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 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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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吗。”

听到玦明显不怀好意的暗示后，一阵迟疑的沉吟传来。我蓦然抬头，正视着璋阴冷的目光。

“嗯？咋了？我就单纯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意思罢了。”

或许是不想表露出内心危险的念头，我看见他在解释的同时，瞳孔不自然的瞟向了左侧。

眼见此时的氛围无法将所有疑惑都摆至台面，我干脆两手一摊，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的搪塞着，

“是啊，谁知道呢。”

这本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呢喃，但现在说出，却难免会让人生出其他不合时宜的念头。

屋外，永恒的风雪冲刷着孤舟似的木屋，哀怨的冷风嵌入了墙壁的每处裂痕与我震颤的耳膜。

感受着来之不易的沉寂，我忍不住回想起玦望向窗棂的神情——在那片无垠的黑暗当中，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

“玦，告诉我，你所说的‘背叛’具体是发生在谁身上。”

忽然，一直颔首紧盯着魂簠的瑶冷不丁的问道，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过去。

玦的回复相当简单直接，

“有何不可。”

不过很快，他又缓缓补充道，

“只是这代价，或许有些昂贵。”

边说着，玦用指尖轻轻刮擦着圆球表面起伏的沟壑，直到狭窄的客厅内充满了金属轻盈的翁鸣，

“这魂簠之上的四千九百九十七道刻纹，恐怕要消去四分之一吧。”

在这番颇为离谱的报价出现后，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我压制着心中想要与高声质问的冲动，开始思考是否真值得为几乎是头一次的规划投入如此多的资源，又或者说......究竟是怎样的理由，才能令那份情报有如此重要地位。

“还是算了吧。”

开口的依然是瑶，她抬起头，澄澈的瞳孔内映射着烛火的微光，

“没必要，这种事情......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更要紧的事准备好吧。”

见到瑶一反常态的坚毅和理性后，我的心中莫名多了些欣慰，虽然连番的打击的确让她脸上添了点憔悴，但也带来了难能可贵的成长，照这样下去，说不定她才是我们中间最晚崩溃的。

“我不同意！”

突然，就在我想着继续讨论时，一道震雷般的怒号却猛地炸响，

“这么重要的情报，凭什么错过？！”

在我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前，璋反而抢先一步拍桌起身，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的呼吸下抖动着，活像一头掩藏与灌木中蓄势待发的雄狮。

“知道了又能怎样。”

面对着力量与体型相差悬殊的璋，瑶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况且你真觉得这种所谓的‘情报’信得过吗？万一到时候他再说出个什么不合适的名字，你又打算怎么办？出发前就把那人先做掉吗？”

“哼，鄙人从不会说谎，你放心好了。”

当最后一个夹杂着激动的词语自瑶的口中冲出后，除了双眼愈发圆睁的璋，站在一边被无端牵连的玦面色也阴沉了大半。

“要是他就是想让我们死呢。”

璋将木椅扯道身后，接着一步一顿的走到瑶的身边，恶狠狠的俯视着她，

“那我们就干等着？一个个排队送命吗？呵呵，我劝你仔细考虑考虑，到时候在咱们四个人里面，谁tm会是第一个死的！”

“够了！！！”

瑶猝然起身，用尽全力朝满脸横肉的大汉叫道，娇嫩精致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拉伸，

“我们该做的是齐心协力的活下去！不是跟你像个疯子一样的互相猜忌！就为一个含糊不清的‘提示’，难道要把所有人都锁起来审一遍吗？！有用吗？！”

“呵呵呵，说的真tm轻巧啊，当时死在那个狗屎地方的人又不是你。”

仅仅一瞬间，我看见瑶的肩头似乎猛然颤抖了几下，但紧接着，她却再次捏紧双拳反驳道，

“那是你自己选的。”

“各位......”

眼见事态将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而去，在一旁迟迟未说过一句话的瑗也缓缓起身，用略带起伏的语调宽慰道，

“请你们都冷静一点，虽然我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种......争辩，是不会让困难得到解决的。”

她朝着剑拔弩张的二人挪去了半步，但似乎是因为恐惧于璋凶煞的气场，最终还是犹豫的站在了原地，

“其实也蛮可笑的，我本以为失忆已经是相当糟了，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危险在等着我们，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抱歉，我好像有些多愁善感，一会就好了，就一会，......”

伴随着少女逐渐微弱的语调，她的眼眶中也多了些晶莹的反光。

终于，硝烟弥漫的对峙舒缓了，警惕压迫的灯火下内有了供人喘息的余地，可在这一湾支撑于废墟内的空旷中，却只回荡着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啜泣。

“瑗......”

我实在是无法继续看下去，上前轻抚着她的后背。

绵暖的触感自手掌传来，我体味着瑗压抑的惶恐与不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眼前这人，和圣山顶端遗世独立的“她”大相径庭，却又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武装和逞强，最后只留下了最真实，和脆弱的本质。

想着，半靠在怀中的少女也抬起了头，那双带着墨绿的瞳仁中满是星河般的璀璨。或许现在，是时候补偿那些有她给予给我的一点一滴的勇气了。

“谢谢你。”

“嗯？”

听到我莫名其妙的话语后瑗脸上的伤感也被掩盖了些许，至少以我的视角看去，那略显微红的鼻尖和还未散尽的泪花，甚至可能过于动人了。

察觉到胸腔内不安分的震动后，我连忙手足无措的退回到自己的座位边，尴尬的转移着话题，

“总、总之，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吧，大家都是才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呵，甚至有些人都跨过去了......咳咳，再加上时间还算充裕，先休息一晚，等到明天精力充沛后再讨论，怎么样？”

讲道理，我其实并不清楚现在的时间，毕竟玦的旅舍外似乎从未有过天明或是气候的变化，所以也只能靠自己的精神状态和习惯做大致的推断。

据我提出建议还不到半秒，璋竟然第一个反应大声赞同道，

“好，可以啊！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早就想歇着了。”

说罢，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但眉宇却仍然深深地攒在一起。

“我也没意见。”

瑶边观察着瑗，边走到了她身后的炉火边蹲了，用双臂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橙黄色的光芒泼洒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增添了不少鲜活的生气。

“好，那么——”

眼见着大家的想法奇迹般的达成了一致，我也不敢拖延，对着玦的方向试探性的问道，

“——这里有能提供......类似住宿的地方吗？”

“全凭阁下选择了。”

玦半笑不笑的从身后掏出了那本红棕色包装的无字书，握着皮革质感的接缝处将其随手翻到了其中的某页，接着翻转过来朝向我们，念着上面赫然出现的寥寥无几的字段，

“在本店，住宿划分为四个等级：

壹刻纹，仅提供基础的食物和床铺；

拾刻纹，不亚于奢华酒楼标准的辉煌居所；

壹佰刻纹，与第二级相同的待遇，只是住在其中的时间，可以延长至两倍。”

说完这些后，玦便自顾自的将手中的书本重新合拢，留下了满脸不解的我们在原地呆呆地发愣。

“不是。”

尽管有着不好的预感，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那第四个呢？”

果然，像是预见到了此时的景象似的，玦在嘲讽的同时，缓缓打开了先前价目表下一页的内容，

“呵呵，第四等级嘛，想必以阁下的财力并不需要知道，毕竟......”

顺着朦胧的光线，一串奇长无比的数字横跨整整两页的宽度，明晃晃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壹万零玖佰玖拾伍亿壹仟壹佰陆拾贰万柒仟柒佰柒拾柒。

“靠......”

一阵眩晕袭来，我好像明白玦不愿将其展示给我们的理由了，那的确是浪费时间。

“我滴妈，这里面是tm有神仙吗？？？”

此时，就连在一边心事重重的璋也按耐不住感慨道。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就连玦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神往的情绪，他用纤长的手指拈下墨镜，轻点着下颚说道，

“实不相瞒，这么多年过去，鄙人也未曾得见这其中的风光，如果真有奇迹能使阁下有次荣幸，切莫忘记知会鄙人啊。”

他漆黑的眸子始终锁在那骇人的数字上，看上去并非是在用某种新颖的手段讽刺我们。

此情此景，我真想有一台相机能拍下玦的表情，但为了能把这接下来的区区两天活出质量，我还是强忍着选择了另一个安全的问题。

“话说这些房间，都在哪儿呢？”

可玦并未回答，只是伸手指向了柜台正对面的墙壁。

在那里，深浅不一的木纹蛛网般交织于每一处空间，我认真辨认了许久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做好了被挖苦的准备问道，

“具体是什么位置啊，我怎么——”

但骤然之间，我未说出口的话又全被生生堵了回去，仅仅是呼吸的间隔，又或者是视线偏移的刹那，那平坦光滑的墙壁中央诡异的凹陷了下去。

我无言的伸长脖颈，试图理解这诡异的变化。借着穿入其中的光束，我才看清那分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廊。

“这是......算了。”

扶着前额，我将翻涌而上的震撼和恐惧压回了心底，转身朝着身后同样迷惑的三人说道，

“要不我们这次都二级吧，毕竟在多一倍的时间，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大的意义。”

“也......行。”

瑶心不在焉的回复道，然后拉起瑗的袖管像是第一次踏入鬼屋的孩童般摸索着向前走去。

“害，行吧。”

发现在场唯二的女生们都没多少犹豫后，我也耸了耸肩，准备去看看这次又是些什么名堂。

也正是在我前脚刚迈出半步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打手突然擒住了我的肩胛。

“等会记得来找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那是璋，他紧贴在我的身后，喑哑的嗓音内呼吸紊乱的可怕。

这种反常的变故令我的神经也条件反射的死死绷紧，趁她们没有觉察的间隙，我赶忙假装自然的挤着嘴唇低吼道，

“怎么了？!是什么事？”

而璋的回答，却在区区几秒间，将我沙堡似的信念与坚定彻底刮成了碎片！

“瑶！是关于那个小姑娘的！是她！都是她！不管是在那个该死的学校！还是那群神经病的村子！每次都是她干的！

怎么？你还不明白吗？！

就是她！害死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