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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是一场轻盈的雾霭。

暮色染上素净的天空,风声也极尽淫溺悱恻。

人间的悄寂与轻歌,美感恰如其分,而不至浓重或失态。

毕竟对于人们而言,这沉重而繁冗的一天终于过去了,一切重归洗涤。

那琥珀色的雾霭,如被清水晕开的烦琐之事,也终将过去。

只不过,她能想象到,短暂的黄昏后,是多么漫长的黑夜。

正如人们想象不到的,短暂的人生后,是多么漫长的寂籁。

……

她站在阳台,眺望着天边。

夕阳下,云荡远,月光渐浓,却无蝉声响。

“夜,又来了么?”她落寞道。

“你在看什么?”身后出现银发祭司。

她忙回头转身,恭敬致礼,“大祭司大人。”

“听着,”银发祭司说道,“名义上而言,你从今晚起,你就是那个陆载的夜间守卫,你可得好好保护他的安全。”然后压低声音,“实际上,我要你监视他夜里的一举一动。哪怕他去解手,你也要给我好好盯着他。他做什么事情,你不要理会,只管监视,然后每天早上过来告诉我。听明白了吗?”

“明白。”她点了点头。

“很好,去吧。”

她轻灵地跳下阳台,游走在漆黑里楼宇之间,穿梭在烛光之外,帐帘之内的光影处,并来到第二个房间。

“那老巫婆说了什么?”帐帘外的声音问道。

“大祭司大人让我监视那个陆载。”

“哼,我就知道!”帘外响起了踱步声,还有一摇一摆的袖影。

“那个陆载确实令人神秘莫测,看来老巫婆也无法感觉到他的巫力深浅。”帐外沉吟了一下,“唔,你按照她说的去做吧!”

“好的。”

“记着你是西乞家的人!你是西乞家的人!去吧!”

当她来到那名唤陆载的人住处时,一个年轻男子正与吉娜公主在拱门前说着话。

那男子气质不凡,引人注目,应该就是陆载。

“蝉,怎么现在才来?你晚了不少。”吉娜公主问道。

“请公主殿下恕罪······路上耽搁了一下。”

自己低着头,她便不觉意地将目光瞄向那个陆载,正和陆载投来的目光相撞。

她忙垂下眼,耳边响起一种深邃而如置身旷景的声音。

“哎,公主殿下,你没必要这样,虽然我的确是一名有需求的成年男子,但三善和四善还在屋里头呢······”

何其放荡之言。哪怕是与公主相好的华公子,在公主面前也不敢如此放肆。好像公主也并不介意,可能是因为这声音实在是悦耳。

“你胡说什么,西乞蝉只是你的夜间守卫。而且这里面是一个院子,院子里头有三道门,三个房间,你们每人各一间,三善没有告诉你吗?”

“他告诉了,我刚才是说声音,声音也会影响到别人······”

她的脸唰一下红了。

此人除了声音好听点外,品行令人感到有点讨厌。

“白华妹妹都在地牢里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就像你刚刚说的,与其想怎么劫狱,还不如治好赫拉,让伟大的沙漠女神去救她。”

“对,你想明白就太好了。”自己的肩膀被吉娜公主拍了拍,她便直起腰子来,“所以这几天你不能出任何事情。有劳你了,蝉。”

“公主殿下慢走。”

吉娜公主离开后,就只剩她和陆载两人。

“陆载大人。”她拱手作礼。

陆载打量了一下她,一身黑色长袍,恰如其分的蛇纹披肩,褐色亚麻长裤配上黑色的长靴,精干利索。

“夜间守卫······所以你具体要做什么事情呢?”

“大人无需管我,自行休息即可。”

“好吧。”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转身,露出愧疚的神情。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说那些话,开那些玩笑。”

她有点意外,听着这语气的诚挚,和刚才的笑意截然不同。

她正眼瞥了他一眼,他轻轻地捋着眉毛,就如同刚刚撒完谎的孩子,一瞬间后又悔恨不已;又如本想谈笑风生地度过生活,却没想到玩笑一经心里琢磨,其个中意味反倒令自己难以承受。

这一切,如他白皙皮肤上那黑糟糟的胡须,两者矛盾而鲜明,相融又对斥。

又或者是她想多了,他只是觉得有点尴尬,道个歉而已。

“没关系。若是大人需要,蝉愿意侍奉。”

她看到他的眉毛颤颤一抖。

眼神又是不可避免流露出悲怜。

悲什么?怜什么?

对于她来说,这的确没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监视、行刺别人,发生这种男女偷欢之事在所难免。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能活着已是万幸,她还能奢求什么贞洁尊严之类的东西吗?

“大人请进去吧。”

院子内的景色甚好,中央是一座花岗石制的水池,金鱼儿在白粼粼的水波里流浪,壁上的烛光映现着和煦的氛氤,绿油油的棕榈树环缀院内,疏朗有致。在大漠日居行久的人,都会为这久违的色彩心花怒放。

这一院三室可谓是迦顿国最好的客旅之地,能够享受此番待遇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别国贵使。而这陆载不修边幅,衣着简朴,不禁让人心生疑惑。

早已有两个少年在院子里。一个矮点胖点,正弯着腰,将头伸进水池里逗鱼。另一个高大壮硕,正迎着他们走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这里?”她问道。

“他们是我的弟弟,他叫三善。那个傻傻的叫四善。三善,这位是······”

陆载回过头,笑道,“你叫西乞婵,对吧?女单婵?”

“······虫单蝉。”

“嗯,她是我们的夜间守卫。”

“哦。哥,白华姐姐怎么办?要去救她吗?”

“眼下恐怕救不了。只能让白华姑娘受点苦了。”

“唉,我们在这里吃好的住好的,她就只能受这些牢狱之灾吗?”只见那三善一拍大腿,“她的命咋那么苦呢?”

“所以你看,有时候人太有本事了,恐怕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陆载仿佛在劝说着三善什么,“像白华姑娘都是王巫大人,天命还如此坎坷。真的还不如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呢······”

只是话到这,这陆载又叹了一口气,捋了捋眉毛,仿佛又后悔了,“当然了,这命数天定,常人强求不得。”

“哥,你不是不信命吗?”

“我,”只见那陆载一时语塞,苦笑道,“不得不信,不得不信。”

“你们俩在叽咕什么呢?”四善抬起头,满脸水珠子哗哗往下落,额前的发丝也淌着水滴,“按我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现在瞎想这些又没有用,虽然我也很担心白华姐姐,还有那个马歧之,好不容易熟络里又跑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这句话真好。”

这时,陆载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土黄色酒囊,上面还绣有独角鹿踏祥云图纹。

他拔开塞子,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没想到,这陆载还是一个酒鬼。那么如此放荡不足,不羁也不足的样貌便可有了一番解释。

看他的喉头一动一动的,她似乎也闻到了飘溢的酒香。

只是抬眼望向三善四善,两少年都笑了。

她很想问一句,“你们在笑什么,”但没有问出来。

“蝉姐姐,你以为他真的是喝酒啊?”四善笑道。

什么?他难道不是在喝吗?

三善一把抢过酒囊,口子向下掂了掂,果然一滴酒水也没有。

怎么回事?她刚刚好像真的闻到了浓厚的酒香。

“哎,又一个!”

陆载和两少年大笑起来。

她感到有点难为情,撇过脸去。

“姐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里面没酒啊?”三善笑道。

“这倒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陆载笑道,“只不过二善倒是经常帮我去打酒,她以为我真的很能喝,每次都把酒喝光了。结果她打回来的糜子酒都掺水的,我都暗中倒掉了······”

三人又大笑起来。

都在说什么事情呢,说得这么开心。

就好像一家人那样,和乐融融那种开心。

她忽然起了一丁点羡慕之心。

这会儿,四善打了一个喷嚏,三人又傻乎乎地乐了。

“要是姐在这,肯定是连打带骂地赶你回去屋子里了!”三善站起来,就要掼着四善回屋子。

“哎,这是沧浪之水,洗吾肉身涤吾精神,怕什么······”

“对对对,沧浪之水,你睡觉的时候还是一条狼呢!”

“真奇怪,四善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学来这些词?我记得我屋子没有书有这些词啊······记住擦干头发再去睡觉!”

三善四善离开后,院子里又剩下她和陆载两人。

他酒窝里残余的笑意,是短暂的,是依依不舍地消失,是令人扼腕地殆尽。

正如白昼残余的昏明,是短暂的,是依依不舍地消失,是令人扼腕地殆尽。

正如雨季残余的旱滩,是短暂的,是依依不舍地消失,是令人扼腕地殆尽。

他实在是太无情,太不识相,太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有俊秀的样貌,却不好好打理收拾;他有颀长的躯体,却不好好穿衣打扮;他本可以是一名翩翩公子,但偏偏要生活成一副流浪汉的样子;他甚至还有家人,却不好好珍惜,只会在人后暗自神伤。

他还拥有整个白昼,而她只苟活在黑夜中。

他简直在裸地向自己炫耀着。

就像一个拼命抹上浓重胭脂遮瑕的女子,面对着天生丽质却满脸不屑的人,后者简直是令人痛恨。

不过她并不恨他,她甚至不认识不了解他。

好好活着便是万幸,痛恨别人也属奢侈。

“你看了我很久。”陆载冷不防说了一句。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自然得看着你。”

陆载淡淡笑了笑,又露出浅浅的酒窝。

“······天也不早了,陆载大人您去休息便可,我不会打扰您的。”

“也罢。”

陆载便坐到水池边上,慢慢地躺了下来,一腿拱起,一腿搭在其膝盖上,并闭上了眼睛。

那窄窄小小的边沿,让陆载看起来摇摇欲坠。

她有点不知所措,他就在这儿睡?

从没遇到这种情况,房间里有柔软温暖的炕铺,他却偏偏在此睡去。

“陆······”她正想告诉他,但欲言又止。

管他呢,她的任务只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两弟弟的房间也没有了声音,她柔步走过去探了探,好像也睡着了。

静夜只剩风声鸣,一小浪儿一小浪儿地轻打着棕榈树的叶片。

她又走近陆载,也在水池边坐了下来。

她看着陆载那安宁的睡容,自己也有了些许困意。

这实在是令自己难以置信。她几乎已经习惯了日夜颠倒。

或许是陆载的睡相太舒服祥和,脸侧着一点点,嘴巴微微开一点。

她刺杀过不少睡梦中的人,自然见过不少睡相,或微笑,或皱眉,或狰狞,或嚎啕,或沉思,或流津,或咬被子吮手指,千奇百怪,蔚为大观。

然而,她好像,只是好像,从没看过如此平静的睡相。

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睡着,像死去。

突然间,陆载睁开了眼睛。

吓得她也猛地站了起来。

陆载揉了揉眼睛,“西乞姑娘不进房间睡觉么?”

“······”她有点惊讶,“陆大人,那房间是供您去休息的。”

“我用不着,你去睡吧。”

“······我是夜间守卫,我是不能睡觉的。”

“哦,原来如此。我以为你们有一队人马,一夜分时辰轮着呢。”

“所以陆大人不用管我,尽管去房间······”

“哎也罢,我也睡不着,就跟你在这聊聊天吧。”

“······聊天?”

“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一下。”

“······陆大人请说。”

“你应该是西乞家的人吧?”

“嗯。”

只见陆载苦笑道,“虽然你也姓西乞,但是宫里还有一个西乞道返,说是西乞一恪先生的养子,我想他不算是西乞家的人。”他的眼神瞄向自己的脖子,她不好意思地转正了身子,“你的脖子后面纹有长牙虎头,所以我觉得你和西乞道返应该是不一样的。”

“他,”她本不喜聊天,但听到此般声音,也不自觉迎合上去,恰好自己也困了,算是解解困乏,“的确不是西乞家的。我,算是吧。”

“算是?”

“我是西乞家收养的,经历虎祭后,身体便流淌着西乞家的虎血。”她沉吟了一下,“所以,我,算是吧。”

她瞄了一眼陆载,看他眉头紧锁,心里不禁想道,“也是,他怎么听得懂。”

“虎祭······虎祭······”

虎祭……生死簿有提及到。

他只是不明白,他求问诛族咒破解之法,为何出现虎祭?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如此说来,古籍上说的还真有其事。因诛族咒的关系,西乞家人丁不旺,濒临灭族,或白虎血脉从此终绝于天下。好像是一百年前,西乞家大家长西乞独行收服了一只巨大圣白虎。”

陆载想了想,念念有词,“遂屠虎腹,于弃婴伏其中,烈火灼之,九日后幼婴自行破腹,浴血而立,而成白虎人。”

这也是生死簿所呈之言。

她有点惊讶,又有点想笑。

惊讶的是,她没想到这陆载竟然懂那么多,关于虎祭他比她更了解。

想笑的是,“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幼婴不会自行破腹,更不会行走。九天后,会有人取孩子出来。而且,取出来的大多数是死婴尸体,在虎祭能活下来的孩子少之又少。而且,老虎也不是什么圣白虎,而是在塔桑森林捕猎的塔林黑纹白虎。只不过会传巫力进虎体内。”

“你也是虎祭的幸存者?”

她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好像无意间勾起了你的回忆······”

“没关系。那时候我尚处襁褓,自然没什么回忆可言。”

她没有真正记起什么,但每当提起,或“想起”虎祭,她似乎总能嗅到一丝丝血腥味,那七荤八杂的血腥味,然后喉头便是一阵恶心。

她想,如果当时有记忆,那在虎腹内的日子,应如漫漫长夜般,艰难煎熬吧。

想想就可怕。

她不禁握了握腰间的匕首。

只听见陆载叹气道,“虎祭虽然能流承西乞家的赌场血脉,但对那些婴儿而言未免太残忍了。但除了此法,还有别的传承方法吗······”只见他仰起头,“唉,这也是一咒啊。陆载呀陆载,若是你要除此咒,你会怎么做呢?”

她心头跳动一下,“他刚刚说什么?他会除咒?”

她不禁联想下去,“那他会除掉我身上的咒,会除掉村子的咒吗?”

很快地,她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谁也不能褪除此咒。”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她又开始困了。

“你认识西乞家的大家长,西乞无冥吗?”

“我自然是知道他的。可从没见过他,谈何认识?”

“虎祭的时候呢?”

“虎祭都是由族内各分家家长主持的。哪个分家主持,幸存的孩子就属于哪个分家的。西乞无冥是本家大家长,本家为保全血脉正统,是禁止进行虎祭的······”

她微微闭上眼睛,然后又猛地睁开。

啊,今晚是怎么了?总有一股无法摆脱的困意,源源不断侵袭着自己,眼皮都重得垂垂而落。

怎么,怎么可能?二十多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今晚会如此······想睡觉?

“西乞姑娘,你怎么了?”一双手扶住了自己。

“我,我好困······”

“那我扶你进去睡觉吧。”

“不,不行!”她猛捏一下自己大腿,这是小时候族中长辈教的蠢办法,结果孩子们的大腿第二天都是淤青红肿,“我不能睡着,我千万不能睡着······”

“为什么?你困了就去睡吧,我没事的······慢着。”陆载扼着自己的手腕。

“我睡着了······我就会从梦中死去······这是虎祭幸存者的诅咒······”

“真的吗,还有此等诅咒?”陆载探了探她的脉,“你好像中毒了······”

陆载的声音渐渐模糊,渐渐不入耳,渐渐消失了。

夜,变得温柔。

还是,人变得温柔。

忽然一阵难受,一股恶心之物从喉头喷涌而上,“喀,喀”猛吐两口,她感觉到一阵晕眩,然后感觉背部被猛揉了一把,又“喀”地吐了一大口。

“······西乞姑娘!西乞姑娘!醒过来啊西乞姑娘!”

她终于听到了陆载的声音,同时感到脸部有着轻微的疼痛感。

这时,竟有一根银针从她眼前飞掠而过。

她眼遇寒光,她第一反应便是拔出匕首,横划过去。

此动作何止快,且无声无息,就像秋来的第一片落叶,从不知何时落下,何时已落下。

这,陆载竟也毫无察觉,更无法完全闪避。

“啊!”陆载轻叫一声,退了几步。

这一声,让她完全醒过来了。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刀锋处沾上了一点点鲜血。

她忙望向陆载,陆载也是手按喉头。

“好险好险,差一点点。”陆载笑道。

“你,你还笑得出来······”她顿觉闯了大祸,匕首砰啦落地,并一下子跪了下来,“大人,蝉,蝉······”

她慌乱得说不出话来。

“没事,只是皮外伤。”陆载走近她,扶起她,她却不肯起来,“真的没事,如果有事我还能说话吗?”

她看到他的酒窝正对着自己,心里惶恐地走到另一边,“请,请大人恕罪······”

“哎,都说没事了。现在,我反倒对你不能睡觉的诅咒感兴趣。”

只见他捋了捋眉毛,“人不睡觉,会死吧?”

“只,只是晚上不能睡······听说这是虎祭幸存者身上的诅咒。”

“虎祭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难道你们这一百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不是。听一些人说,夜不能眠,眠则逝去,是近二十多年才有的新咒。”

她无奈苦笑道,“怕是虎祭实在是残酷,天神又施下诅咒······”

他仰头抚额,“天神不会施咒的,只有人巫才会施咒。”

她看到他身上的污物,意识到是自己的呕吐物,“陆载大人,你的身上······”

“啊,对,我可能要去洗一下,然后再看一下你晚饭吃了什么东西。”

他走了几步,“这里用水······就是这个水池吗?”

“不,房间后面,还有一个小独院,那里便有水······”

“好极了。你不再困了吧?”

“不,不困了。”

何止不困,呕完之后简直神清气爽。

陆载也有点尴尬地苦笑着,一步跨一步地跨进房间。

门被他稍稍带上,但没有关上。

院子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听见房间里传出舀水、洒水,擦洗的声音,自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水池旁,洗了一把脸。

好奇怪的一晚上,说了不少话,还差点死过去,还差点把别人给杀了。

良久,不见陆载出来。

她走近房门,从门缝处看到了陆载。

他已侧卧在炕铺上,闭上了眼睛。

还是那平静宁和的睡容。

脖子上的伤口看来已经止血了,有点神奇,这与他是巫医有关么?

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走进去为他盖上一件毯子。

但这种冲动稍纵即逝,她马上转过身,靠在门边的墙上。

终于回归到,和以往一样的夜晚,孤孤单单地静候至天亮。

不过也终如她所料,当第一道阳光冲破夜里梦魇时,她知道这是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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