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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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是重新修整过的，是玄安王府任何一个院子都b不上的JiNg致，屋内垂着珠帘，满室点着礼佛的薰香，梁韶不Ai这味道，慧福迎人进屋前特意开了窗。

「孙儿迟归，特来给祖母请罪，还望祖母安康。」

梁韶单膝跪下去，没有抬头去看帘後的梁老夫人。

梁老夫人手里捏得是供了好些年的佛珠，指尖拨着发出动静，她半阖着眼，缓声：

「回来了便好。」

话是这样说，梁老夫人却没开口让人起来，又过了半响才继续说：「你从长京走，跑了一路就往前线去，连家门都没进，扭头扎进了常州匪患，如今把人也迎回来了。」

「莫说我，那昏庸皇帝怎麽也得赞你一句劳苦功高了。」

梁韶也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知道祖母她老人家又别扭了，说：「孙儿入京後便长久跑在外头，家中一切还得仰仗您老，让您这样劳心劳神，是孙儿不孝了。」

梁老夫人心里自然是憋着怨的，她虽是应下了辛尘且看那云氏子日後，可人真进门，却又堵上气了，常州一事她揣了私心，想让人去迎了就是，结果自家孙儿还是疾驰去救，刚才一听慧福通传，人连门都未进，就已然病倒，越发觉得触霉头起来。

珠帘被拨开，老夫人坐直了身子，让慧福把人扶起来。

梁韶坐在下首，问：「孙儿闻祖母腿疾复发，您礼佛时间跪得长，对膝盖也不好。」

梁老夫人这腿是战乱时瘸的，她Si了丈夫又遇饥荒，抱着儿子逃难的时候被战马踩了，此刻听孙子提起来也只是轻敲了下腿，道：「难为你记挂，我老了，有什麽本事能侍奉佛祖菩萨，不跪哪里能算得虔诚？」

梁韶也说：「虔诚在心，祖母心诚则灵，算是替孙儿着想，顾念着自个身子也是好。」

梁韶如今家中人只剩这一祖母，梁老夫人年事已高，他不得不上心。

梁老夫人没接话，只是摆手让慧福上茶，梁韶接过茶盏喝了口，半刻後又说：「前段日子孙儿让辛必送了那林萍儿来，祖母看着调教，用得趁手才好。」

说到这林萍儿，梁老夫人也叹气。

那姑娘送到她屋里时就是病恹恹的模样了，後来一直养在偏屋里，哪里谈得上什麽调教？这人还能喘气她就要先谢天谢地了。

梁韶皱眉，却见祖母摇摇头：「松峰先生看了，说耳朵被打得聋了一只，且她当初被那孽匪灌得药实在量重，好好的姑娘身子给药坏了大半，淤毒深入膏肓，良药也难清，是看着时日了。」

梁老夫人说完转着佛珠念着几声阿弥陀佛。

梁韶沉默了片刻，说：「还劳祖母看雇她，只是府里其他地方都是三大五粗的汉子，只有西苑合适着了。」

梁老夫人点头，叹道:「这世道才太平多久？如今眼看又要乱了…」

「高门贵胄的荣华全系於当今太后一身，都盼着她把nV儿嫁来东境，楚越山偏不如他们的意。如今朝堂看着一派和平，实则风云yu起。」

清廉如楚越山又如何，谁不是深在斗争之中？

而天下苍生的命究竟又被扔在了哪里？

他坐得拘谨，说及此处隐隐有些疲sE，梁老夫人到底多年祖孙，自然是看出来了，惜道：「不说那邢楠了，打年轻就是小心眼的X子，如今做到那三g0ng六院最崇高的位子，也是握不住的。你跑了这麽些天，又去常州亲理匪乱，身子就是铁打的也要倒了。这几日莫要再看那劳什子军报了。」

梁韶将茶盏搁在桌上，道：「军中事忙，前线如今才平丹霞劫市，常州剿匪虽是留了辛衍主理，可来往文书都需过目，之後孙儿也得再去一趟常州，此事不能不留心。」

「晚些也得去瞧那云家子，他兄长是护弟心切，连夜快马让人送了书信到东境来，且常州一事在长京若没有他，怕是得拖到入秋，届时Si得百姓就不只是这个数了。」

这话说得坦白，云怀瑾於他、於整个玄安王府是都不重要，但他身後是云氏和楚越山等一g文臣，於情於理梁韶都不能太过怠慢了，梁老夫人自然懂这道理，嘴上却还是没忍住吐了几句酸：

「还未行成婚礼就病成这副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在折煞我这老太婆。」

梁韶起身上前，也不嫌弃，就坐在梁老夫人膝旁，好似从幼年那般，执起祖母的手，宽慰道：

「祖母是越活越年轻，还说这样的孩子气话。」

都说不孝有三，无後为大，梁家就剩梁韶这麽一根独苗，梁老夫人自是疼惜的很，如今这昏聩皇帝不知是听信哪家谗言就此断了梁家香火，要她怎麽不气？

她本来中意了几个姑娘家，就等韶儿回来相看了，如今倒好，为着那煞星名头，东境愿意做正妃的姑娘家本就没有几个，现在入主的还是个男子，且不谈韶儿愿不愿纳侧房，这做妾本就矮人一头，谁家还愿意让nV儿在内院竟然还居男子下？

梁老夫人握着梁韶的手就红眼，说：「这些日子来多少人都劝，我岂不知那云氏儿郎多少也是身不由己？但你晓得到底是长京出来的人，那就是群狼环伺的地方，不然当年你父亲怎会如此抵触？你爹娘走後我就盼着你成家，再如何不济有个T贴的也好。」

说到情处，梁老夫人不禁捻着绢帕抹泪：「你待祖母这般，祖母如何瞧你不好？只是我也J皮鹤发了，还能陪你几年？且不说子嗣，从前要你成婚，如今倒是娶了，可你心悦人家吗？等祖母也去了，一想着你仍是孤家寡人，又怎麽不心疼？」

梁韶看她老人家伤心，抿唇只是抬手让慧福一同来扶，擦净眼泪又捧了温茶侍奉，这一系下来，却依旧沉默着没开口。

老太太哭得累神，也本就到了午歇的时候，梁韶亲伺用了安神汤，她被搀着躺到榻上，却舍不得撒孙儿手，再过了好一阵才又昏昏睡去。

慧福仔细给人掩好被子，放下床帐退了出来，梁韶背对着她，看不见神sE。

慧福捏着衣袖，恍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是府里嬷嬷的nV儿，刚刚到老太太身边伺候时，不过十二三岁，而那时梁韶正满十岁。

不知何时她也不再将他做男孩看，那高大的身量与强壮的臂膀昭示着他的成长，同时他已不再是围着自己打转、喊着姊姊的孩子了，她随着老太太一次又一次的送人出征，心绪藏在x口，只有在替人缝补衣甲时才能随着针线悄悄嵌入其中。

「林萍儿那你让人照看着，若是人手不足，只管找辛尘说。」梁韶远远就瞧见了辛尘与辛必，两人立在西苑院子口，明显是在等他。

「祖母还要仔细伺候，也是劳你了，年节赏赐府上不会少了你。」

梁韶的侧颜在Y影里太过锐利，慧福行了礼，不敢拿正眼看，而她还未答，男人却就已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头远去。

她急忙起身，竟也追出去两步，不禁唤出声：「王爷…！」

然而梁韶迎着夏风走得太急，没有听见，那风融了呼唤，也吹掉了慧福今日特意簪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