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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辱没去干什么神秘兮兮的事,而是去跳广场舞。
他想着这悠悠闲闲的广场小热舞能锻炼身体,又不刺激,索性加入,广场舞海纳百川,兼容并蓄,对长的短的、缺条腿的、穿拖鞋皮鞋高跟鞋的都十分欢迎。
广场舞的阿姨好久没见到这么俊俏的小伙,一中场休息就上来要联系方式,介绍自家女儿的,介绍外侄女的,还有推销自己儿子的。
耿辱笑笑,感觉自己身体热了,走到旁边相亲角的椅子坐着休息,安长明拘谨地定在那儿。
“怎么样,这一个月。”耿辱关心式地问问。
安长明只觉得突然,迟钝几秒,才答道“很好。”
住得习惯,吃得习惯,钱也拿得心安理得。
耿辱笑笑,欠了欠身“打算明天回去?那你算算,一共多少。”
安长明知道他在指工资,实际自己每天都记着数,三万三,他这回聪明许多,又是慢了好几秒才答上:“三万三。”
“噢,”耿辱应答。安长明觉得这一声有种要拖欠工资的意思。
过了许久,耿辱才掏了掏裤袋,肩膀和手动动,拿出一张卡,讲道“我等会给你去取。”
安长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同居多日,这个人像是一层薄膜,摸不透,甚至说算得上一点了解都没有。
今日他喊自己出来,估计耿辱就是谈结账这回事。安长明觉得这个人表面看邋里邋遢,做起事来却从不节外生枝,非常有正经且分寸感。
用他女朋友的话说,就是处不熟的人,或者是处不到对方心里去的人。
安长明压抑着自己,终于,在即将离别的这刻忍不住发问了“你,”
他想问的有很多,但他不知从何下口,他停在空气中几秒,直到耿辱转头看他,“嗯?”
“你为什么吃这么少?”他只能想到这个。
“啊?”耿辱笑了,似乎一点都不诧异对方的突然主动,“我啊,吃得少吗?”一会儿他又主动补充,轻松说道“可能是身体不好吧。”
安长明思考了这句话的意思,没想太明白。耿辱说“我读书少,不像你,读书是什么感觉?”
安长明实话实说“没什么感觉。”
耿辱觉得实在没话聊,干脆想直接去取完钱让他滚。看着一群大爷大妈热舞,红红火火的灯光映在脸庞上,有些幽灵附身的异样。
安长明每次看到耿辱过分热情的笑容,都会怀疑自己的直觉,一旦对方安静下来,安长明又隐隐约约看到对方身上的沉重。
他想很多,究竟是耿辱和外界有隔辱,还是自己过于冷漠。
耿辱思虑许久,苦恼地挠挠头发,第一次觉得开口这么难,不久,终于问
“我问你一个事。”
安长明终于看出来他是有问而来。
“你觉得,数学特别好,是怎么一回事?”耿辱拖延一阵,思虑着出口。
“智商吧。”
“如果是那种,你给他一个数,他立马就能算出来的呢?特别准,比计算机还快。”
安长明答“天赋吧。”
“如果是那种,比如我离这么一段,一眼就能看出精准的距离,没有任何辅助工具,就只是看,就能精准到几寸几度几厘米。”
安长明觉得逐渐离谱“外星人吧。”
耿辱皱眉“呸,就一人类。”
安长明被迫正经起来“练的,工地上的师傅能做到,可能也是天才,反正我没见过。”
他也就一个大学生,能见过的人有上限,也有下限。耿辱一问,他倒想起来些许“我导师倒和我说过这种人,他的一个学生,就能肉眼测距,还能心算。”
耿辱问“你同学?”
安长明转头“可能是师哥。”
耿辱笑了,把手搭在长椅上“你和你女朋友怎么认识的?”
安长明刚想继续讲,耿辱就岔开话题,他只好回答“在学校里认识的,我在跟了一个导师搞研究,当时有个对口项目,她刚好负责文书,就误打误撞认识了。”
耿辱觉得也合理“你那个导师挺大能耐。”
“他姓范,叫范文弛,在国内外的学术圈非常有名气。”安长明讲道,“我之所以能请这么久的假,就因为挂在他名下,基本上不考试也能毕业。”
“果然高材生,”耿辱夸奖,“那是不是工作不用愁了。”
安长明想想“我应该和我女朋友一个单位。”
知名大学的科研项目与有寂司合作,怕不是专供人才给有寂司,这一点是耿辱之前没猜想到的。安长明也是老实人,一套就全部交代出来了。
耿辱继续扯扯日常,把所有东西掩一掩,又问了王千金的学习情况。安长明刚开始还察觉到一点异常,后来被高超的话术给盖住,已经忘记是谁先起的头了。
“走,取钱去。”耿辱把卡重新掏出来,领他去a机。
安长明看着他动作熟练,输入了密码,分开三次,拿出一沓一沓钱,塞给他。
安长明用黑塑料袋装起,细细看了一遍,钱是正规合法的,卡也是标准的储蓄卡。耿辱说“里面的钱干净,放心用。”
“你回去吗?”安长明没继续提钱。
“我再跳会儿舞,你先走。”耿辱说实话,随后跟着大妈大爷们跳了整整三首歌。
直到手疼脚疼,他才坐回到椅子上,打算让身心好好放松,休息一下。
他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细细琢磨安长明口中的那些话,又想了许多,王千金,姚陶,电视上看到的画家……他在想王糯柔高考完后他怎么过,他要去哪儿,要不要回家。
一个青年也坐下来,在同一张长椅上,朝他发问“你好,请问你见过徐春花吗?”
耿辱本来在发呆,耳边传来男声,倏然一愣,转头“徐……什么。”
今年没有回他的话,他身穿一件卡其外套,披着肩,目光微垂“我在找她。”
耿辱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又呼吸一口,耿辱发现他身上有一种气息,特别熟悉,宛若清冷又温和的白雪,和徐春花身上的一模一样,“我叫陈北。”
他看上去二十出头,头发乌黑柔软,一双眼像融化的冰水,他看着耿辱,言语轻柔“抱歉,你知道一个故事吗?”
耿辱没有听故事的爱好,这位青年却先自顾自地讲起,他低低眼,声音中带着些许期待的笑意。
“从前有一座城,城塌了,废墟里长出了十四枝花,一个女孩摘下一枝献给春,一枝献给大地,换来了生机。”
“为了重建城池,女孩又献出一枝给白雪,一枝给火焰,一枝给食物。白雪融成水,火焰带来温暖,食物抵抗饥饿,城建起来了。”
“四面八方的人问讯而来,却迷路了,女孩又献出一枝花给明星。”
他停顿一下,咽了口唾沫,又张唇
“只剩八枝花了,女孩又把一枝花插在神祇上,七枝花簇拥王宫建起,神庙高立,女孩变成了光明神,不久一个男孩就爱上了她,男孩成为了君王,男孩和女孩成了恋人,男孩追求女孩。”
“男孩骑马、射箭,男孩有一手好剑术,他成功俘获了女孩的心。他将女孩接入皇宫,给她最奢华的生活。”
“民众们啊,而愚蠢的民众们,他们想要更好的生活,更多的食物,更温暖的木材,更清甜的水源。他们认为君王和光明神勾结,对他们进行严苛的指责。”
“光明神啊,在光明神的祈祷,下一场大雪,来了一场大火。在造反之中,君王没有逃跑,他就站在皇宫里,看着血流成河。”
青年眼里流光婉转,似乎有东西在闪,街灯映在他的目光里,如一盏古老的灯。
“他抬眼看到了天空,天空那么血红,云彩像火一样燃烧。花儿一朵接着一朵燃烧,无穷无尽,一切寒冷都被击退了。”
“男孩和女孩都死了。”
青年停下来,故事戛然而止。
耿辱知道,他这个模棱两可的故事大概到结尾了。
“你见过她吗?”青年面庞微斜,转换话题,发问。
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看清的面庞,竟是如此顺理成章,让人看到一个人,会自动联想起一个人,两种眼神如此相像。
耿辱无言,半愣地摇头。
青年似乎有些失望的神情,只是起身,外套拖得很长,耿辱看着他离开长椅,然后往南边的方向走。
“往南走,顺着光走。”耿辱脑海里突然想到徐春花这么一句话。
青年的身影掠过盏盏路灯,他的发丝被夜风吹拂,他的脚步声很轻,眼前浮过两三个黑暗的影子。
影子有执剑的人,有坐轮椅的人,有身上被插满箭的人,有被架在十字架上的人。
青年看着地上跟随的影子,不言不语,伸手甩了一甩,想要打散它们。
影子被搅和,又迅速凝回原样,一步不移地跟在他脚下。
青年双手插着衣兜,转身,隐没于一条黑暗的小巷之中。
几只鸟安静地,宛若无人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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