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折枝美花赠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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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这件事情贫道欠考虑，只是这山中情况复杂，你刚来没几天，恐有意外。贫道其实为了保护你。”无过解释。

“那你就不能用什么法术吗？那种既能保护我又不限制我行动的。”

无过无奈摇头，头顶上天青色的发带随着他的动作落到胸前，在这决不能输气势的时刻，妙法克制住想去抓着玩的本能。

“贫道会的法术很少。”

妙法瞪大了眼，直到眼睛都干涩了才眨了一下，无端带出些娇媚的软意。

无过对于一张猫脸上也能出现娇媚这个东西表示困惑，不过此时这不是重点：“你也看到了，贫道几乎日日都在这个院子里，无事都不会去梅林。除了抄经打坐以外，也没有修行过什么法术。”

妙法想了想，好像的确是，修行法术肯定要练习的，但无过从来没有练习过，就连简单的劈柴烧火都是亲力亲为，就跟个普通人一样。

“啊？那为什么你师父要收你为弟子啊？”

“我也不知道，师父说不求我修出个名堂，对我的要求仅仅是返璞归真做个普通人就好。”

“这是什么理由啊？简直莫名其妙嘛。”妙法无情吐槽。

无过也不恼，在他看来也是莫名其妙，所以没什么好反驳的。

“啊！不对！被你带偏了！快点让开路，本小姐要和你绝交的！”

无过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还记得这茬。”

“哼喵！你的阴谋诡计被我看穿了喵！好狗不挡道！”妙法用脑袋顶他的小腿。

不管妙法如何用力，面前的那堵人墙依旧不动如山，正生气间，那衣摆一晃，无过蹲了下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视。

妙法睁着翠绿如玉的瞳眸直直的盯着无过，无过也望进那汪碧波里。少顷他浅浅一笑，他本是极少笑的，就算笑也多半是淡漠疏离。

妙法曾觉得守珏和无过是两种人，前者给人是握不住的风，后者则是宛如可望不可即的水中花般。多少有些虚无缥缈的意思，而今这花静静的开，冰来作影，捧心西子玉作魂，笑意里氤氲着新雪香气，似真非真，如梦似幻。

喵唔，清泉观的弟子也太好看了些。

妙法腹诽，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笑容安抚住了再也不往前走了。

无过从怀中轻柔的摸出一物，递到妙法眼前，

“这个作为贫道赔罪的礼物罢。”

妙法嗅嗅，不是吃的。

旧旧的布手绢，仔细的叠成一个小方块，中间凸起一小块，看不出是什么。随着无过修长手指的动作，妙法终于得见那一小块真身了。

——一朵垂丝海棠。

一朵绿娇隐约眉轻扫，红嫩妖饶脸薄妆的海棠花。

花瓣娇艳可人，似胭脂点点静卧在手帕上，有那么一瞬间妙法仿佛看到那朵远不可及的水中花飘到了自己眼前。

她抬头，与无过对视：“送我的？”

“嗯，路上遇到开得好海棠树，便选了最漂亮可爱艳绝四方的那一枝，不知道这个够不够抵消你的怒意呢？”

妙法不自然的抖了抖耳尖，想要别开眼不看，可目光转来转去还是回到那朵花上，凑近了似乎还能感受到无过的体温。

“你确定是最漂亮最可爱最艳绝四方的那一枝？”

“万分确定。”无过见妙法态度软下来，立时肯定回应道。

“也，也不是不可以，我允许你把它戴在我的发髻上。”

妙法显然是忘记了自己是目前还是猫身，哪有什么发髻啊。无过也不揭穿，从善如流的拈起花，动作轻柔的放在小猫咪白色的头顶上。

妙法似模似样的转了转头，问他：“如何，好看吗？”

“嗯，是天下第一漂亮可爱艳绝四方的九命猫。”无过嗓音里含着的笑意让妙法不自在，但她分得清此刻不是嘲笑。

“好，好吧，那这次我就不计较了……若还有下次，我绝对绝对绝对，要跟你绝交！听清楚没？”妙法侧开脸不看他。

“好。”

无过暗松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风波给过了。起初自己是不愿意收留这只猫妖的，后来留下来多半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今是不是出于私心想将她挽留，自己还是没有答案，甚至也为自己下意识的讨好行为感到惊讶。

他盯着衔着花枝小心翼翼跳到铜镜前，左看右看的妙法，尾巴上还卷着糖人。

‘罢了，这感觉倒也不坏。’

来去都是缘分。不用太深究，缘来顺水推舟，缘尽放手便是。

喜滋滋的对镜欣赏够了的妙法转过头来，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问过无过为什么没有回来。她冲那个蹲在衣箱前的背影问：“无过，你昨天为什么没回来啊，晚上住哪里啊，山洞里吗？”

无过好笑的侧过身：“我可不是野人，采药的途中遇到了高野，就是上次把你从集市上捡回来的那个人。”见妙法点头，他继续说：“天太晚了，来回要花很多时间所以高野邀请我去他家过夜。”

妙法了然的点头，见无过正一件一件从衣箱中拿出来衣服，按脏了和干净分开，干净的叠好放回去，脏的也叠好放在手边，显然是准备拿出去洗。

这时妙法才心虚的想，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这道士本就没什么钱，屋子里仅有的几样能看的都被自己祸祸了……

无过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抱起脏衣服起身时顺手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忽然降临的温热体温和不算太温柔的动作，让妙法原地愣了一会才追出门去。无过已打好井水，正把脏衣服都泡了进去，他襻膊束好衣袖，拿起皂荚时正见妙**头愣脑的站在一旁，歪着脑袋打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好奇什么。

无过好笑，但双手都是水也不好再摸猫了，只是摇摇头道：“你进去吧，免得弄脏毛。”

妙法看了看水盆，又看了看屋子，转身小跑回去了。没过一会再次出现在无过身边，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看。

“做什么？”

难得安静的妙法无疑比吵闹的妙法更加令人在意，至少吵闹的妙法不需要无过时不时抬头确定她在做什么。毕竟平时无过就算背过身抄写经书，也能听到小猫咪时不时打哈欠，玩被子上的褶皱，追尾吧这些声音，不需要回头就能想象她自娱自乐也自得其乐的模样。

“看你洗衣服，不行？”

“行的。”

无过本就不算会聊天的人，偶尔出现把话题聊死的情况属实正常，妙法也习惯了。坐在小竹凳上听着有节奏搓洗的水声混在风声里，挺久了竟有些昏昏欲睡。

妙法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的话就回去睡觉。”

“喵呜，知道啦……”妙法跳下竹凳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不是为了助眠才守着无过洗衣服啊！

“喂！你是不是装不知道！”她凶巴巴的问。

但看到无过困惑写满了脸，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她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般闭着眼吼：“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你家里本来就寒酸清贫，我还一口气把能看不能看的全都祸祸了，向你道歉，下次我会克制的！前提是你不能再惹我生气！”

无过从未听过如此气势汹汹的道歉，与其说是道歉不如形容是深怕是晚说一秒就会后悔收回前言般，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干脆。

妙法闭着眼睛一通乱吼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睁眼一看无过举着一件滴水的衣服怔怔的盯着自己。

“喂，说点什么啊。我好尴尬的喵……”她不自在的舔了舔鼻尖。

无过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放下手里的衣服，但仍是盯着自己看，妙法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用尾巴狠狠一抽无过的小腿，在自己燃烧起来前飞快的逃回屋子里，两三步窜上床，脑袋藏在蚊帐后，从被抓成流苏状的布条后悄悄看院子里的无过。

好半天，无过才笑起来，是笑出声的那种笑。

隔着一个屋子，一条门槛，妙法仍然能看到无过因为大笑起伏的胸膛。虽然笑声的确很讨人厌，但没有什么比畅快的笑更能让人放松了。

不知不觉间，妙法竟真的睡了过去，梦里好像个清冷美人在对自己笑，笑得有点像个傻子但不影响好看的那种笑。

“妙法，醒醒。”

妙法翻个身，躲开恼人的手，没想到她躲那手也跟着追上来在她耳朵上捏来捏去。

“臭无过！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认为贫道长得好看吗？”无过手指还捏着猫咪软软的耳朵尖，故意露出一个浅笑。

妙法给了他不伸指甲的一爪子，软绵绵的肉垫打在手背上全无气势。

“不要脸，你要是长得好看那我算什么？”

无过佯装歪头想了想：“算猫？”

得，天又给无过聊死了。妙法习以为常并自我安慰这人就这尿性，和他较真就输了。内心默念我是天下第一漂亮可爱九命喵，不和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几遍之后妙法就忘了刚才的不快，站起来弓着身子伸懒腰。

“叫本小姐起来做什么？难道你做了杏仁豆腐这种高级的料理想要招待我？”

无过摇头。

“喵哼，想也知道不会。有话快说，不要打扰我睡觉。”妙法用尾巴扇他下巴。

无过捏住尾巴，放下来：“今晚是十六，满月。”

妙法歪头：“我知道喵，那又如何？”

“贫道听闻你们这种不杀生的妖怪修炼方式多半是在月下修炼，若是满月则事半功倍。不知你是否也这样？”

言下之意就是，赶快起来上工修炼了！

妙法平生喜欢的事情不算太多，讨厌的事情多到数不胜数，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修炼。

什么，你问排第二是什么？——那自然是被催着修炼咯。

无过一句话犯了妙法两样忌讳，将踩雷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