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篇其二十三(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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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记忆始於化形，然总有例外。

他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的，隔了层水似地模糊，但能听见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试着看清对方的容貌，可一片淡金的视界中，最多就是微乎其微的轮廓。

声音的主人会时不时造访，每当那人到来，就会有温暖。除此之外的时间，他只感到虚弱以及冰冷，什麽都无力感受，他遥远的记得周遭有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可当他再次有余裕感受一切，祂们已默默地消失了。

最终，他独享那人带来的温度。同时，也T悟那人的孤独。灵力沿着树脉流淌而来，那些心情也随之传递——

寂寞、悲伤、沉重、不安、空虚——

好多好多，无须言语也能懂得。那人身负期望，身边围着众人，却更彰显孤寂与空洞。如果能顺利化形，他绝对要等那人在身边的时候，首先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因为那人就是如此渴望。

如果、如果。

他没有等到那天，漫长的等待，先来的却是灭亡，他摇晃着掉在地上，树好像倒了，四周是依旧听不清的吵杂，能量的消退让他没能维持意识，生命最後一眼，所见的还是那片苍茫如梦的金。

可并非意想中的永眠，不知昏去多久，被强灌的yu吐感袭来，一道短暂却眩目的光b着他清醒，他眯着眼，勉强撑起身，身下的震荡让他的身子东嗑西碰，他试图在颠簸中弄明状况。

等等！

他看着自己的手、身T、腿，不可置信地0上自己的脸——

「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

他抬起头，第一次听懂了外界的话语，不晓得是还未适应视野，还是对方泪流满面，抑或是他正在昏暗且布满碎石的路上，被人载在车上推着，nV子的面孔，乃至整个人都朦胧而薄弱。

可是很熟悉，他曾听过她的嗓音。

「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交代着他，一面推着车狂奔，他恍然察觉nV子的後方有人在追赶，路途颠得让他差点摔出车外，下意识扶上把手，他发现nV子的手忽现忽隐，只是当他抬头，对方只给了他一抹笑。

推车被奋力一推，nV子放手了，车子在下坡路段急速前进，停在原地的她瞬间变得渺小，他想喊她，却发不出声，远得望不见之际，nV子的方向似有灯火围绕——

「活下去！回到祝晓大人身边！」

最後的声音在石隧中回荡，坚定而宏亮——

「也许我早已成为哥的过去。」

暮白轻柔地将祝晓的手放下，一如那日在车站，细细地替祝晓整理衣衫。一点一点将皱褶抚平，好像也在把错误——又或是自己的痕迹一一抹去，最後一道摺痕也抚平，他向後退了一步。

「我……就是当年剩下的那个灵核。」

——放心，他跟你的灵核融合得很好，原本就长在他身上一样。

祝晓不禁一震，脑中瞬间闪过韶瑛说过的话。他的眼底是震惊，又流露难以自禁的希望，可下意识张开的口又在最後一刻止住，他蹙起眉，净是想相信却不得的矛盾：「但……」

太多话反而说不出口，暮白看在眼里，颇有几分意料之中地苦涩。秘密一句一句慢慢揭开，内心也愈发忐忑，他勉强g起一抹苦笑：

「我本来应该被转化成为某为大人的护符，因为我根本无力自己化形，是……」

他闭上眼，nV子模糊却坚毅的身形篆刻在脑海——活下去！至今彷佛仍能听见她的呼喊。多麽激励，也多麽讽刺。他深x1了口气。

「是春筠大人把灵力全给了我。」他重新睁开眼，「她助我化形，带着我逃跑，只留下最後一丝残识拖住追赶的天官。而载着我的车子最後翻覆，我弹飞出去，意外掉到了天界下层，後来追上的天官，以为翻覆的车子压碎了本就不完整的灵核，也为了……不小心就弄Si的照顾者，草草把这件事结了案。」

春筠的消亡不能怪罪天官，仅是普通的压制，就能把失去核心的残魂弄碎，早在他化形的那刻，春筠就Si了，是他害Si了她。只是当时的他并不清楚，除了依靠春筠得以化形这点，其余皆是他多年後才从能打听到的零碎资讯中拼凑得出。可即便当下就知晓，他或许——

这也是他厌恶自己的原因，他甩了甩头挥去念想，不敢推测祝晓的心思，把话接着说下去：

「……那之後我一直在下层与人间往返躲藏，偷食抢财，受人间善良的游魂接济，也和同样以偷抢生存的神或鬼打架。因为x1收了一个成神的力量，我花了b正常时间还短的三年半，长成了最低入学标准……混进了哥所在的贵人科。」

没有养父母的未成神会被迫轮回，可只要逃到适学年龄，就算是编制外的未成神，也能在入学考合格後得到学籍，取得学籍的神在学期间享有固定配额，此制度不问过往身分，旨在培育有优秀生存能力的可期望对象。

他没有专长，没有理想，只有不停歇的想念与生存，祝晓是他从化形前就生的执念，每当痛苦的时候，快要Si去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偶有快乐的时候，他思念连面都没见过的祝晓，想像苦尽甘来的见面，他会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去拥抱去Ai着那个赋予自己生命的，寂寞的人。

然而，他的Ai终究错了形式。

「我实在太想见哥了，我的生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目标，可当我好不容易站到哥面前，却没有勇气相认……我害怕哥忘了我，害怕这些年的痛苦与努力毫无价值，害怕哥的厌恶，哥有能力有理想，万众瞩目，可我什麽都没有，只背负着X命、丑陋与不堪。

「所以我用最安全的方式，哥的身边已不乏有心机有思想的人，我就以单纯无害的样子接近哥，藉着在灵核时期感受到的好恶，我努力并成为哥愿意亲近的模样。」

而即便如愿以偿，成为祝晓心中特别的存在，恐惧却如影随形，每当祝晓沉着脸，当祝晓与前日相b有丝毫变化，当祝晓离开视线，他就开始担忧，害怕对方知道或察觉了什麽，愈是快乐，一切就愈宛如将醒的梦。

「我一直都害怕哥知道我的过去，那天……」

他再次深x1了口气，却好像什麽都没能x1入，他分明下定决心了，可实际仍是远超出预期地沉重。

「我是闪得开的，可受到攻击的就会是哥，哥自责推了我，但其实是我自己迎上去的，我想b起总是担心受怕，如果保护哥而Si，那我在哥心中永远会有个位置，并且……是美好无瑕的。」