置上，没人开口。

全慎刚要再重复一遍，突然感觉听到了什么声音，揉了揉耳朵，再听却没了。

“十分钟内把这段时间的交接材料汇过来，”全慎没多想，接着说，“材料出了不小的问题，我正在核实对方……”

“小黑，那个项目是不是你正在交接的？”一个同事出声。

刚好夏照的光脑通讯接进了二楼，夏照正要说话，就见全慎面色微变。他很少见全慎流露出这么真实的情绪变化。

“是吗？”全慎问。

黑莲花咽了咽口水，虽然他是间谍但绝对没想这么明显，最多只偷工减料了一点点：“特助，我是冤枉的……”

“知道了，”全慎说，“我再核对一遍。诸位自便。”说完，就要离开。

“九楼空置的房间找人关了吧，”夏照在通讯里出声，“过几天联合署要来，不美观。”

全慎停住脚步：“我会安排。”

通讯关闭。

全慎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安静的二楼沸腾了。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特助以后不能留九楼了的意思？”

“昨天我才发了星网动态说特助不‘失宠’，加薪不是梦。今天我决定破除封建迷信，相信科学。”

“还以为自首的事，老板亲自去保人，不会影响特助地位……没想到，”同事唏嘘，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不过小黑你这事居然就被轻轻放过了。”

“当时老板也在听，是老板授意了特助才会这么说的吧，”另一个同事插嘴，“小黑，苟富贵勿相忘啊。”

黑莲花一头雾水：“是吗……”

坐在七楼，全慎一心二用，一边打回复联合署的邮件，一边核对yw35t的材料。对于夏照刚才的话，他虽然惊讶但没在意，原本全慎就没当做什么特殊待遇。

兴许是当着众人面质问了老板心上人，才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就在这时，「雨」内部所有人的光网上置顶滚动出来一句话：秉公处理，杜绝徇私。

全慎：“……”

这波夏照是自己骂自己？

九楼办公室里，夏照踱步片刻，又坐下来发了一句：严防裙带关系，禁止上下级恋情。

这两条让「雨」上上下下氛围严肃，不知道是哪位同僚的办公室恋情被老板撞破，要倒大霉。

然而一个下午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似乎算是处罚的只有一个九楼房间被撤。

就在“全慎恋情疑似被发现”的消息引起公司热议，甚至有传出去引起其他公司男女同胞心碎的趋势时，执行署的人毫无预兆地到了「雨」的公司楼下。

“快看楼下！”

人们走到窗户边打量。

执行署的人动作很快，穿着黑色西装顷刻就上了二楼，出示证件一路疾步：“我们收到举报，在yw35t星球项目中你们使用了违禁材料，其中一部分来自于星盗……”

“等等，”一个小助理亦步亦趋追上去，“你们不能进去，特助还没过来……”

“啊！”一个女同事刚好从里面接了咖啡走出来，一不小心泼在了执行署头一个人手上的证件上，顿时花容失色：“抱歉抱歉……”

那人低头看了看证件上的污渍，半晌抬眸，推开面前拦着的小助理继续往前走。

“再有人拦，以妨碍执行署办案逮捕。”后面快步跟上去的人高声道。

小助理和女同事使了个眼色，女同事不易察觉地点头。

在执行署领头的人要进档案室的时候，悬浮梯的门打开，青年不疾不徐走过来：“兰藉，这么着急，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说来听听，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兰藉看了会儿近在眼前的档案室，转过身，看着青年上身白衬衣，连正装外套都没来得及穿，显然是被人通风报信匆忙赶来。

众人以为执行署此人态度强硬，会直接进去，没想到他停了下来。

兰藉道：“一个月前你曾经接手过这个项目，不能排除嫌疑。”

全慎走过去：“开档案室，我和执行署的长官一起看看这个项目有什么玄机。”

执行署众人冷冷看着他们，无疑把「雨」所有人视为同谋。

兰藉突然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全慎想扔了却被抓住了手，“下了雨，冷。”

“……”

执行署众人：“……”

收到消息走进来的夏照冷笑：“兰藉，是外面的雨水进你脑子了吗，室内有恒温设施，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